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
眼前不知何时矗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只见他一袭苍青色锦袍,身长如玉、剑眉星目,眼中凝着温柔的目光。
这是一位气质出尘的温润男子,此刻他正托着秦姝方才掉落的糕点,神色温柔地看着她。
秦姝愣住了,一双水眸定定地望着他,脑海里翻涌起无数画面。五年了,时光好像未曾在他的面庞上留下太深的印记,他还是一如往昔,带着无边的风华,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心。
整个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温润如斯如琢如磨的翩翩君子了。这是她曾亲近信赖,引以为傲的兄长啊!
一场死别,再见面却只是陌路人。她再不是那个名动京城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千金大小姐了。
心头涌起万千滋味,喉咙一紧,秦姝一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多想像从前那样,欢喜地扑进兄长的怀里,向他诉说这些年的委屈。
可是她不能。她已经不是云舒了。顶着一张陌生的面容,她不能贸然登门想让。借尸还魂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又有几人能真的相信?
想到这里,秦姝的眼眶不禁红了,一双眼眸噙着泪,委屈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几近落泪的模样,云起微微蹙了眉,脸上的和煦也收敛了几分。
他并不是个过分怜香惜玉的人,女子的眼泪并不能勾起他的怜惜。扬了扬手上的糕点,他原想将东西递给她就走开,免得惹出更多的麻烦来。
可甫一对上秦姝的眼睛,他就愣住了。
那双眼睛里有太多的情绪,似是委屈,又似是盈满了无尽的悲伤。她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那样的眼神竟然像是在看一个经年久别的故人。
可他几番思索,也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女子。这女子明眸皓齿,姿容绝艳,若是见过,定是不会忘的。
云起强压着疑惑,语气温润地说道:“姑娘,这是你的糕点。”说着,便要将糕点还给她。
秦姝眼眶湿润,心头却一片滚烫。马路对面的云屏瞧见了这里的动静,此时已经小跑着来到了秦姝身边。
见秦姝形容有异,云屏默默地上前接过云起递过来的糕点,轻轻地拉了拉秦姝的衣袖,低声唤了一句“姑娘”,秦姝这才醒过神来。
她强忍着泪意,喉咙却喑哑着对云起道了声谢。“多谢公子……”
看着秦姝莫名的悲伤,云起心底泛起了一丝怪异。可对着这姑娘可怜又悲悯的眼神,他只能默默叹了口气。
“姑娘无事就好,告辞。”
云起微微颔首,转身就要离去。秦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泛起阵阵酸楚,可她没有勇气叫住他。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云屏欲言又止地看着秦姝,眼中是止不住的担忧。她从未见过姑娘如此失态的样子,不安地问道:“可是被方才抢钱袋的人吓到了?”
“我没事……”看着云起渐行渐远的背影,秦姝收敛了心神,转过头看着云屏。对着云屏担忧的眼,秦姝再次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真的没事。”
“姑娘,方才那位公子,你以前见过?”云屏心头满是疑惑,姑娘方才看那位公子的眼神,实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秦姝失落地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回去吧。”
她如今的身份,是不能与兄长相认的。能再见面,她已经很是满足。“我方才吓坏了,多亏了那位公子相助,否则糕点就摔碎了。”
看着秦姝满腹心事的样子,云屏聪明地不再追问。只扶着她朝马车走去。
等她坐上了马车后,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去追小偷的满儿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满儿得意洋洋地坐上马车,将夺回来的钱袋放在秦姝面前,笑嘻嘻说道:“一个小毛贼也敢抢姑娘的钱袋,真的不自量力,才跑了两条街就被我追上了。”
“满儿,你真厉害!”云屏嗔目结舌地望着满儿,没想到她竟如此厉害。“我看衙门的人也未必这么快就擒住毛贼。”
满儿被她夸得得意,正想炫耀一番自己擒贼的经过,却突然瞥见了面色苍白神思不属的秦姝。
她疑惑地看了云屏一眼,哑口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云屏与她对视一眼,沉重地摇了摇头。
满儿见状,立刻歇了想要追问的心思,也跟着沉默起来。
马车返程的路上,秦姝一直沉默着。
寄居尚书府的这一年,她也曾暗中打听过太傅府的消息。她知道在她死后不久,母亲就因为伤心过度而撒手人寰。
父兄悲痛欲绝,却强忍着悲伤。父亲为母亲守制一年后就回归了朝堂,兄长守孝三年,年前才脱了孝服,如今正在礼部任职。
因她自己也在为秦业守孝,这一年深居简出,也不曾和太傅府的人碰过面。她想过无数种和父兄相遇的场景,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如果兄长知道他的妹妹还活着,一定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
如今她已经离开了尚书府,往后也未必没有机会接近父亲和兄长,也未必就没有和他们相认的一日。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多了几分雀跃。可她要是与父兄相认了,秦母又该如何?
父亲尚且还有兄长相伴,有太傅府的众人陪着,可秦母如今却只有她一个至亲了。
秦母那般柔弱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自己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借着她女儿的躯壳重生的幽魂,又该多伤心啊?
她一定会受不住的。
她不能这么自私,即便将来要与父兄相认,她也不能丢下秦母。若无万全之策,她绝不会莽撞行事。
马车回到秦府后,云屏掏了一串铜钱递给了车夫,这才扶着秦姝朝内院走去。
等四下无人,秦姝才郑重地对云屏和满儿说道:“今日的事不要告诉母亲,她身子不好,就不要让她为我担心了。”
云屏点了点头,满儿也举起手信誓旦旦说道:“姑娘放心,奴婢晓得的。”
这一晚,秦姝又梦魇了。
不再是湍急汹涌的河水,而是她与父亲相认时,被当作了别有用心之人,父亲和兄长怎么也不肯相信她的话。
父亲更是冷着脸斥责她一派胡言,兄长更是找来了捉妖的道士。那道士布了道场,又是点火又是贴符纸,最后更是一剑把她劈得魂飞魄散。
秦姝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额上布满了冷汗。云屏听见动静,麻利地披上外衣,点了一盏灯就匆匆跑到了她的床前。
“姑娘,你别怕,只是做梦而已,梦都是假的。”云屏抚着秦姝的后背,轻轻地拍着,不住地安抚。
望着满室的昏暗,秦姝惊疑不定地喘着粗气。那个梦太真实了,她的心口现在还砰砰直跳。
“云屏,我好害怕……”秦姝脆弱地抓着云屏的手,眼里全是无助。
云屏怜惜地望着她,伸手将她抱住,柔声安慰道:“姑娘别怕,奴婢在这陪着你。”
后半夜主仆两人睡在了一起,直到天色泛白,秦姝才迷迷糊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