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凤栖宫
福康听见季晏绾要阿雪和她去母后那里，差点没笑出声来。
正好，现在她和阿雪都不太舒心，找个出气筒也是绝佳。
很快，福康就扯着江晚雪来到凤栖宫的主殿。
皇后高坐案首，淑妃崔氏坐在一侧，季晏绾依傍她而坐，眼眶通红，很是委屈。
崔氏身着水红色的妃制宫装，梳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一侧插着鎏金点翠金丝步摇，步摇流苏细细垂下，显得整个人摇曳生姿。
发髻之下是一张略显幼态的脸，柳叶形状的细眉弯上挑，带上了一种别样的媚态。
那眼神中却蕴含着雷霆之怒。
江晚雪心底一阵冰冷，还沉浸在之前的事情中无法自拔，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破布娃娃一样看着殿内人，先上前躬身见礼：“见过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
见礼之后退至一旁，敛眉不语，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因才哭过而略微发肿。
福康在自己母后宫里向来没那么多规矩，直接冲上前去抱住皇后的胳膊：“母后，你突然叫我和阿雪过来做什么？”
皇后心想这是江晚雪和崔氏女之间的事情，福康并未参与，一时脸色不察，面对女儿亲亲热热的笑容，也不好太过分。
只叫人赐座，随后扯着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
季晏绾原先一直在旁边哭哭啼啼，委屈自己挨打，没想到这江晚雪进来之时不给自己行礼，皇后娘娘竟然也并未怪罪。
一阵怒火重新席卷全身，连带着之前的那一巴掌，一鼓作气全都讨回来！！
“母妃，你看她！我还在这里她都不给我行礼！！哪有把我放在眼里？？”季晏绾看着江晚雪那目中无人的样子更是来气。
江晚雪听见这话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按说她是郡主，季晏绾是公主，确实是需要给她行礼。
于是她又站起身，这时福康直接走到她身边：“阿雪，不用给她行礼，我说的！！”福康趾高气扬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孔雀。
她就喜欢看季晏绾看不惯她但是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
江晚雪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人之间的争锋，没有说话。
她好累，好累。
为什么人之间总要有各种各样的算计和伤害？
就不能安安静静地一起生活吗？
实在不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老死不相往来便好。
为什么总要这样互相争来斗去？
季晏绾是这样，安氏是这样，她的弟弟妹妹们还是这样。
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江晚雪苦笑出声，羽睫微颤，眼中又重新噙满泪水。
季晏绾正和福康争执着，旁边的江晚雪站着不说话，眼眶红红的，一看还以为被谁欺负了。
皇后看着这一幕很是头疼。
“福康，过来，别跟你四姐姐争执。”皇后也不好在崔氏面前摆正宫的谱，说话还是十分和气。
崔氏在一旁看皇后都先让一步，于是也让自家女儿别那么嚣张，提醒女儿她们今日过来的目的。
“皇后娘娘，妾今日过来的目的无非您也知晓，此女今日在众人面前殴打当朝四公主，该当何罪？”崔氏一向都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见到自己女儿脸上的红巴掌，恨不得自己也扇那人一巴掌！！
可是内宫之中不能滥用私刑，要给女儿撑腰，只能到皇后面前来评理。
谁知福康竟然还要给这个打了她女儿一巴掌的女子撑腰？？？
谁才是自家姐妹？
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护着的还是个忤逆不孝、泼辣善妒名声不甚好听的长乐郡主？？？
福康坐在皇后身边冷笑：“明明就是四姐姐自己硬要招惹阿雪，还口吐恶言，冒犯宁昭郡主，被打那是活该！！！”
福康的话语一句句像炮仗一样扔在淑妃脸上，炸得她脸有些疼。
不管怎样，打人终是不对，被打的还要受人奚落。哪有这样的道理？
淑妃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家这边更有理：“福康这话就不对了，姐姐妹妹们在教养嬷嬷的课堂之上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何故要打人？”说完还瞅了瞅江晚雪，意有所指。
江晚雪一直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听清她们说什么。
淑妃看着小姑娘垂头丧气的样子，更加得意。
