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忙忙碌碌了一晌，赶在用午饭时，薰风回到了逐宁堂。
院子的桌案上已摆好了中午要用的饭食，薰风走进瞧了瞧，一锅香喷喷的大米饭，一盘清炒时蔬，一盘白灼虾，还有一个用瓦罐盛着的玉米排骨汤，都是她爱吃的。
“老周？”只见饭食，不见老周的身影，薰风在前院里轻轻喊了几声。
片刻以后，老周搓着手上的泥土从后院走了出来：“是薰风回来了。到老张那选好制衣服的料子了吗？累了一上午了，快来吃饭吧，我洗洗手就来。”
趁着薰风去裁缝铺子量体裁衣的时间，老周将她清晨采摘来的芫无花一根根清洗后又放在竹匾里进行晾晒，跟着又到厨房去做好了二人中午要用的饭食。
都是薰风平日里爱吃的。
薰风瞧着桌上的饭食，再瞧了瞧洗完手朝自己走过来的老周，又想想在裁缝铺子时张挡车说的话，心中好像对老周产生了一种与平日里不同的情愫，她迟疑着，试探着，终是开了开口：“周，先，生？”
“啊？”薰风一声周先生倒叫的老周一头雾水，他走进了些，将手背抵在薰风的额头上，细声关切到：“是不是今早去澄安山上采药受了凉，发烧烧糊涂了。”
薰风眉头紧锁，一把将老周的手拿开：“我没发烧，不过是平日里喊你老周，我总觉得把你喊老了，以后想改改称呼罢了。那你要是不愿意，我就继续喊你老周。”
老周不知道薰风心中倒底在想些什么，他平日里也惯爱宠着这个徒弟，瞧着她好像有些生气，心中倒有些慌了神，忙解释道：“没有不愿意。若是你开心，你唤我老周，周先生，或是周景寒都可以。”
“周景寒，吃饭。”薰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老周愣了一下，磕磕巴巴说了声：“好，好，吃饭。”
今日的用餐氛围与平时不太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二人只顾着往嘴里扒拉大米饭，薰风是个活泼的性子，强忍着老半天没和老周说话，就在老周即将起身离席时，还是张开了嘴：“老周，我这个月就不出去乱跑了，天气渐凉，新荷镇上生病的人定是要激增，我留在逐宁堂给你打下手。”
“嗯，好。”老周站起身收拾着二人吃剩的残羹，淡淡说了一句：“澄安山上最近不太安全，我听来医病的李大婶说，她昨日上山拾菌子，碰到了很奇怪的妖怪，很明显不是新荷镇的，李大婶跟对方打招呼，对方不仅没有理，还出手伤了她，你减少外出也好。”
“有外来的妖怪吗？我今日到澄安山上去倒是没有见到，那妖怪长什么样子，李大婶说了吗？”从前一直被万灵族追杀，直到逃到了新荷镇，薰风方才过上了安稳日子，一听到澄安山上来了外来的妖怪，薰风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认为对方是邪神夜昭派来的妖兵。
老周摇摇头：“没有。不过澄安山外头肯定不安全，减少外出是最好的。”
“好。”薰风认真点了点头。她心中虽有夺回凝水珠，重振无妄海荣光的愿望，可短时间内她也不想再过流浪的日子了。在新荷镇她感到很幸福，老周对她百依百顺，新荷镇的居民也都十分好相处。在有能力与夜昭抗衡之前，她打算继续呆在新荷镇享受着对她来说并不真实的快乐。
用过午饭，老周交代薰风可以午睡一会，自己要去南街王家出个诊，个把时辰便会回来。
说完以后，便反锁了大门独自离开了。
薰风平时日没有午睡的习惯，可今日不知为何，用过午餐后就开始犯困，老周出门没一会儿，她便躺在床榻上睡着了。
在梦里，她梦到自己和老周成了亲，整个新荷镇的居民都来参加了他们两个的婚礼，大家唱唱跳跳，欢乐无比。可突然，欢欣喜悦的场景开始坍塌，老周身上的红色婚服开始褪色，温柔的眼眸里显现出狠厉之色，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握着的冰晶刃，还未等薰风反应过来，那把冰晶刃便直直插进了薰风的琉璃心所在之处。薰风不解地望着他，期待他对自己做出解释。可到最后，老周也是一言未发，在老周的控制下，冰晶刃一下一下剖口她的胸膛，生生剖走了她的琉璃心。
薰风被这噩梦吓到倒出一身冷汗，倏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待冷静下来后，薰风皱着眉头喃了一句：“男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虽说是梦，但生剖琉璃心的痛楚仿若是真实发生过，薰风捂着自己的胸口，仔细回忆着姐姐姜茗曾教导过自己的话。
“苼儿，我们身为人鱼先祖伏玉的后代，毕生的使命就是守护好凝水珠和无妄海，我们是不能有情爱的。身有琉璃心，若是爱上了谁又心甘情愿为他剜心，再被他作势借去了凝水珠的神力，我们的家园便会被冰封，族人将会永远沉睡在冰冷的海水下面。将来若有不测，宁愿主动碎心，也不要将心交给任何一个人。”
彼时的姜苼年幼，并不懂什么叫责任和使命，她躺在姐姐的怀里，笑闹着说道：“那我要是被人抓走了，他们把我的心剜走了，这可不能怪我啊。”
