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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孽海情天(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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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车外传来一阵喧哗,有人蓄意靠近銮驾被侍从阻拦。

“陛下,臣冒死请谏。京里现如今出现混乱,百姓对陛下离京有质疑,陛下应当立即回銮,稳定民心啊!”

“陛下,我大鄣的都城宫阙在上阳,仓廪、府库、百官、万姓也在上阳。若迁往离宫,江山社稷之大业也将去矣——陛下,臣亦冒死请谏返京……”

“陛下,贵妃王氏惑乱后宫,才有今日叛乱发生,陛下应杀王氏……”

“陛下……臣附议……”

“陛下……臣也附议……”

柴泊无可奈何:“陛下,刚刚,老奴劝诫过,可他们——”

皇帝努力克制情绪,紧紧闭上眼睛。那些呼喊还在,随着车队的行进越发不止。他吃惊的是这样多的大臣武将,在遇到不利于己的时候,一个个都从自身的处境考虑,而忽视他作为皇帝该有的尊严。

权力,实则就由众人拱卫而生,一旦他们不再维护、敬畏,权力也不翼而飞!

这些人从銮驾出京城过了湃掖门就开始断断续续请谏,甚至有人跳河抗议皇帝此行。只不过他们跳河时,只有侍从和禁军看到,皇帝下旨不要下河营救,只命车驾正常前行,至于他们后来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在京中湃掖门,就有人以死劝朕,这些臣子难道也想死谏?“皇帝突然起身,用一只手撑着车窗边沿,一只手欲掀开车帘想看看外面有哪些人。

圆成公主拦住道:“父皇,您的御体要紧!估计他们是舍不得京中家小,才这般言行无状。你下旨,三日后一万禁军可带领他们的家小到离宫,一切会好起来的。”

“他们难道仅仅是惦记家小?”皇帝大吼。刚才有劝谏说京中百姓对皇帝离京存质疑,京中出现恐慌……明明出京时,得到的汇报是京中秩序井然,百姓安好,銮驾是安安稳稳离开的……

“他们是想以此来胁迫朕吗?!”随着车舆颠簸,皇帝就势坐到了龙椅上。伸出手掌命令柴泊,“传告楚王,领北衙禁军护驾,让闹事的臣子回京去,朕再也不想见到他们。”

“陛下,不可啊!”柴泊劝道,“臣子闹事也在预料之中,望陛下继续安抚,否则,再闹,恐怕——”他不敢说下去,“陛下,奴婢有一建议,不知可否。”

“说!”

“他们只是对袁辅政怨恨,对王贵妃不满。现如今袁氏还在队伍中,陛下还将王贵妃留在身边,他们以为……”

“袁辅政和王氏杀不得。”皇帝情绪有所缓和,“王天路和王天道还在滔关,如果知道王氏死讯,恐怕朕未到离宫,就听到他们反叛的消息。”

“老奴……老奴担心途中有变……”

“天子銮驾,谁敢僭越!”皇帝怒眉冲冠,努力维持着君王的尊严,尽管言辞铮铮,心底却泛起阵阵寒意。

古往今来臣子趁乱弑君的戏码没少上演,而他自己就通过逼迫先皇退位、杀死兄弟登上皇位。从踏出大元城那一刻起,他就觉得不安,开始对移驾离宫生出悔意,然而,想起那毫无坚固保障的上阳城,他又有些许宽慰,可途中遇到的意外,使得他对前途不再如出发前那样明朗,现在只有继续前行,别无选择。

因风越来越大,又是从队伍前进的方向刮来,行进的速度渐次缓慢。到未时初刻,毓秀山一带已是天色沉迷,暮□□拢,幸好未下雨。

那几位劝谏的大臣闻听皇帝病重,不敢再惊扰,又归到队中各负其职。有人说他们私底下还在议论着什么,好在并无不恭的言行。为求稳定快速达到离宫,陈鉴不许人将此事回报皇帝。但病中的皇帝无法放心,连续召几位重臣上銮舆议事。起先皇帝以生病为由未让纪悦妃回避,大臣不满,皇帝只好令纪悦妃回避。

