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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枕簟思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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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说起初一个月,陈询轮流到侧妃的住所待一两个时辰,不过是听从李秉先、陈睿的提醒平衡各方的势力而为,也并未与任何一位侧妃同床共枕过。

他近来发现胡良娣和韦昭训,因他对她们冷待,已经在言行间多了不满。且那胡宝芬整日打扮得珠光宝气,韦桃行事粗鄙,更不入他眼。尉迟眉月看上去较为稳重,可他总对她缺少激情。李承徽和他是表兄妹也无任何情谊。每天轮流去她们那里是做给人看的,暗地里又想看看章青砚在不在乎。

忠玉说,近日章青砚很少出宜阳宫,看上去无异样,其实宜阳宫里的人都说她很不快乐。他还以为她是因为陈鉴才如此,便继续赌气不见她,私下里却盼望章青砚能尽快忘记那些往事。

后来去过一趟沉香殿,听尉迟眉月说起与章青砚一起泛舟,言语间透露出太子妃想家的话,陈询便以为她还未忘记过去,存心一步也不踏入宜阳宫,彼此冷静一段时间,或许能加速瓦解相互间的隔膜。于是减少在东宫内廷的走动,准备单独留宿在崇德馆一段时日。

他做太子未满一年,根基不太稳固。陈睿建议他暗中培育一些势力。如今,外族重臣中他很看重章氏,当然除了宰相的地位,还因为章青砚。但从皇帝为他选的侧妃来看,旧吏、门阀、新贵之家的女子皆有,册封东宫侧妃,实则是皇帝布下的一个局。

他便思量着让胡良娣和韦昭训的家族就此不和下去,使个障眼法让皇帝放松警惕,同时慢慢拉开他们和东宫的距离。

一日,天气阴凉,不觉就进入了深秋。上阳城四面环山,往往到了换季气候就变得冷暖不定,历来城中的秋天也不太冷,因此东宫里新栽的花草似进入早春,有些蔷薇竟然又开了几株花朵,根部还生出一簇簇早春才有嫩绿芽儿。东宫里的人都说这些花草也懂人事,晓得今年是太子新立、太子妃新娶,到了秋凉还一派欣欣向荣。

踩着秋阳,陈询下了朝堂路过晖园,遇到正准备去宜阳宫请安的胡宝芬、尉迟眉月、韦桃和李惠锦,便对她们说:“近来公务太多,不能常在内宫走动。”又道,“这几日太子妃身体未愈,你们也不要去宜阳宫请安了。”

胡宝芬和韦桃想着陈询每次去她们的殿宇,像应卯般待一两个时辰就走,早不开心了。近来他又总用政务繁忙为借口,数日不去阙芳宫和藤光苑,心中愤懑加重,且听陈询这样说,更不悦了。

李惠锦也不高兴,但太子是东宫之主,他有做太子的自由,不是一个妃妾可以左右的,又听见说宜阳宫唯太子之言是听,她更不好说什么了。

只有尉迟眉月听了陈询的解释当未听到,仍无动于衷,在陈询走后,便与其他几人告辞了。

韦桃冷笑道:“你们瞧瞧,太子刚刚说了政务繁忙,谁知这一转身又去了宜阳宫。”

胡宝芬只咬牙道: “不知太子何种心思?太子妃的相貌还不及昭训妹妹和承徽妹妹,太子为何巴巴儿只喜欢宜阳宫的那位。如今入秋了,太子妃还疰夏身体不好么?。”

“姐姐听说了么,宜阳宫那位其实对太子很不上心呢。” 韦桃提高声量,好在陈询已走远,身边只有阙芳宫和滕光苑的几个贴身侍女。

胡宝芬不喜欢她那种冒冒失失的样儿,皱眉道:“你是生怕人没瞧见你大呼小叫的?”

“良娣不要嫌我在这里大呼小叫,只怕良娣见太子如此对待你,心里早已翻江倒海,只不过自己压着罢了。我不过说出大家的心里话而已,难道就要受人奚落?” 韦桃不屑道,看了一眼默不出声的李惠锦,嗤笑:“承徽和咱们的太子是表亲,还是青梅竹马,为何也没拢住太子的心?”

李惠锦突然被韦桃抢白一句,道:“我与太子是表亲,可也是小小的承徽,哪敢妄议太子殿下。殿下要去何处,不是我能管控的,更不是昭训能质问的。”

韦桃在东宫的地位比李承徽低一等级,听了这话,嘴角一抿,暗含讥讽道:“你不过仗着是太子表亲才有承徽品级,何必嘲笑我呢?再说,将来太子登基,谁做皇后,谁封妃位还不知道呢。”

她越说越离谱,并僭越到章青砚。李惠锦心底听了很受用,却不想和韦桃多说什么,转身一甩袖袍走了。

韦桃本想再嘲弄李惠锦几句,见她不打招呼就转身离开,全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急着对胡宝芬道:“姐姐你看,她这样子,可没将姐姐放在眼里。”

“无妨!她是太子的中表亲,与太子自是比你我更亲厚,你又何必计较这些!”胡宝芬故作大度说,拉起韦桃的手腕,道,“妹妹这花容月貌,可不能被闲气伤了身体。”说着眼里流露出浓厚关切。

韦桃以为胡宝芬真的怜悯自己,又想起昨日胡宝芬亲自去藤光苑和她推心置腹说了很多话,还送了很多罕见的礼物,忍不住情真意切道:“只有良娣姐姐待我赤诚。日后有需要妹妹的地方,姐姐尽管吩咐便是。”

“有妹妹这句话,姐姐高兴得紧。”胡宝芬也故作深情说。彼时两人就在晖园内不由又对天对地说了很多发誓表衷心的话。

这一番谈话,使胡宝芬又一次将韦桃那种心口一致的个性看在眼里,更觉得潘娘的话有道理,笃定韦桃委实可利用,便怂恿道:“你既有怀疑,何不趁现在就去查?”

