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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砗磲珠碎(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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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曲泽儿所说,他在承昭殿摔跤是有人故意为之,现在被认定是他的错,岂是几句话就能辨明的?圆成公主暂且搁下不去深想,只问:“刚才你们为何提到尉迟良媛?”

“因这次贡品有陇州边军参与输送。尉迟良媛的长兄是输送队的头领。”

“宫里的用度都是少府监筹备,为何这次要陇州边军参与?”这两个各不相干的僚属怎会扯上关系?圆成公主看了高堂杰一眼。

高堂杰适才听到贡品摔坏一事,就觉得其中不简单,只怕还有更复杂的因素,便使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言,听内侍把话说完。

“原本这批贡品计划今年五月到京的,潍水河一开通水路顺畅便来的快了。少府监只当贡品不会提前来,很多人随驾去了越州,为此贡品就不能及时运到宫里,留在黔州边镇滞留多日。恰巧尉迟坚到黔州整编民兵,因着尉迟良媛的关系,与李氏多有往来,便提出帮忙搬运解燃眉之急。李秉成李大人正愁得无计可施,只好让他负责运输。这不,现在承昭殿说贡品有瑕疵,追问到少府监,李大人只好实话实说。王氏听说有陇州边军参与运输,又说他们大多是地痞流民,说他们行事无章无序,想必从中私吞了贡品。私吞贡品是死罪,他们便又放出流言说东宫里的尉迟良媛必与此事有关,要不怎这样大胆,然后又编排了很多尉迟良媛的坏话,说她刻意与丽妃娘娘来往必有什么阴谋。这样越描越黑,实际情况也说不清楚了。”

圆成公主与高堂杰不约而同紧锁眉头,相互对视一眼,各自摇头叹息。

他们心思重重地走到青阳宫正殿前,却见大白天殿门竟然掩闭,圆成公主嘱咐侍从不要跟进,亲自上前手执铜环叩击金扉,呼道:“母妃!”

过了半晌,有宫女开门,引夫妇二人进内殿,见姜丽妃正斜靠在临窗的锦绣团榻上唉声叹气,见他们进来,神情才略显慌张,屏退左右后道:“你们想必听说了,邓方儿和曲泽儿是母亲宫里最得心的人,那李平在我宫里不守拘约,手脚也不干净,才被逐到了承昭殿,这还不是仗着王贵妃的势抓了错就报复。王贵妃以往倒是不太会算计的,现在有王氏的那些姐妹和外甥侄儿从中挑拨也多了心眼。我原以为陛下对我有点恩情,对又十分喜爱可莉,谁知刚刚安定几天,就出了这事。”说着,掩袖哭泣,甚至屡次声噎气堵,样子好不凄惨。

圆成公主挨着母亲坐下,待她哭声稍弱,才问:“说实话,母妃有没有私藏贡品?”

姜丽妃猛地停下抽泣,垂下眼睑,踯蹰良久才嘟囔道:“今年外邦的贡品比往年数量多,那户部的账目现在也是笔笔糊涂,你父皇又在离宫,贡品由着我分配,母妃已老,将来除了指望你,还想多点积蓄……”

“母妃!”圆成公主语含责备,“父皇信您让您主持后宫,您怎能又做出这等事来?虽说贡品不计其数,户部和少府监点也点不清,父皇也不会仔细垂询,可是现下比不得先前悦母妃那样的人什么也不计较,有王贵妃在后宫,还有那王氏的家眷经常出入,他们奢靡惯了,如今这般排场炫耀,还不是倚仗父皇的恩宠和赐予,贡品自然成了他们想私吞的物件儿了。您却自己捡好的留着,他们怎能不与您计较?再说,私吞贡品,若父皇真计较起来那就是死罪。”圆成公主故意加重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王氏那些人一个个骄逸跋扈,岂能容得其他妃子分了他们的好处?

姜丽妃哭哭泣泣:“我马上让人送到少府监库房里去,可贵妃说水碧破的,这如何是好?”