纪悦妃第一次一个人坐在自己的车舆里,让包谷将陈鉴叫来。

“母妃,父皇真打算到毓漓馆驿后,抚慰那些闹事的大臣?”看到纪悦妃点头,陈鉴不解,“可父皇之前要惩戒他们——”

“你父皇对越州信心满满,可越州优势以及越州刺史何潞的水军真能成为避难的屏障?眼下,还未出陇佐地界,随行大臣就开始反悔,这是不好的兆头……”

“儿子记得在京里,沥水边鸿雀坊间有规避的百姓,他们和往年一样对父皇的圣驾出行格外恭敬,父皇又以皇祖母祈福为由出京,一切是安排好的啊。”

“在湃掖门就出现了闹事,说实话陛下移驾离宫此行欠妥。当时陛下金口玉言,尚有威信。可现在处于荒郊野岭,有北衙一万禁军护驾又如何,那些将士也是人,他们的父母妻小尚在京中,谁又能保证他们一直忠心。”纪悦妃抬眸,“陛下现在还沉疴不起,他们必对朝局有所关注。”

陈鉴知道母亲下一句会说什么,只一笑:“母妃又想告诉儿子,大乱之下,父皇龙体不适,易储是妄想。”

纪悦妃双目炯炯道:“难道不是么?适才你父皇欲留母亲在銮驾中,可那些臣子对母亲的态度你也看到了……鉴儿,他们终容不下母亲,也就容不下你。你懂么?”

她不想再提醒他的身世,尽管皇帝、她和陈鉴都心知肚明,但是,外臣们时刻在寻找机会逼他们承认这个事实,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不承认。想到这里,她尤其感谢皇帝的宽厚——在故太子死后,才确定陈鉴是沪王的儿子,虽然早已注定陈鉴和太子位失之交臂,但皇帝对陈鉴的父子情从来也未曾减少过。当初放他去灵州,是为了保护他不受伤害。皇帝的心思只有她懂,也因为懂,她生出内疚,才理解皇帝为何冷待她好一段日子。如今皇帝又执意将她留在身边,却是皇帝感觉时日不多的证明。

时日不多了!她非常颓丧。爱与被爱,是个无法言说的感觉,她都遇到了。她常常这样想从前和现在,再去判断将来。只可惜陈鉴不懂。

“一切皆有可能。母亲,儿子向来不做后悔事,只有一件儿子怎能继续忍气吞声。母亲忘记了,太子新立,那些攻击你我母子的臣子对我们做了什么,儿子挣储不仅仅为了青砚,更是为了那口气。他们瞧不起母亲,瞧不起儿子,儿子偏要争口气。那些酸腐儒生,打着为天下为己任的旗帜,偏偏要说什么立长不立幼,立贵不立贱。母亲,你当真出生低贱吗……”

陈鉴越说越激烈,却句句也说到纪悦妃的心里去了,可心里想的怎么付诸实践,那多年的隐忍岂不白费了?只求平平安安,平平安安,多少年都过去了,也算平平安安,又怎能因他一时心血来潮付之一炬?

纪悦妃劝道:“鉴儿,万境宽、诸事安。记住母亲的话,将过去的事放下吧,母亲苟活至今,都是为了你,你平安,母亲便心安。可你要逆势而为,会不得善终的……嗐!母亲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

“母亲。”陈鉴打断她的话,“北衙现由儿臣掌管,杨将军说很多事宜须要儿臣熟悉,儿臣这就去了,母亲保重!”

