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长芳主来天界闹了一遍之事天庭传遍,荼姚甩脸色,太微也懒得与她周旋,自身心情也不好,干脆就离开天庭去了洛厢府。
满目云色皆苍白,化作情扉看不开。
万年的时光也不过弹指之间,洛厢府中,衣着水蓝色的锦衣,洛霖在满地的仙雾之中更显清寒。面前是一池虚化的菡萏,美得长久,却也虚假。洛霖良久才回神,兀自朝地上洒去一杯酒水。
洛厢府墙垣处多劲松,枝干遒劲的劲松茂盛着针叶,盘出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气势。
太微便徐徐而来,见他动作也不免忆起往昔,语气缓伤,“你可是,在祭奠梓芬。”
“能否,也给我一杯酒啊。”
诚然太微是个负心之人,那也是他们纠缠的过往,他们共同爱过的女人。水神洛霖回身倒了一杯酒递给他,却依旧冷着一张面。
“多谢。”
太微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接住酒,放在鼻前,便尝出了那味道。事事都是回忆,“梓芬从前,最喜欢饮这种桂花酒。”
扬手也将酒水洒在地上,那也是他的惦念,“本座这些年,时常梦见梓芬,她明明在笑,眼中却含着泪。”
梓芬留给他的,只剩了囚禁她时的痛苦折磨,日日夜夜令他心痛。
“往事已矣,重提无益。”
若非是他,梓芬又怎会香消玉殒,如今他还这副惺惺之态,只叫洛霖觉得是对梓芬的亵渎和无尽的恶心。
洛霖冷漠道:“不知陛下此次来访,所为何事。”
太微无事不登三宝殿,洛霖岂会不知道他的性格。开门见山,不留一丝委婉。
却是关于天后的。
未有多久便要到荼姚的寿诞了,天界寿宴是大事,各方神仙都理应出席。
只是数千年之前,太微与梓芬,洛霖之间隔阂甚深。为了不给其他几界落下话柄,也是为了怀念梓芬,太微亲自前来洛厢府规劝洛霖,希望他到时候准时携手风神临秀参加天后的寿宴。
天帝亲口,洛霖怎有再拒的理由。
只是太微又道:“本座知道你对天后心存不满,可是洛霖,千年前你我之约,这几千年来,你已叫润玉等了好苦,你可欠着润玉一个天妃呢。”
大家都是明白人,不过是装糊涂。他和临秀当初是奉太微的命令在一起,何曾有过喜欢,又怎会有女儿。
洛霖心中苦涩,却不愿反驳,他不想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耗费精力。
*
处理完了暮芊芊的灵力之事,润玉命邝露去问一问还有没有涉事的神仙,再自己下了人界。
而在人界,
没有花界的芳主们,甚至连管着自己的旭凤也没有了,锦觅在人界过的可是逍遥自在。
傍水而居嘛,沿着水源而驻的城镇,每到了固定的日子就会特别热闹。卖糕点的卖糖葫芦的,什么裁衣店兴隆馆,都纷纷打着靓丽的牌面来揽客人。
这大街上并肩接踵的拥挤,锦觅是头一次来人界,见着什么都新奇。好在她还听润玉的,扮了身男装,才大大咧咧地四处逛揽。
来到一处糕点摊匣前,锦觅就停了脚步,指了不少模样好看的吃食,桃片糕,酥云糕,合欢酥,还有只剩一个的绿豆糕。锦觅刚把手指伸出去,就有一人和她同时出声,“老板,把这个包起来。”
糕点老伯唯恐得罪客人,“客官,这就剩最后一块了。”
锦觅寻声望去,长衫男子戴着顶方帽子,容貌平平,唯有一双眼睛大得出奇,但身上却带着自以为是的风流,一身正常的圆领青衣也要穿出几分放荡的气息来。
“噗嗤君?”锦觅惊喜出声。
此人名为彦佑,锦觅喜欢喊他噗嗤君。当年锦觅偷跑出水镜遇到穷奇,肉肉被穷奇重伤,就在她以为自己也像肉肉一样难逃一死时,是彦佑出现将她们救下。
肉肉肉身毁灭,也是彦佑帮忙将她散落的魂魄收集,养成一株还未开灵智的多肉。虽然不知道肉肉还能不能回来,但锦觅已经很感谢彦佑了。
云水渺茫,弹指千年,这些年锦觅为报彦佑的恩,一直把辛辛苦苦积攒的灵力转赠给他,说是要报那日的救命之恩。其实,彦佑倒不会差她那点灵力。不过是佳人在旁,他也乐意与之相伴。
锦觅并不知道,彦佑原是天界十二生肖的蛇仙,因千年前犯了罪被罚到人界。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彦佑,锦觅兴致勃勃,“噗嗤君,你怎么会在这啊?”