姜茗淡淡一笑：“若是被人剜走了那也没什么关系。怕的就是你爱上了谁，又主动将琉璃心生剖给他。旁人下手无用，唯有你亲手剜出那生了情丝的琉璃心才是将凝水珠神力过渡给外人的重要关键。”
姜苼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问姐姐：“那你爱过谁吗？姐姐。”
那时，姜茗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风轻云淡说了句：“没有。”
逐凝堂外头的木门被人推开，吱呀一声，薰风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薰风忙起身穿好衣服，走到前院看是谁来了。
还当是谁，薰风急急忙忙跑到前院，原来是老周到南街出诊回来了。
午睡时做的梦过于可怕，薰风此刻瞧着老周，越发不对劲，她走到老周面前，凑近了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后用智慧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老周的眼睛，认认真真说了一句：“老周，你让我留在新荷镇生活，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
老周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薰风并没有发现。
只是片刻，老周便调整好了状态，温柔的摸了摸薰风额前的刘海，回应道：“师傅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罢了。”
薰风不太信服老周的说辞，她双手环臂，皱起眉头又问了一句：“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你是想杀了我呢。”
老周从容不迫道：“怎么可能呢？我若是想杀了你，当年在澄安山时不救你便是了，何必费心劳力的将你救回来。”
“我还是不太信，你再给我一个我可以信服的理由。”薰风摇了摇头，继续逼问着。
“你若是嫌弃我，嫌弃这逐宁堂不好了，我也不留你，你想走大可以走，何必如此揣测我的心意。”老周被薰风逼得有些急了，没控制好情绪，一时间说了些重话。
薰风听得了此话，气不打一出来，说着便要回屋子里收拾行囊，嘴里还叫嚣着：“走就走，你以为我真的想留在这个破地方是吧。”
老周见薰风来真的，也慌了神，忙起身追着她走到屋里，薰风往行囊里放一件东西，他就跟在身后从行囊里往外头拿出一件东西，忙忙呼呼收拾了半晌，薰风的行囊还是空空如也。
“我的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老周拭了拭额前的汗，无辜抱怨着：“你说，我不过就是到南街出了个诊，也没招你惹你的，这为何突然就生气了呢。”
薰风停下来正在叠衣服的手，怔怔道了句：“我梦见你要把我杀了，你拿着一把刀，在我活着的时候生生剜走了我的心，我很疼。”
老周听到薰风这番话，也是愣了一番。
“我不会这么做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兔子玩偶，递到薰风面前，说了一句：“这是我出诊回来再集市上给你带的兔子玩偶，那老板说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喜欢这个，卖的可好了。她们有的，你也得有。”
薰风接过老周递过来的小兔子玩偶，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低低问了一句：“真的吗？”
老周点了点头：“真的，师傅怎么可能会杀你。你在逐宁堂做副手这些年，我轻松了许多。把你杀了，我上哪找这么听话懂事还能干的徒弟呢。”
“还有，我说让你走就是气话。澄安山上最近有外来的妖怪出没，危险着呢。当年我把你从山上救下来时你就是一番伤痕累累的样子，说不定就是那些妖怪搞的鬼。如今你是好些了，可再往外头跑，难免不会再被他们给害了，这新荷镇外头有天然瘴气，世代保护着新荷镇的居民，你不出去，外头那些妖魔鬼怪是寻不到你的。不要再想着往外头跑了，太危险了。”
如今薰风的灵力尚未完全恢复，贸然离开，一定又会被万灵族追杀过上流浪的日子，在新荷镇修养些日子再走，对薰风来说是最好的结果。老周还低声下气给了薰风台阶，薰风半推半就的，就答应继续留在新荷镇生活了，反正她本来也不是真的打算今天就离开，有台阶，那就赶紧下了。
离开薰风的房间，老周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想着：“一个噩梦差点让我这些年的精心设计全都打水漂，可算给哄好了，若是你走了，那将来死的可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