过了半晌,车队里又出现不小的骚动。骚动的原因是午膳分配不多,行走了几个时辰,很多人早已饥饿难抑,有禁军和内侍在小声抱怨着。

“包谷、竹湘,你们也饿了吧?”纪悦妃看着身边两个心腹。他们终究训练有素,未露出一丝不满。

未等他二人回答,纪悦妃苦笑道:“我知道你们不会说真话。其实,我也饿了。”叹了口气,“今时陛下此行岂可与往日相比,偏偏这天气也不好。”

“奴婢会一直陪着娘娘。” 竹湘仍安之若素,“奴婢还藏有膳食,娘娘吃点吧。”

“不必了。”纪悦妃摇头,“我坐车,不耗体力,这点还是分给外面的将士和内侍吧。”

包谷不忍:“娘娘,何至于此。再过两个时辰就过钟毓桥,到了毓漓馆驿会有膳食的。再说,这点粮食也不够分。”

“唉!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吧。”纪悦妃垂下眼敛。

一个时辰前,包谷曾到皇子车队察看,发现那些养优处尊的皇子、皇子妃、皇孙等对越黔馆驿提供的面饼不屑,有的一口也没吃下,饿到现在岂会安分不噪?而为了减轻负担,也是对天黑前能行到毓漓馆驿的自信,车队中只少有几人带上备用的粮食。竹湘手里的干粮就是临行前悄悄带上的。

包谷提着干粮袋子出了车厢,刚将干粮分配完,就听到车队宣布暂停前行的消息。原来是皇子、宗亲车队里有年幼的皇室子孙不堪饥饿,传来很多哭声。姜丽妃闻讯,禀告皇帝请求车队暂停,将手里的一些余粮分给皇子皇孙。皇帝同意,待分发完毕了,车队再继续行走。

岂知那些皇子皇孙宁愿饿着也不肯就食,陈鉴现正对几位年少的皇子实施安抚。此时,几位与皇帝议事的大臣各归其队。纪悦妃才得以回到皇帝銮驾内。

皇帝刚刚服完药,胸痛略有缓解,“悦妃,待到了毓漓馆驿,朕要安抚将士。”

“安抚?“纪悦妃早有预感,当听到皇帝这样说,不由语呐,“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吴春舫说,将士对车驾快速行进有抱怨,还有人喊饿。鉴儿说,皇族中也有人抱怨。” 皇帝有气无力,“想不到未到离宫,就生出这些事。”

“恐怕是真的。虽在越黔馆驿用过午膳,但一直在行走消耗体力,饿也是必然。”纪悦妃并不好言安慰,实话实说,这也皇帝待她不一样的原因。

而皇帝在她面前像平常人一般闹起了情绪,“这群养优出尊的废物,才行走不到一天就喊累!若打仗他们还不——简直目无尊上……咳!咳!”皇帝气急,忍不住咳嗽。

发了脾气,可言语里语调明显低弱了。纪悦妃抬手为她抚摸后背,“陛下,天色不好,臣妾担心有雨。”她说了一半不再说下去,只抬眼观察皇帝的表情。

果然皇帝叹了口气,“朕也在担心。如下雨,车队难准时抵达毓漓馆驿,所以必须安抚。”想起越王勾践在吴国为奴,事必亲躬,也是为了安抚随从以求保命。

“陛下想怎样安抚?”

“朕想好了,用完晚膳,朕亲自深入军中,以振士气。” 皇帝面色疲倦,心痛无可复加,所谓以振士气不过是无奈之举。

这不像是皇帝銮驾出行该有的处理方式,却像在战场对军队的抚慰。纪悦妃惊疑中脱口道:“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陛下贸然深入禁军,在毓漓馆驿里慰问将士,安全可有保障?”

她的担忧暴露出皇帝目前的处境。原本皇帝心底一凉,但看到她眼里的关切,不知为何如沐春风,“云翦,朕心里难受,后悔不该出京……”顿了顿,“幸好有你,朕觉得安心许多。”又补充,“朕也会立即任命鉴儿御前派遣枢密使、随驾诸军都部署,让他统御全部随驾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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