彦佑一副风流,“在一处地方待久了容易变傻,所以我来瞧瞧这凡界众生相。”
他向来如此,比潇洒,谁怕谁啊。锦觅煞有其事地道:“噗嗤君,我现在呢,不叫锦觅了。我来人间以后,有了个人间的名字,叫我陵光就好啦。”
还是润玉帮她想的。
“陵光?”彦佑失笑,“为什么呀?”
锦觅:“自然是不能让长芳主找到我啦。”
“是吗?那你找到住的地方了?”
“找到啦,小鱼仙倌,就是天界的夜神殿下,他已经帮我安排好了。”锦觅道。
彦佑并非对天庭的事一无所知,接了鼠仙的信后特意到此,不过是等着锦觅罢了。
他笑得别有深意,“这夜神可是一位人物,小葡萄居然能得他青睐有加。”
“那当然,小鱼仙倌为人豪爽又仗义,在人界还送了我一套宅子。”
锦觅拍了拍彦佑的肩膀,“噗哧君,我看你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带你去看看我的大宅子,虽然比不上天界的华贵,也比不上花界的绚丽,不过,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那敢情好啊,”彦佑趁机把手勾到锦觅肩膀上,“不过嘛,传闻人界美食数不胜数,咱们今日先去尝尝。”
彦佑这个老油条,一开始还正正经经地带锦觅去酒楼吃了顿饭,小黄酒,桂花鸭,那味道叫人垂涎三尺。
喝酒是男人的最爱,锦觅倒是只顾着吃菜,彦佑边喝,神思游移,两杯酒下肚,立时就起了坏心思。
彦佑不怀好意地笑:“从来富贵入凡尘,醉生梦死谁如意。小葡萄你可知道,人界的凡人说人生四大乐事,无非就是,吃、喝、嫖、赌。”
锦觅:“吃喝嫖赌,是什么?”
彦佑蛇精眼迷离,语气微醺,“小葡萄最近来凡间的这几日,过得可还适应?”
“来凡间的日子,小鱼仙倌都会时不时的过来看我,不过他夜里当职,白日里还要找星瑶的消息,也没什么时间。”
彦佑嚼着桂花鸭,道,“这夜神殿下还真是无趣啊。”
“是无趣,噗嗤君,你刚刚说的吃喝嫖赌是什么?”锦觅追问。
“天上什么都好,就是太清冷寡淡了,怎么比得上世俗的乐子来得痛快直接。”
彦佑眉眼频抛十分猥琐,“本君,这就带你找乐子去。
于是,彦佑带着锦觅去了个刺激的地方--南风馆。
已是月上梢头,这有趣的夜间生活才刚刚开始。街巷灯笼高悬亮了夜路,馆门前花牌子一列展开,陈述内里正在上演的戏曲。
戏台子上正上演着一出董贤的戏,讲的是人间汉哀帝和他的宠臣董贤之间的故事。戏台子在中心,彦佑拉着锦觅在旁的休憩之地喝茶赏戏。他掏出荷包,豪不心疼地往外掏银子,这银子的声音甚是清脆,两个衣着风骚的小倌很快便黏了过来要对两人动手动脚。
小倌含情脉脉着一双眼睛,明明是男子却还做出娇媚的姿态,却怎生也忽略不去他那粗犷的面貌。
见锦觅没见识的模样,彦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对面看,同样的廊轩下,一个油腻肥胖的中年男子用纸扇托起一个背影清秀,且同为男子的人下巴,语调飘飘荡漾,“莺歌,让爷好好疼疼你啊!”
