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
酒吧的老板想要交朋友。
傅雪尽不由得回想上一次,酒吧的老板确实是跟萧和宇、霍浅彻一起从包厢里走出来。
他们是朋友。
傅雪尽忽然不敢细想,他们背地里是否谈论过自己。
在孟礼面前,为了令自己显得轻松点,她决定不去想。
反正今晚只是跟酒吧的老板交朋友,不是跟萧和宇交朋友。
“阿礼,上回那个老板是不是有说他叫什么来着?”
孟礼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心安理得接受人家的好意,却连人家叫什么都没记住。
“陆嘉彦。”
“噢,对,陆嘉彦。”傅雪尽嘀咕一句,“不知道什么来历。”
孟礼想了一想,“你不是说是你的高中同学?”
傅雪尽摇摇头,“不是他。”
孟礼道:“也是,我记得他的年龄应该是比你再大两岁。他是霍氏集团的人,我在美国的时候,在财经杂志上见过他,跟霍家那位大少爷一起。”
“这样啊……”
傅雪尽倒是不奇怪孟礼知道这么多。
孟礼家境富裕,处于定川上流圈子的边缘。她从小被母亲送出国读书,自己也聪明,对金融、经济很有兴趣,有投资理财的头脑,成年后用家里给的零花钱赚过几笔。
所以虽然她才二十岁,但她确实会看晦涩难懂的财经杂志。
几首歌的时间过去,一名经理带着服务员进来送烤肉。
孟礼随口问一句,“你们老板来了没有?”
经理说:“应该是快来了。他有时比较忙,要两位久等真是不好意思。”
傅雪尽看一眼送来的分量比菜单上上的分量足足多了几倍的烤肉,淡然道:“没关系。”
等经理和服务员一走,她立刻一手抓起两串烤肉大快朵颐。
孟礼好笑地看着她,“你还知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是什么样?”
傅雪尽说:“我不在乎。”
现在在包厢里,极其隐私,不用担心被认出来,不用担心被拍照,傅雪尽吃得更尽兴,所有身为公众人物的负担都被她卸去。
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等下陆嘉彦来了。”
“放心。”傅雪尽边吃边说,“你都说他是霍氏集团的人,肯定日理万机,刚才那个经理也说他忙,一时半会儿他绝对来不了,所以才要给我们送这么多下酒菜来拖住我们。”
分析得头头是道。
下一秒,包厢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磁性的嗓音在温和的乐声中格外清晰。
“陆嘉彦,你——”
“……”
三人目光交汇,无声对视。
在流动的音乐里,时间仿佛悄悄暂停了两秒。
紧接着,傅雪尽被嘴里的牛肉噎了一下,无法自控地咳嗽起来。
孟礼回神,连忙给她拍背,“你没事吧?”
“咳……没、没事。”
傅雪尽低着头,泛起生理性泪花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黑色大理石地板,丝毫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谁。
“没呛到吧?”萧和宇语气淡淡地问。
他差点没反应过来,推开熟悉的门却没有见到熟悉的陆嘉彦。
“咳、咳……”
傅雪尽依然盯着铮亮的大理石地板,一心只想挖个洞钻进去,顾不上回应对方的关心。
“没呛到吧?”——这应该算是关心的话。
想也知道来人是陆嘉彦的朋友,孟礼没在意,拿起自己的西瓜汁给傅雪尽喝。
“喝点西瓜汁吧,缓一缓。”
傅雪尽的头始终抬不起来。
萧和宇看她用吸管斯斯文文喝西瓜汁,一只手上还紧紧攥着两根牛肉串,不由得想起几天前失败的相亲饭局——
傅雪尽清瘦,看起来像是常年节食导致营养不良,但其实她的胃口很好,食欲也很好。
鬼使神差,他不经意戏谑道:“慢点喝,我不是来跟你抢吃的。”
“……咳、咳……”
傅雪尽喝不下去了。
萧和宇莫名满足地移开视线,转身之际一手开门走出包厢,一手掏出手机。
准备给陆嘉彦打电话问怎么回事。
孟礼看着重新关上的包厢门,说不出为什么,但能感觉到萧和宇跟傅雪尽之间有种微妙的氛围,不像是完全陌生的人。
她于是问:“你们认识吗?”
傅雪尽直直盯着紧闭的门,恨不得盯穿了它,恨不得拥有透视能力,能看见萧和宇是不是走了。
她也不藏着掖着,轻声说:“他就是我的高中同学,我新老板的儿子,萧和宇。”
“噢,原来他就是萧氏集团的……”
孟礼微惊,“等等,他是你的高中同学?你跟高中同学相亲?”
傅雪尽连忙捂住她的嘴,“嘘……”
小小声说明,“我和他也不算相亲,就是在一起吃一顿饭而已,吃完饭各回各家,没联系了。”
她也没想到真的还能在这里碰到萧和宇。
隔着门,不知道萧和宇走了还是没走。
傅雪尽心痒难抓。
过了一会儿,包厢的门终于再次被推开。
也许过了一分钟,或是两分钟,在傅雪尽的感觉里,几十上百秒很久很久,令人煎熬。
好在还是看见萧和宇了。
萧和宇迈开长腿走进来,神色平静。
“听说陆嘉彦想跟你们交朋友,不介意我也在场吧?”
