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
傍晚时分，江岸一如既往聚集了很多人，有老夫老妻步履蹒跚地走着的，有小孩在前面跑，父母跟在后头的，有同学朋友嘻笑打闹的，但最多的还是年轻的小情侣，手拉着手或勾肩搂腰腻腻歪歪的。
孟怀与章庭望也在人群中，但不知道能归到以上哪一类里。
两人的影子一高一低，挨得很近。
章庭望前额的发湿了一些，气息也不稳，略微急促地喘着气，胸腔起伏。
孟怀抬头看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流这么多汗？”
章庭望从裤口袋掏出一包纸巾，潦草地擦了擦：“我跑过来的。”
从他的公寓到这里，跑步怎么也得大半个小时吧，孟怀是乘老孟的顺风车过来的，她表示不解，猜测性地问：“你车坏了？”
“没坏，我在控制体重，刻意锻炼。”
纸巾丢进垃圾桶，他比她早到几分钟，先去小卖店买了两瓶水，递给孟怀一瓶，递到一半他迟疑一下，像是想起什么。
孟怀已经接过水，好像知道他要干什么，没等他下一步动作，快速使劲一扭，瓶盖开了，然后眼神去回看他，像是说：我可以。
章庭望后知后觉一笑，下次一定记得先给她扭开。
“那你晚饭也没吃吧？”吃过的话肯定是不会这么剧烈运动的。
“没吃，中午吃太饱了，晚上就不会吃，怕胖。”他笑着说的，因为中午一直难以拒绝李阿姨的投喂，好久没吃这么多。
孟怀也跟着笑了一下，中午他走后，李女士还吐槽老孟说菜分量做少了，都不够吃，不知道其实能吃完都是因为人家吃撑了。
“但是我觉得你现在也偏瘦，不需要控制体重。”孟怀觉得以他的身高，再重一点也不要紧的。
“有段时间胖过，后来瘦了，也是中等体重，彻底瘦下来是健身之后，所以严格控制。”
孟怀想像不到他以前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小时候也胖，我妈说幼儿园的男生都打不过我。”
章庭望灌了一大口水：“我有一段时间，大概是自从我爸妈分开后，我情绪变得很差，暴饮暴食。”
那一段日子，很长一段时间章庭望都不愿意回忆。
现在早就放下了，说出来也没什么。
孟怀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坦荡，就这样把自己的过去讲出来了。
但他能说得这么轻易，说明他早就不需要安慰的话语了，于是她说：“你现在情绪就很稳定啊，因为你能做到这么节制自律。”
孟怀一直觉得，只有情绪稳定的人才不会患得患失，所以对待一切都很平淡，不会过度纵恣。
章庭望还是第一次听她夸自己：“离你说的还有一定距离，不过确实改变了很多。”
他余光中注意到她的步伐变快了，所以章庭望把步子迈小一点，速度也放缓，然后继续说：“但是来这边后，控制饮食又变难了，因为某人带我去的饭店味道都很好。”
说完他微微偏头去看她，准备捕捉一个笑容。
孟怀眼睛直视着前方看路，听到他说的话，脸上果然露出一个笑容，脸颊因为笑而鼓起来一点，变得饱满莹润。
章庭望很早就发现，她笑起来其实很温柔，面无表情的时候眉眼间的深邃又有点距离感，不过不管笑或不笑，她总是引人注目。
“我以为你吃不惯呢，所以每次带你去不同的店。”这样的话总会有几家是合他口味的，毕竟每次都是他买单。
章庭望以为她只是单纯每天想换换口味，没想到是因为他。
“那些店我后来又去了，自己做的都不想吃了。”
当听到他自己又去了后，她相信两人的确口味一致。本来孟怀还以为他可能是说的客套话，毕竟就算真觉得不好吃，也没人会讲出来吧。
但听到他的后半句，她又怀疑又惊讶了：“你还会自己做饭呀？”
“会，有机会的给你做。”
孟怀突然觉得，最初还以为他是个纨绔，真是太冤枉他了。
“好，可是我不会做饭，不能回做你一顿饭。”
“没关系，我会做就够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以后要一直给她做饭似的。
这是戳破窗户纸后第一次的单独相处，两人来之前，谁都没想到他们会有这样多的话可讲。
……
江岸边上，柳树垂坠着袅娜的枝条，绿长的柳条随风摇摆着，一半浸润在江水之中轻柔地晃荡，另一半在某些人们的心田里晃荡。
两个人已经走上了横跨江岸的大桥，江面的风明显更大，走在桥上时孟怀的头发被狂乱地吹起来。
好在她手上圈了一个黑色皮筋，她停下来，用手捋顺自己的长发后，随意地扎起了个高马尾，光洁润泽的额头，鬓角有细软的碎发，颜色要浅一些。
章庭望站在身旁等她，炙热的目光却停绕在她身上，留意着身边人的一举一动。
这副画面在迎面走来的人们眼里，恰是一对佳偶璧人。
