第八章 化枭为鸠（3）
不知何时开始，喊捉拿刺客的呼声随着火势的控制越来越高。毕竟夜太深，除了引来数百名侍卫外，其他宫殿里的人并未露脸，许是被吓着了不敢出来。
司马清焕立即派人通知吴岩和在朝阳门和归恭门守卫的将士看好宫门，不能让刺客跑掉，自己则带着百名侍卫在未禧宫周围一带搜寻，但搜寻了许久也没有搜到一个人影。
此时，已经回到馨华殿屏风床上躺着的殷贵妃正全身颤抖胡言乱语。这床左右无屏，仅在后面设四扇高大光洁无饰的木背，她目光涣散地看着空旷的殿宇屋顶，拉住一个宫女的手臂，口齿不清道：“快！——抓刺客！……唔！救命啊！”她似已被吓傻，语无伦次。
古吉见状，一边安慰殷贵妃，一边对站在门外的司马青焕道：“请司马将军多派些人来抓刺客，贵妃娘娘害怕得紧啦！”
司马青焕面露难色，“已派人去了，可搜寻了半个时辰半个影子也没有——古公公，这大火是从未禧宫内燃起，你确定宫里有刺客？”
见司马清焕质疑，殷贵妃还未佯作大哭，就听古吉道：“娘娘被吓成这样，难道有假？”
司马清焕只好解释道：“ 建元寺远离大元城，今夜陛下不在宫里，其他宫殿的侍卫不能动，一动会惊扰各宫娘娘，禁军更不敢深夜逾规擅自入内宫搜寻……”
古吉这才点点头，“我知道你们的难处。可刺客没抓到，贵妃娘娘不放心——现在深更半夜，若调遣其他宫里侍卫，惊扰其他娘娘不好，最好想个万全的法子——将军有好的建议？”
吴岩长想了想，“兵力最强的左右领军卫和左右监门卫现在驻扎于长白坊，过来需要一个时辰，东宫离未禧宫最近，太子手下有东宫六率可调遣——” 其实离得近的还有左右武卫和左右威卫，但这些将卒良莠不齐，此等大事通知他们恐不能胜任。
“将军言之有理。”古吉抓住字眼不放，“贵妃娘娘处于险境，东宫离未禧宫最近，只有请求太子殿下协助了。”说着，他走回馨华殿殷贵妃寝宫门前，大声问道，“娘娘，司马将军和吴将军建议让东宫协助，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殷贵妃早把外面的话听在耳里，故意喘了口气才颤声道：“那就请太子来护本宫安全吧！”
此时，吴岩手下一位侍卫来报：两个刺客在元坤宫被抓获了。随后吴岩也赶了过来。
司马清焕听到真有刺客，惊讶地问吴岩：“怎么会在元坤宫发现？”
“我也奇怪了，确是我手下的侍卫在皇后宫里发现了刺客，发现时刺客衣衫褴褛，身受刀剑伤，至于他们怎么躲进元坤宫，还没问清楚。”又吩咐手下，“先将他们押往刑部大牢，再去通知刑部尚书。”
古吉道：“司马将军、吴将军，贵妃娘娘懿旨，请二位将军到东宫请太子协助搜查。”又道，“刺客连元坤宫也敢进，皇后娘娘那里更不可大意，请两位将军快去吧！”
司马清焕和吴岩两人年经皆在二十五六岁，自做将军以来刺客遇到过，却未遇过刺客在宫中纵火，尤其涉及皇后与贵妃，今日又当值，不敢怠慢，立即随古吉去了东宫。
他们刚走，殷贵妃就派人悄悄出大元城西门，到长白坊通知左右领军卫和左右监门卫速派人来大元城护凤驾。
此时，太子正准备送敏王兹、据王茂和燕王涛出东宫，忽然听到东宫掌事内侍左毕来报，未禧宫的掌事太内侍古吉和司马青焕、吴岩两位将军求见。他和敏王、据王和燕王都很诧异，忙都回了东宫勤求殿正殿。
“未禧宫有刺客出没，请殿下率禁军保护贵妃娘娘！” 古吉跪在地上，面色惶恐，接着将为何来东宫求助叙说了一遍。