画面太美,有点恶心。
非要这样吗?锦觅学着对面的模样,游移着,要命地用手试着挑起身旁小倌的下巴。刚要出口那调戏之语——
“锦觅!”
平地一声惊雷,怒意迸射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锦觅不受控制手抖落了下来。而寻下人界的旭凤一把扯开蓝色云纹的短布挂帘走进来,双目像是含了火。
彦佑一个心惊暗道不好,锦觅双眼放光,“凤凰,你怎么也来了?”
四下一看就是消遣之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人来人往的臭气熏天,他们竟来此肮脏之地。
旭凤定目一看,那衣衫若有勾引之意的人还和锦觅挨得极紧。额头突突地跳,旭凤快被眼前的场景气出火来,赶紧将锦觅一把拉了起。她还笑嘻嘻地问,“凤凰,你怎么也来人间了?难道,也是来找乐子的?”
旭凤含怒咬牙,“找什么乐子,我找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彦佑赶紧起身力证清白,一面将小倌推出了门,“殿下可千万别误会,我们不过是觉得这人界新奇,所以多来看看。”
旭凤是按润玉所说的位置感应过来的,一过来就见锦觅竟和如此之人厮混,当下怒从心起。凤目打量起彦佑,眉头紧蹙忆起,“你不是已经被罚下界的蛇仙?怎么会和锦觅在一起?”
彦佑笑着,“我与锦觅乃是千年好友来的,此处相遇,定然要痛饮一番。”
“在此等地方痛饮?”旭凤语气不善,“彦佑,你胆敢将手伸向我栖梧宫?”
“是啊,锦觅仙子是本神的座上贵宾,彦佑,你做惯了梁上君子,怎么,这回连润玉的贵宾都窃走了。”
一个温润的声音传近,润玉也端端负手而来。下了人界发现锦觅不在,润玉召唤出提前吩咐要照看锦觅的地仙询问,才找到了此处。
他在人界都着青色的衣裳,在晚上的橘色光影中却变成了灰蓝,给人更加的距离感。
彦佑左右各站着润玉和旭凤,啧啧道:“不知道我这彦佑的面大,还是这小葡萄的面子大,今日火神夜神两位上神聚首,不知道是唱哪一出。群英会呀,还是将相和啊?”
润玉平静:“旭凤,你带锦觅仙子先走,我和彦佑君有话,聊一聊。”
旭凤今日对润玉尤为不满,对着锦觅语气也不好,“没事瞎跑来人界,你可知长芳主一直在向我要人!”
“凶什么凶嘛!”锦觅嚷嚷了回去,“我就是想要出来看看外面的景致啊,小鱼仙倌比你有担当多了,他带我来人界的时候可一句话没说。”
旭凤冷笑:
“人道夜神深居简出两耳不闻世事,没想到,竟这般古道热肠。大殿下做了护花使者,却让弟弟我平白担了花界的指责。再有,夜神殿下若真心照顾锦觅,倒也罢了,谁能料到,大殿下照拂友人,竟照拂到了烟花之地。”
锦觅听闻长芳主又来找她了,十分害怕旭凤会把她供出去,赶紧打哈哈,“啊,二位说了这么许久,想必也口渴了,我听闻这凡间的四大乐事是吃喝嫖赌,我酿了两坛桂花酿,不如,我们回去喝啊?”
这话彻底痛了马蜂窝,润玉和旭凤都脸色微变,“吃喝嫖赌,谁教你的?”
彦佑啊,锦觅笑眯眯地指向彦佑,毫不犹豫将他出卖。
彦佑正想趁机逃跑,润玉一道仙绳利索将人困了起来,“彦佑君来都来了,不如去我府上做做客。”
于是,长夜弯月,浮光霭霭,淡淡虫鸣。
润玉的人间宅院中,廊轩中摆起了酒案,水宿边的大榕树上在夜色昏暗中倒困挂着个彦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