圆成公主唤来几个内侍宫女将那些贡品先搬出去,交代他们说丽妃娘娘因为考虑各宫分配均衡,留下来再仔细清点几日便送过去,料想少府监也不会质疑,因为先前执掌宫廷的后妃都有这个习惯,少府监也习以为常。然后让姜丽妃拿出私藏的那些按账本一一归回原样,待诸事妥当,外人都出去了,她才悄声问:“母妃,此事韦皇后可知晓?”

“出事那天我就去向她言明,她只听着不置一词,说后宫还由母亲执掌,母亲说了算。可这涉及王贵妃……”

“韦皇后可真奇怪,父皇给权她就不用,难不成她深知如今朝廷只由袁氏说了算?”圆成公主暗想,韦皇后既要不问外事、明哲保身,那就当她还在软禁中吧。

圆成公主只好又安慰姜丽妃几句,姜丽妃才逐渐安定些,被送到寝殿休息去了。正殿里,她与高堂杰刚刚坐下来商议对策,就见清正殿掌案内侍古吉走来。

“古翁!”圆成公主见到他甚是高兴。自从经历过殷氏乱政,他对当年没有阻止住皇帝杀三位皇子、没有看好在监狱里的故太子理而一直负疚在心,殷氏倒台后,宫里很多人还将他看做殷氏的人,特别对故太子理和三位皇子有感情的人对他甚是怨恨,只有知道实情的人可怜他的处境。好在他往日对每位皇子皇女都很关心,得到很多皇子皇女的喜爱,圆成公主便是其中一位。

“古翁,母妃的事,您也听说了?”

“娘娘安寝了?”古吉不答反问,他近几个月驼背发白,万分憔悴,声音也大不如前有力,这两日又犯旧疾,越发形容枯萎不堪。

“嗯,母妃在寝殿歇下了。”

古吉点点头:“丽妃娘娘这事不要紧,到处都是糊涂账,谁又多在意。”他顿了顿,“只是建元寺砗磲珠突然碎了,才是顶顶要紧的。”

圆成公主想午前发生的事,现在宫里就传开了,不免紧张:“是不是有人往离宫送信去了?”

“嗯。过两日陛下就知晓,只怕十天半月也就回京吧。”

“难道,这是天灾?”素来寡言的高堂杰也忍不住问。

高广随驾去了越州,他奉旨与郭东定驻留京城,兵部的事务有一些是他参与管理。有好几次兵部接到一些有关贡州有异动的文书,但到了中书省就不了了之。甚嚣尘上的贡州异常举动,到了京城与离宫居然让人处理得云淡风轻。一种不好的预感早在高堂杰心口堵住。

“公主,驸马,你们要做好准备。老奴这一个月来总感到有大事发生。”古吉垂首,他深感自己生机将近,就在这一两日,然而一听到贡品那档子事,就支撑着来到青阳宫,他总想着内部不乱才好,可他现在的能力实在有限了。

古吉叹息:“可恨这个时候,后宫还相互倾轧。”

“古翁,你有什么话想对母妃说?”圆成公主机警,善于看面色,又听出古吉对承昭殿的怨言,便亲自上前挽住古吉的手臂扶他坐下。

“老奴不敢劳公主搀扶,老奴自己来。”他就势坐了下来,抬起泡肿的眼皮,唉声道:“这几天老奴长想,陛下如回京也许会有挽回的机会,倘使陛下还一心滞留离宫,只怕京城就要不保了。”

圆成公主听得心惊肉跳。从来没有人她说过这些,而这些话有悖一个内侍的职守,可看着生机将近的古吉,圆成公主不知为何全信了。她拿眼瞟向高堂杰,期望他对古吉的话有所补充。

高堂杰虽镇定,但此刻不知为何心口郁结、思维混乱,难以抓住头绪。不待高堂杰说话,古吉就对他说道:“驸马,您身在军营,必觉得老奴僭越本职,不该妄议朝政,然而,老奴只有一个颗对陛下的忠心。”

高堂杰连忙挽住古吉的手臂,“古翁过虑了!末将不才,得陛下信任,公主厚爱,也清楚古翁您的难处。古翁拖着病躯来见丽妃娘娘,又对末将与公主说起这些,必存有几分信任。末将明白古翁的意思。也请古翁放心!我朝福泽四方,必能千秋万代——您身体有恙,赶紧找奚官诊治,先养息着吧!”

