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空是有代价的吗?
黑云翻墨,炎风渐凉,天际之上,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轰隆一声巨响接踵而至。
狂风夹带着刺骨的凉意,驱散了沙漠中险些将人炙烤成片的炎热。
不久,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所有人的面庞。下一秒,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所有的炙热都被这倾盆大雨扑灭,留下的,只有阵阵清凉。
吊脚楼中的妇女最初还略带忧虑地看着他们,等到清凉大雨倾天而泄时,她张开胳膊,仰起脸,让雨点尽情地落在她的面庞上。
这场大雨就像一个信号,周围的吊脚楼中,木门一扇一扇地被陆续打开,从这些木门中,大家不约而同地走了出来。
老人满脸热泪地看着屋檐外的雨柱,颤颤巍巍地伸手,触摸着这来之不易的雨水。
孩子们则欢快地闯进层层雨幕之中,用手接住从天而降的洁净水珠,然后朝着小伙伴的脸上泼去。小伙伴也不甘示弱,掬起一捧雨水,毫不留情地朝着对方的脸上泼去。
干旱许久的沙井镇,终于下雨了!
院子中央,女孩儿拒绝了其他人的搀扶,自己一步一步地迈下了祭台。
迈过最后一个台阶,女孩儿中午支持不住,仰头倒了下去,周围的同伴忙接住了他。
碎片中的故事到此结束,所有碎片中的信息,都被邓子昼全部读取完。
他回想着刚才看到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毫无疑问,画面中的人应该就是拥有执空能力的执空者。
而画面最后,女孩面色惨白如纸,原本樱红的嘴唇也褪成了淡淡的浅粉色。这场雨的到来,似乎给她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难道控制天空的权利,是有代价的?
还没等他想清楚,霎那间,漫天的雨蝶像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忽然开始四处飞舞。
花瓣大小的蝶翅围绕着邓子昼,纷纷扬扬的,毫无章法。
一道道银色的尾痕四散着飘舞在他周身,凌乱而又不失美感。
在条条银痕之中,原本正在缓缓下坠的碎片开始慢慢靠近。不久,这些漂亮异常的碎片便全部连接在了一起。
一个清瘦的人影缓缓显现了出来。
最后,连碎片之间的缝隙也全部都消失不见。
慢慢的,张晚曦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瞳孔露了出来,那双眼中不带任何感情,仿佛世间一切都是于她而言可有可无的,世上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入她的眼。
她缓缓抬起了头,黝黑的双眸在银色如烟飘带后若隐若现。
她慢慢地和邓子昼有些微微瞪大的双眼对视了。
她在注视着他,就用那样冷漠至极的眼神。
清晰地看到自己就直接明晃晃地映在那双深潭般的眼中,邓子昼忽然想知道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说自己和他是同一种人?
她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自己身上,难道有什么她感兴趣的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像是有东西在冥冥之中指引着他一样,让他忍不住起了这样的想法。
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刚迈出脚,他便愣在了原地。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个有些荒谬的念头如同鬼魅一般,紧紧地跟随着邓子昼,怎么甩也甩不掉。
看到了他向后退的动作,她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薄唇轻启,古琴般的声音响起:
“我们生来如此,我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她们无法理解我们,是她们一意孤行不愿回头,是她们对我们的付出嗤之以鼻,将我们的真心狠狠地踩在脚下肆意践踏,还要装出一副怜悯的样子。错的明明是他们,可为什么,承担痛苦的,却是我们?”
她停下了话语,目不转睛地对视着面前沉默的男孩。
她眼中的冷漠已经被最初的悲伤所代替。
那悲伤淡淡地,就像一层初秋湖面上的薄雾,自她身上倾泻而出,包裹了这里的所有东西,包括邓子昼。
邓子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右脚却无意识地抬离了地面,并向着她的方向迈去。
“所有人,都不愿深入了解我们,他们只愿意凭借着自以为是的浅薄认识,肆意揣测我们的想法,随意给我们下那些所谓的定义。他们自以为自己很了解我们,却不知道,他们给我们贴的那些标签,有多少都不是真正的我们。”
“不,不是这样的。”邓子昼摇着头,想要反驳她的话。
“但又有多少人,愿意去走进我们的内心,又有多少人,愿意在我们身边多停留些时间,哪怕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分钟。”
“就像你喜欢的那个女孩,你明知她为什么选择你,却还是甘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每天都对她嘘寒问暖,可她,是怎么对待你的?”