太子迟疑了，敏王和据王脸上也疑虑重重，燕王早吓得面色如土，不知所措。
古吉见状，忙道：“娘娘受惊吓过度，刺客没抓干净，娘娘不想惊动陛下——东宫离事发地最近，奴才才想起求太子殿下前去帮忙。”
太子听他提到皇帝，心念动摇——最近发生了几件事，父皇已对他漠视、厌恶至极，担心皇帝父亲对自己有成见，或许帮一帮殷贵妃能讨得他老人家的欢心。再说，今日宫廷禁军确实比日常少许多，总不能殷贵妃来求助就这样拒绝了，便问：“你们可想出谁和贵妃有怨，要火烧未禧宫？”
“娘娘一向待人宽厚，从不与人结怨，想不出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古吉的话一出，敏王和据王脸上顿时露出讥讽之色。
陈茂对陈理道：“太子，事关将士携兵刃入后宫，您最好和东宫六率的将士们商议后再定。”
陈理知道他话里的含义，点点头对古吉说兹事体大，须先召集东宫六率将士们议定。古吉听出了据王茂和太子话里的意思：既不愿意帮助贵妃，也不敢忤逆贵妃的懿旨。
彼此正在拖延时间，这时陈茂建议由东宫六率的将士自己出面解决，太子不要亲自率领。东宫六率是保护储君的禁军，真正的控制权在皇帝的手上，紧急情况下也可不听太子命令参与救急，假如殷贵妃有什么阴谋，太子也可推卸责任。
谁知陈兹最喜好打打杀杀，两年前参与皇帝发动的打击京城豪强街口闹事，那过程至今让他念念不忘，上次欲让太子带他参与平定东遏浑那以圆夙愿也没实现，这次听说未禧宫居然有刺客出没，恨不得立即赶过去。
“既然大元城都知道内苑有纵火贼，我们正大光明地去抓还有什么不可？我就不信皇宫里这样多的人看着，殷贵妃能玩什么花样。”陈兹完全没有将殷贵妃放在眼里，甚至语带辱蔑的腔调。
古吉不动声色，只当未听见敏王的话。太子不轻易率士卒去未禧宫在预料之中，但是如果拖延太久就会破坏计划。心里一面着急，一面想着如何说动太子。
半晌，东宫六率的将士们来到勤求殿，他们一致表示宫殿失火非同小可，太子应当亲自前去抓捕贼人。这不过是推卸责任的说辞，陈理暗里非常气愤，平日里他待他们不薄，现事到临头可见这些人多么不忠。却也无可奈何，正在骑虎难下，就这样犹豫着，不知不觉到将到亥时，宫门快要关上，再晚些敏王、据王就出不了宫了。
“太子殿下，您若再晚些去，奴婢怕贵妃娘娘已招刺客毒手，他们可还潜伏在宫里没被抓到啊！”古吉突然“荷荷”哭泣，声音里发出后怕的颤抖声，“宫人们都说此次闯入未禧宫的刺客有几十个——只怕这时娘娘已遭毒手！”他故意扩大刺客的数量。
陈理听了又多层顾忌——刺客的数量如此多，可见宫门把守不严。他作为太子，只要皇帝不在就有保卫皇宫的职责，倘使事情闹大，可不是皇帝一顿责罚那样简单。
陈茂冷冷一笑：“偌大的皇宫，这样多的禁军守卫，居然让几十个刺客随便出入？”
“殿下，老奴也奇怪啊，许是听说了陛下这几日不在宫里，很多禁军去了建元寺，他们才胆敢闯入宫吧。”
陈兹大声喝问：“那为何不烧其他宫殿，单单烧了未禧宫？”
古吉面露难色：“这个奴婢实在不知晓。奴婢只担心如果再晚一步，恐贵妃娘娘要命丧纵火贼之手，到时陛下回宫，怕——”说着，拿眼往陈理的面上一扫，看到他露出了忧色，便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让太子去度衡利弊。
突然，有人“噔噔噔”进入东宫，“太子殿下，……不，不好了——”