古吉摇摇头:“老奴一条贱命不足为惜。公主、驸马还年轻,小世子才出生几个月,人生漫漫,却也是斗转星移,须只争朝夕。老奴只想大鄣朝世代千秋,老奴明日就算死了也瞑目了。可天下之事,总有一着不慎掉入万劫不复的时候。太子是位好太子,然而,世间的事不是具备天赋就能覆手翻云,老奴更为太子担忧啊……那些朋党个个欲利纷争,无休无止。”

古吉泣不成声,许久,停止哭泣,不待圆成公主和高堂杰说话,就自顾离开了。

看着他残败的身躯摇晃在宫墙之下,犹如瑟瑟飘落的树叶,圆成公主与高堂杰不由一阵心酸。

但是,古吉所说的话,哪怕如圆成公主与高堂杰这样聪慧的人,也不会过多放在心上,对于破碎的砗磲珠子圆成公主曾生出一丝不详之感,但毕竟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毕竟眼前的繁华和富庶总能够淹没掉人心里的恐惧与担忧,更何况这恐惧与担忧只是来自一个内侍的预言。

人在轻松快乐的世界里待久了,全然忘却了那些无形的威胁,或者根本以为威胁是不存在的,而往往这个时候,灾难就不远了。

第二日,奚宫局里传出古吉的死讯。一个老内侍的死,并没有给宫廷带来任何影响,而且在很多人眼里,古吉并不是个讨喜的人,他常常扮演皇帝细作的角色,一旦他细作的身份公开,就回有很多人死去。所以无论他的人品如何,在人们心里总对他存着太多的恐惧,他死了似乎还是一件好事儿。只有圆成公主与高堂杰感到一阵惊愕和悲伤。

“大郎,你对古翁那日说的话怎么看?”古吉的遗体被送到鄣西山入葬的当晚,圆成公主坐在公主府的内室守在儿子襁褓旁,伸手轻抚孩童额前的碎发,忽然眼敛潮湿,忍不住问高堂杰。

早春夜晚的天空碧蓝碧蓝的,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穿柳飞杨,炉火新烟,庙堂藩旗,一切还是那般的美艳动人,可这天长日久的光阴里,却也多了几分繁华锦丽下的索然无味。

高堂杰的心里也索然无味,这些年,他的内心深处从未忘记章青砚,与圆成公主成婚以来只恪守夫妻之义,与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仿佛从章青砚与太子仳离后,他的婚姻又多了几层苦涩,若无圆成公主对他倾心相待,他恐更不能对婚姻做到尽责尽心。

此刻见她真的难受起来,他才微有动容,伸出胳膊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虽说有二十年没有内战,可三年前刚刚进行一场南罗战事,陛下向来又注重厉兵秣马,一个边镇节度使叛乱也不见得多可怕。古翁有些危言耸听了。”

在日常中,高堂杰对她总存着几分敬畏,少有主动拥抱她的时候,此刻突然抱住她,她不由心生悸动。她再厉害也是女人,很渴望丈夫对她多一些温情,此时她依靠在高堂杰的怀中,自然而然的脆弱的感情涌上心头。

“可建元寺的砗磲珠子碎了!”圆成公主仍心有余悸,“本朝历来最看中那些珠子,父皇每年除夕必参拜,祈求天下苍生安泰,突然碎了,父皇的身体也不太好,为此我这些天总睡不着。”停了一下,“已有旨意要王贵妃不再赴离宫立即折回京,又听说父皇也要回京了。如古翁所言,在父皇心中这珠子多么重要。”

圆成公主说得严重,但在高堂杰这个武人的眼里,那虚无缥缈的信仰与锋利的刀刃无可比拟,为了宽慰圆成公主,他仍恭敬地道:“公主多虑。不是还有太子么?太子当年可是征战南罗的主帅呐。”

提到太子,他脑海里又浮现章青砚的颜容,章青砚去了绝响观,他也曾有过到鄣南山的念想,可左右被各种拘约限制,尤其有了儿子后,他内心的责任更不允许他僭越礼度。

想到这里,他冷峻的脸颊上升起失落,好在圆成公主正沉静在被他抱住的美妙感觉中未曾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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