她就那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邓子昼,一抹复杂的神色在黑白分明的眼中一闪而过
“将你当作替身,透过你的身影来回忆其他人,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给予的一切,等到厌烦了再将你抛弃,最后轻飘飘地说一句对不起。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真的,甘愿一直这样吗?”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邓子昼挣扎着,还想再反驳,可那些脑海中的记忆却一点一点地将他击垮。
从小父母的漠不关心,同学的疏远,喜欢的女孩子的怜悯,就算在老师眼中,他也只是一个除了成绩毫无是处的书呆子。
他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想要隔绝声音,但她的话魔咒一般还是清晰的进入到了他的耳朵。
“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另类,可我们,仅仅只是在做真实的自己,仅此而已,但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他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因为这句轻飘飘的话语,瞬间便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别说了!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这世上,只有我们是同类。只有我们能了解彼此,只有我们能治愈彼此,我们能信任的,只有彼此。”
就像是被宣判了最后的结果,邓子昼眼中原本闪烁的光芒慢慢地扭曲,褪去,消散,最后只徒留一片迷茫。
“同类,我们才是同类,我们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他不断小声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落水的人抓住了水面上的一根浮木。
“只有我们,才是彼此唯一的光,只有我们,才能救赎彼此。只有我们,才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也只有我们,才能改变这一切。”
最后一句她说的很轻,与其说是给邓子昼说的,更不如说是对她自己说的。
“真的吗?”她的话在他的内心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苗,虽然不大,却将之前偷偷扎根的那颗种子烧成了灰烬。
邓子昼放下手,抬起头,想要去寻找那个身影。
但她却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就像是风一般,谁也抓不住,更留不住。
前进的步伐忽然缓慢了下来,她停下脚步,轻轻转过头,
“下次的雨天,我会来找你的,以朋友的身份。”
四周的蝴蝶簇拥着,一齐向中间涌去,最终汇聚成巨大的浪潮。银色的蝶浪翻滚着,来到了她的身后。
它们和她一起,走向了黑暗,消失在了一片虚无之中。
巨大的黑暗潮水般迎面席卷而来,紧紧地贴在他的皮肤上,瞬间将他吞噬,巨大的压迫扑面而来。就像是不会水的人忽然落入水中一般,他不住地挣扎着,想要撕破这无边的黑暗,但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浓重的黑暗就像是一个牢笼,将他死死的困在其中,离不开,逃不过。
黑暗如同水蛇般越缠越紧,肺中的空气被一点一点地挤压殆尽,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黑暗吐着猩红的信子,盘踞在虚空之中,兴奋地看着自己的猎物一点一点地露出绝望的神色。
邓子昼只觉得自己大脑运转的越来越慢,心跳越来越快,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忽然爆发。
他想活着,他还不想就这样死在这样一场梦境之中。
对,这是梦,这只是一场梦。只要他从梦中醒过来,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巨大的求生欲瞬间涌入了他的大脑,他挣扎的,更加厉害了。
就像是游戏中的退出键停止了运转,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无法摆脱这场梦魇。
须臾之间,一道光从头脑中划过,瞬间便点亮了他的脑海。
死亡,对,死亡!只要他在梦中死亡,一定可以摆脱这场梦魇!
他的眼中点燃了名为疯狂的火苗,或是越少越大,最后溢满了他的整个眼眶!
双手忽然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上面似乎还带着锐利的边缘。
从口袋中掏出物块,他艰难地转过头去,只见右手手掌中,一块碎片反射出他此时凄惨的模样,碎片边缘,锋利的碎口闪烁着光芒。
他不知道这块碎片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只知道,现在,他需要这块碎片,非常需要。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忽然上扬,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他紧握碎片,放到自己的脖颈之上,用力一划,鲜血瞬间便喷涌而出。
一道艳丽的血线冲破黑暗,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形成一场绚丽的血花,随后又纷纷扬扬地朝着地面坠落。
霎时间,浓重的血腥味在他周身形成了一个圆,替他隔绝了黑暗的侵袭。
鲜血顺着划开的脖颈肆意流出,和雨线混合在一起,滴答滴答地落到了地上。凉意从伤口进入到身体中,五脏六腑似乎都被冷的瑟缩了。
他对着无尽的黑暗狂笑着,原本清秀异常的面庞此刻显得有些狰狞。
“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死在你手里!
他大笑着,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流逝,最终仰面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