陈理沉下脸：“何事慌张？”
“刚才刑部尚书派人来说，被抓的两名刺客被吴岩将军的手下送到了刑部大牢，那些刺客一到刑部，就说是受皇后懿旨，趁陛下不在宫里刺杀贵妃，因没刺杀成被发现就放火烧未禧宫想借混乱逃脱，原本想到元坤宫求皇后庇护，不想皇后为了撇清关系拒绝他们入内，还派侍卫追杀他们，他们只好强行跨越宫墙，就被司马将军的手下擒获了。”
“啊？！”陈理三人吃惊非小。怎么和皇后扯上关系，皇后可是多年不出元坤宫，她又还能力蓄养刺客和派遣侍卫？
陈茂朝陈理一笑，哼哼道：“这里面，有好戏看了——”
陈兹立即嚷问：“哪来的好戏？”
陈理紧闭双唇不语。
陈茂冷笑道：“我看是殷贵妃想趁机除掉皇后，才故意这样做的。”他说这话并未回避古吉，古吉只佯作未闻，正要说话，只听陈阁扯着大嗓门就吼：“他奶奶的，她想当皇后、儿子当太子，犯得着趁父皇不在，搅得大家不安宁！”
古吉似乎对他们这般狂言乱语见怪不怪，仍只当未闻，再次伏地道：“太子殿下，陛下不在宫中，虽无明旨令殿下代管大元城，可历代规矩，如陛下不在宫中，后宫出事，太子当协调处理。老奴来见殿下，也是遵循这个规矩。”
“古公公。”陈茂上前一步，拉住古吉的手臂，阴阳怪气问：“你说不是殷贵妃故意为之？她这样精明能干，要杀皇后还要我们来帮忙？”
只说站在一边未发一言的陈涛才到十四岁，今日到东宫纯粹为了与太子读书，往日也听闻东宫与未禧宫不睦，但在明面上彼此都是客气疏远的，所以对内情并不知晓，听他们几番言语，潜意识里觉得事态严重，语无伦次道：“太子哥哥，五哥、六哥，皇后与殷贵妃怎么了？她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呵！十一弟，你还真说对了，这后宫向来不安分。”陈兹反而笑道，“只是没想到，未禧宫会在这个时候下手，今日可是皇祖母的忌辰啊。”
“五弟不要胡说！”陈理不耐烦喝道。话刚落，大殿内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立马使得他感到责任重大。古吉说得不错，父皇不在宫里，太子不管不顾也是大罪。
忽然，门外又有人通报：“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元坤宫一位内侍急冲冲走进大殿内，“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请殿下到元坤宫，娘娘有急事与殿下说。”
没待陈理询问缘由，古吉就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派人来，可见元坤宫安然无恙，未禧宫却情况危机，贵妃娘娘惊吓过度，急火攻心，殿下不去探望，恐怕——”又见陈茂满脸幸灾乐祸，暗地里叹了口气，咬紧牙关继续道：“陛下珍视贵妃，倘使太子殿下不去探望，娘娘有不测，陛下回宫，诸位殿下该怎样向陛下交代！”
陈涛脸色慌张，劝陈理道：“太子哥哥，事出紧急，还请几位哥哥过去一趟！”
陈茂冷笑道：“古公公此话，是在威胁皇子么？我们不去，难道真的会不得好死？你身为内侍，当清楚半夜深更皇子出入后宫是什么罪？本王问你，未禧宫今日这出戏，想一石二鸟，还是一石三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