毕竟，一个跟生父断绝关系的孤女，有什么资格在宫里对她女儿动手？
福康听见淑妃说的话十分气不过：“什么叫好好说？你听听她说的是人话吗？宫外的乞丐说话都不会像她那么脏，亏她还是公主呢！亏她还是我四姐姐！”
福康说话声音极大，殿内殿外的内侍奴婢们都能听到。
反正这是她母后宫里，她说的也是事实，为何不能大声说？？
她就是要大声说，最好是能把她父皇招来，让他听听这淑妃和季晏绾都说了些什么！！！
福康正这么想着，好巧不巧，她想的人正好就来了，身侧还跟着太子季远舟。
皇帝在前朝本就因为贪墨之事心情不大好，刚走到皇后殿外竟然就听见福康义愤填膺的话语声，心情更加烦躁。
“她说什么了？”皇帝的声音倏忽响起，帝王的话语声音浑厚不容他人置喙，在殿内一众女子声音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殿内女子大惊，纷纷站起来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扬了扬手，直接无视众人过去扶起皇后。
正妻尊容该给的时候一定不能含糊，否则后宫不宁容易惹出事端。
崔氏看着皇帝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咬唇，眼神之中带上了一股幽怨。
皇帝无形之中察觉到淑妃的眼神，恍若没察觉一般看向福康：“你四姐姐说什么了？惹得我的小公主如此不快？？”
年过半百的帝王声音轻柔，无形之中带上了一股宠溺。
幺女总是更惹人疼，福康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在宫里才是最受宠的那个。
所以才一直惹得季晏绾嫉妒。
她边答话边给季晏绾使了个得意的眼神：“父皇，今日在母后这边的偏殿里，四姐姐出言不逊，冒犯……”
淑妃听见这话感觉不妙，直接打断福康的话头：“陛下！！”
崔氏本就因为方才的哪一个小插曲心中不快，何况她扮可怜起来得心应手，眼角挂上两滴泪哭诉道：“陛下，今日教养嬷嬷的课上，晏绾无端被打，还请陛下做主！！”
说着说着眼角的泪掉落，红红的眼眶之中全是楚楚可怜。
皇帝看见崔氏带着女儿跪在下面磕头哭诉的样子十分不快。
他方才明明是在问福康的话，崔氏上前来做什么？
还哭成这个样子，实在不像话。
可她也是自己的妃妾，女人家又不好太过苛责：“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好好说。”皇帝实在是不耐烦。
淑妃听见后心里一喜，带着女儿站在一旁，低眉顺眼的看起来柔弱极了，一副苦主的样子。
福康眼见着崔氏母女二人在自己父皇面前掉眼泪扮柔弱，心生一计，也开始哭天抹泪。
“大哥啊！！！！”福康看着自进殿后就一直盯着江晚雪的自家大哥就冲了过去。
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多了个妹妹的季远舟：“？？？”
“怎么了？”季远舟向来都很宠爱妹妹，看着妹妹嚎嚎叫叫的样子，他觉得甚是可爱。
“大哥啊！！今天四姐姐欺负阿雪，还言辞之中侮辱宁昭郡主，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福□□怕又被那对母女抢话头，说得特别快。
季远舟皱起眉头：“什么？阿雪怎么了？”
坐在上首的皇帝只听清了“宁昭郡主”，也开口问道。
且二人脸色都变得愈发阴沉。
这下好了，福康成功地点着了炸药桶。
在座的众人，各执一词，为示公平，季远舟提议让教养嬷嬷来再陈述一次具体发生何事。
皇帝身边的近侍很快就带了教养嬷嬷进来。
半晌之后，进来的父子双双变了脸色。
季远舟还好，听到江晚雪打了四公主一巴掌，甚至还有些想笑。
皇帝的脸色晦暗不明，大有暴风雨来临之势。
勾起唇角问季晏绾：“绾绾，你把说阿雪娘亲的那几句话，在父皇面前，再说一次。”方才教养嬷嬷陈述之时，只轻轻带过，并未详说。
可皇帝听见有人侮辱好友妹妹已是怒发冲冠。
雷霆之势要降不降，最是可怕。
季晏绾听见自己父皇这样说，心里一凉，整个人如坠冰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父皇……儿臣……”
江晚雪此时站了出来，庄肃肃穆地提裙一跪：“臣女来回答皇上。”
“母亲大人在天有灵，女儿只为复述公主之言，并无不孝之意。”江晚雪先对着殿外的天空磕头一礼以示心意。
随后才对着上首的皇帝复述了一遍四公主的脏话。
言辞之间字字句句都是冰冷，江晚雪已经麻木了，面对这些争斗，她很累，既然她们想做些什么，那还不如遂了她们的意。
她不想再参与了，要怎么做，她都认。
“陛下，臣女之言，句句属实，掌掴四公主也不过是为我娘不平，江晚雪任凭处置。”
说完之后，又是郑重叩拜之礼。
江晚雪跪在下首，门外的光照进来粹亮了她的轮廓，肩背挺得直直的，像极了笔直挺立的松柏，有铮铮傲骨。
皇帝目光之中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好似又看见了那个身姿傲人意气风发的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