到了桥对岸后两人又绕回去，时间不早了，章庭望和孟怀坐同一辆出租车回去。
按理说是章庭望先到家的，但上车后却只报了她家的地址。
然后对她说：“先送你回去。”
下车之前，孟怀和他挥了挥手。
出租车按原方向返回，孟怀还没走几步路，就看见蒋怜站在拐角处，她原地不动，只环绕双臂，似笑非笑地，眼睛盯着孟怀，发出狡黠的目光。
孟怀看她这样子，刚才肯定是看见了。
“你怎么来了。”
“这不舅妈回来了，我来看看舅妈呀。”然后捏着嗓子说：“谁知道凑巧看到了什么我不该看的。”
孟怀连忙反驳回去：“哪有什么不该看的，别瞎说。”
蒋怜不逗她了，抓着孟怀一板一眼地说：“你这家伙，不是说谈恋爱第一个告诉我的吗？哼，和你老姐这么多年的感情，这就淡了呗。”
然后孟怀眼看着蒋怜就要开始假哭，千钧一发之际，孟怀出声打断她：“还没在一起呢。”
蒋怜一听，还没？那就是快了呗。
于是蒋怜更兴奋了，她还赶巧儿站在吃瓜前线啊，她觉得小情侣卿卿我我好没意思，暧昧期他追她逃的最有意思了！
立马掏出手机给她妈打电话：“喂妈，我今天不回去了，是是是，我和孟孟一起睡。”
孟怀：……
蒋怜一只手臂横搭她肩膀上，说：“这个夜晚，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娓娓道来。”
晚饭后孟怀跟李女士说去江岸边散步，她没问是谁，因为默认是和蒋怜一起去的，她们有时候是会约着到江边的。
但没过多久，门铃又响了。李女士以为是老孟半路上又发现什么东西落在家了。
结果一开门是蒋怜一声响亮的“舅妈”。
孟怀没回来！李女士当即明白，那俩孩子有戏，有戏！
夜深了，但孟怀房间的灯还亮着，她们俩都没睡。
蒋怜非要听这阵子她和章庭望发生的事，正好孟怀前几天想找她聊聊的，但最后没有说出口。
所以趁这次，孟怀一股脑地全说了，蒋怜很认真得听，不时还帮孟怀深度分析章庭望的心理活动。
蒋怜说他肯定早就开始注意到他了，然后根据孟怀的描述，蒋怜说章庭望是个有内涵的帅哥，不是个徒有其表的大花瓶子，让孟怀可以试试开启一段恋爱。
孟怀听蒋怜这么说，没来由地脸上有些发热，于是扯过被子遮裹住一半脸。
蒋怜看她羞涩的样子，大胆预言：“我敢肯定，不到一个月，你们肯定成了！”
孟怀依然藏在被子里，没有吭声。
不反驳是因为，今天在和他散步的时候，有一种，两人已经很亲密的感觉，他们无话不谈，即便周遭闹哄哄的，她却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蒋怜在看手机，突然看到他们的三人小群里，孟慨哥发来了消息。
“终于啊终于，我们终于可以不用那么累、两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了。”
“孟慨哥要回来了？”
孟慨是大伯的儿子，也就是孟怀的堂哥。
孟家算上蒋怜，孙子辈一共有四人，大伯家两个儿子，孟慷和孟慨了。
孟老爷子当然希望他们都能学习中医药，但是孟慷打小对此不感兴趣，所以将来只有他们三人打理着孟家的产业 ，但女孩终归是舍不得太劳苦的，因此这重担更多是放在孟慨哥肩上。
去年孟慨游走各地，就是为了精益求精，亲自筛选一批药材，不光如此，他在中医药成分研究和药理作用方面也非常深入，中药有独特的炮制理论和方法，他的目的就是将一部分中医理论不断完善直至走向成熟。
孟怀所在的研究所，孟家投入了大量的资金才得以周转，所以孟慨在研究所有自己的一批优秀的研究团队。
“对，这段时间可累死我们了，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宰他一顿！”
孟怀说：“我也赞成！”
孟怀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补充一句：“不过如果他一回来就被大伯催婚，我可以少宰他一点。”
蒋怜哈哈哈大笑：“他实在太惨了，33岁的单身科研狗。”
嘻笑的欢乐里，她们渐渐被困意席卷。
同样的一片月色之下，章庭望的公寓就略显冷清了，从散完步回来后到现在，他始终在伏案工作，还是上次赵小全拿给他的那堆文件，看得他头昏眼涨的。
但东临的那帮老骨头正蠢蠢欲动，他不得不抓紧时间。
白天季承远还戏谑他，说他事业爱情两手抓，累不累。
他当然知道现在不是个谈感情的好时机，但是他不想错过，感情，往往就是情不自禁的冲动。
并且他能感觉他和孟怀亲近了不少。
想起今天她逆着光扎头发的样子，他的困意好像驱散了一点。
突然很想给她发信息，打开手机看到显示的时间。
太晚了，她肯定已经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