“我还真想查个清楚,可忠玉很会调教人,东宫里有几个不听他的话呢。如今我想在宜阳宫里安插一个人也安插不上。”

“那就缓一缓。忠玉再精明,也有顾不上的时候,你再想法子。”又为韦桃出谋划策,“你娘家兄弟有些故交至友在禁军里么?那些内侍宫女受忠玉管束,东宫的卫戍可不受他管束,平日在崇德馆里总也有些消息,你也不要净想着宜阳宫。”

韦桃眼睛一亮:“姐姐这主意不错!我父亲统管内廷禁军,若要在禁军中安排几个人,真是太容易了。”

胡宝芬故作伤感:“还是妹妹的娘家势力大,姐姐自叹不如。“说着,眼里还冒出失落。

韦桃洋洋得意:“我的娘家可不一般,要不我怎能嫁给太子。”

她这般忘乎所以,胡宝芬只暗暗冷笑不已,煽风点火:“外面说太子和太子妃不和,可太子还不是一门心思朝宜阳宫去,可见太子对她何等深情——唉!如此一对比,也可见我们在太子心目中是什么地位。”

韦桃本就因此感到愤愤不平,被胡宝芬这一说,心里那点存有的坏心思便似蠕虫般涌入咽喉,咬牙切齿道:“你当我不敢?我爹爹身边一位郎将上月去徽州公办,听说鲁江渠出了纰漏,也有人说章青均接受过徽州太守的贿赂,因章相在前朝受陛下器重,又是太子妃的哥哥,有人忌惮没敢上报陛下。若是为真,那太子妃能不能保得住,还未可知呢?”

几句激将,韦桃愈加对她推心置腹,胡宝芬眼珠转了转,问:“你爹爹是‘北衙’禁军副统领,为何身边的郎将能去徽州?按制,如今九州无事,禁军更该留在京城守卫。”

韦桃想都没想就实话实说:“姐姐不知开渠需要多少钱银吧,户部如今诸事繁杂,人手不够,就求助于‘北衙’。‘北衙’为陛下亲自统领,现在养兵不需打仗,那就做点其他营计,且有关钱银由他们去送,陛下才放心着呢。他们自然最清楚这钱银的往来了。”

“如此说来,这些消息不是空穴来风。” 胡宝芬故作恍然大悟,“若真如此,太子妃的哥哥也太胆大了!”

韦桃没有看出她的用心,继续信口开河:“我爹爹向来预事如神,这种消息只有确真了才告诉我,岂会有假。”

“看来妹妹的消息的确可靠。不过——” 胡宝芬故意压低声线,“妹妹还是谨言慎行,若这些话被人听了,对你可不利啊。”又拿话激将韦桃,“既然宜阳宫那位已身处险境而不知,妹妹可要为自己的长远做打算了。”

韦桃似笑非笑地道:“实话说,我自入东宫,就看不惯宜阳宫那位,论起她的出生,本是隆州一个小吏,会点开渠本领就自以为是。如今这小户门庭,到底是爱利贪财的。过不了多久这些事就被人传了出去,看她还能在东宫故作清高吧。”

胡宝芬惺惺道:“妹妹说的何尝不是我想的。今日才知妹妹原来是个快言快语之人,甚得我心,深悔过去和妹妹不该有龃龉。这全怪我事先没好好与妹妹沟通,才造成误会。日后我们姐妹同心,一同伺奉太子——只怕姐姐这点愿望,妹妹不同意呢。” 一边说,一边仔细回味韦桃的话,一边暗中盘算着如何就将这个消息报告到胡府。

韦桃听不出胡宝芬的话意,却听出来她言下有拉拢自己的意思,又得意了:“姐姐这话说的,我何尝不想与姐姐同舟共济?好歹我们如今的处境一样。她是正妃又如何?咱们不也是圣上拟招娶进东宫的?那日我们进东宫她就不愉快,可见妒忌心很强呢。我们的出生也不低,她凭什么有这等心思?她既容不下我们,我们也不要软弱。”

其实她说这些很多是无中生有,却说得冠冕堂皇、口无遮拦。胡宝芬心里暗暗耻笑,嘴上却说道:“妹妹这心性儿,姐姐是越来越喜欢了。”

说着仔细打量了她的身量面容,又看了看她头簪着的钗环,道:“看妹妹芙蓉玉面,体态雅盈,姐姐有一支金镶玉步摇一直舍不得戴,却觉得戴在妹妹头上才堪配。过会子我就让宫女给妹妹送去。”

韦桃听了她的赞美话很舒坦,又听她要赠送梳篦钗环什么的,便假意推辞:“姐姐上次已经送我很多,这次我怎好意思再收。”

“妹妹这话见外了,既喊我一声姐姐,接受姐姐的礼物有何不该。”胡宝芬故作深情说,还伸出手臂亲昵地拉住韦桃的手腕。

两人本是相互看不顺眼的人,此刻因为一个共同的假想敌,紧紧拴在了一个绳上。于是后面数日韦桃经常出入阙芳宫与胡宝芬闲谈游玩用膳,看上去亲热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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