傅雪尽木然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有无法言喻的欢喜。
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捏着两串没吃完的烤牛肉。她正襟危坐,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中一串塞在孟礼手中。
孟礼:“……”
拿着剩一半的牛肉串,看着傅雪尽拘谨起来,她隐约明白了什么,也就没拆傅雪尽的台,默默把剩下的几片牛肉吃了。
傅雪尽拿着半串烤牛肉,恢复理智,恢复斯文。
看见萧和宇坐在单人沙发上,拿起菜单自顾自看着。由于他一身精英气质过于强烈,菜单在他手里也变成了杂志、报纸之类,正被一位精明又慵懒的上位者漫不经心地翻阅。
三个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坐着。
顶级音响弥漫出的抒情乐曲充斥宽阔而奢华的包厢,在竭尽所能驱散空气中的僵硬。
谁也没有说话。
作为既认识萧和宇又认识孟礼的人,傅雪尽觉得自己似乎不得不肩负起热场子的义务。
她想了一想,没话找话。
“萧先生,你和这里的老板是朋友?”
闻言,萧和宇缓缓地抬眸,视线从菜单上移到傅雪尽的脸庞。在隐隐绰绰的光芒下,她精致的容颜未施粉黛,也染着几分靡丽的色彩。
清冷、靡丽,还有若隐若现的天真与迷离。
这样一张脸,见过了便难以忘记。
“嗯。”
回应之后,萧和宇想起上回,两人自高中毕业五年后的重逢。
就在外面的走廊上,还没打个招呼,傅雪尽心意突变,转身就跑。
霍浅彻说,她大概是不想见到曾经的高中同学。
应该不是。
否则,她今晚怎么会在这里?
“正好,我来介绍一下。”
傅雪尽露出愉悦的笑意,挽住孟礼的手臂,颇为骄傲地说:“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孟礼。”
孟礼轻笑,这才朝萧和宇打了招呼。
“你好。”
萧和宇礼貌地回道:“你好。”
话音甫落,幽幽补了一句,“我是她的高中同学,萧和宇。”
“……”
像是幻听,傅雪尽的笑意僵在脸上,有了一丝天真的呆愣。
孟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雷贯耳呀,萧先生。”
萧和宇气定神闲,似笑非笑问:“她跟你说过我?”
“……”
这话说得孟礼都差点接不下去。
她的“如雷贯耳”,是指他萧氏集团太子爷的身份,大名鼎鼎,偏偏他误认为自己的名声只能通过“傅雪尽的高中同学”来打响。
是真的误认为,还是故意的?
愣神一瞬,孟礼笑着说:“说过。前几天你们不是还一起吃饭来着?”
萧和宇淡淡应道:“嗯,没错。”
当时,傅雪尽在电话里说:“我的新老板好像很喜欢我,想撮合我跟她的儿子,但是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这会儿孟礼由衷觉得,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的是,傅雪尽已经被昔日高中同学的三言两语吓呆了,木胎泥塑般抓着牛肉串也不知道吃。
孟礼暗暗掐了她一把,令她回过神来。
她牵强地笑着,咬一片牛肉,又故作热情地把酒水和下酒菜往高中同学面前挪。
过了片刻,孟礼的手机一响,接听之后,她的眉头蹙起,神情郁闷。
“好,我现在回去。”
听见孟礼要回去了,傅雪尽呆呆地停下咀嚼。
一旁的萧和宇几乎静止,屏息静气,只想知道傅雪尽是不是也要走了。
“阿礼,谁给你打电话?是凝凝吗?”
孟礼揣起手机,摇摇头,无奈说:“是家里的阿姨给我通风报信,说家里又吵起来了,吵来吵去又吵到凝凝头上,我得回去看看。你怎么办?我现在先送你回家吧?就是没法等陆老板来了。”
萧和宇淡然道:“他快来了。”
傅雪尽快速地看了萧和宇一眼,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决心,她说:“阿礼,你就先回去吧。你送我也不顺路,等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孟礼不太放心,“你自己可以吗?”
傅雪尽说:“我可以……”
与此同时,萧和宇忽然说道:“我可以送她回去。”
傅雪尽怔了怔,顿时一眼不敢看萧和宇。
他说得很轻易,很随意,就像是要顺便做件举手之劳的好事而已。
她可不能多想。
孟礼扫了一眼萧和宇和他面前的酒杯,清楚知道他来到现在,一口酒都没碰。
“行。”她笑道,“那你们老同学叙叙旧,我先走了。”
又嘱咐傅雪尽,“晚点到家了给我发信息。”
随着门一开一关,孟礼走了,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两人,更加空荡荡。
傅雪尽眨了眨眼睛,能听见自己紧张的呼吸声。
她做梦都想不到,时隔几日,自己又得到与萧和宇独处的机会。
高中时期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现在来得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