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小园翻身上炕，不多时就酣然入眠。
皇甫容安无语凝噎。
方才看向小园这么快就学会净身诀，他还准备同她商讨一下明日的排位赛呢，没想到对方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不过，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学会并使出灵术，或许向小园并不如他所想是个关系户，而是葛游大人不知从哪带回来的天才？
作为数一数二灵赋极高的仙族，皇甫容安记得自己学习净身术时可是用了三天的时间，这个叫向小园的人族，天资确实出众。
对方似乎确实是困极，看她一脸好梦，皇甫容安没有再把向小园叫醒，他将目光投向寝室里另外二人。
于未然装作不知，将头挪开，嘴里轻轻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荡漾在木桶里，鱼尾上下摇摆，随之散开一圈圈涟漪。
后彬蜷缩在角落，全身隐藏于宽大的黑袍之中，极力躲避对方的视线。
炕上的向小园还在呼呼大睡。
靠人不如靠己，这排位赛，寝室部分放弃也罢。
皇甫容安内心感慨，要想过山美好学院生活还得靠他自己争取。
虽然身体十分疲惫，但是长期以来的生活作息，还是让向小园在第二天早早醒来。
天色半黑半亮的时候，向小园一个激灵顿时清醒。平日这个时间她都要去早市帮菜农搬菜，然后再去码头为商船卸货，没有雨的夜晚，还要上山找些野货去卖。
向天歌孤身一人靠卖花为生，日子本就过得贫苦，抚养向小园更是让她本就穷困潦倒的生活雪上加霜，能将向小园全须全尾养到十五岁，已经十分不易。
虽然知道只有让小园去上学才能有过上更好的日子，可是残酷的现实让向天歌有心却无力。
三年前，向天歌生了一场大病，医馆的大夫本不愿问诊，是向小园跪在药堂里求了又求，坐诊的老大夫于心不忍，好心替向天歌免费把脉开药。
买药治病耗尽了她们所有家底，还欠下不少银子，却始终没有什么成效。向天歌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每况愈下，到了如今虚弱到只能躺在床上。
从那时起，只有十二岁的向小园就开始了这种早出晚归的生活。
一个没读过书的小孩子，根本没有挣钱的门路。好在向小园天生力大无穷，比成年人干活利索，工钱还只用给一半，这才让她还能挣些苦力钱买药。
昨天皇甫容安问她有多久没洗澡了，碍于仅剩的一点点属于女孩子的羞怯，向小园当时没有正面回答皇甫容安的问题。
认真想想，或许有三年了吧。自从阿娘生病以后，她就没有好好洗过一个热水澡了。
连给阿娘清洗都只是用烧开的雨水擦拭身体，至于向小园自己都是直接淋雨，反正她身体好，从来没生过病，这样节约下来的木柴还可以拿去卖钱。
向小园身上称不起干净整洁，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只是这几天码头上来了许多商船，之前给阿娘买的药也都吃完了，向小园想要趁机多挣些钱，接了许多老板的委托，没有时间打理自己，所以才会浑身脏兮兮的。
幸好遇见善良的葛游大人，不仅救了阿娘，还让自己来上学。
离开之前，向小园把剩下的金子全都给了向天歌，只给自己留下那半天搬货的工钱。向小园想着，既然能来学院，定要好好学习，争取早日把钱还给葛游大人。
时间尚早，看寝室里其他三人尚在睡梦之中，向小园轻手轻脚下炕，打算去外面再练练昨天学会的净身术。
“你要去哪？”
刚刚走近门边，向小园听到身后传来皇甫容安的声音。
向小园回头，小声道：“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吗？我打算去外面练习一下净身术。”
“现在？”皇甫容安疑惑，“马上就是新生见面会，你不准备去吗？”
新生见面会？又是没听过的东西，向小园疑惑地看着皇甫容安。
“小园，不要单独行动嘛。”
“哗啦”一声，于未然从木桶里破水而出，落在地面的瞬间，鱼尾化作修长的双腿，身上披着一件冰蓝色的长袍。只是这衣服布料似乎有些轻薄，于未然身体的轮廓清晰可见。
不过至少比昨日大喇喇袒露大片胸膛好上许多，皇甫容安别过头，不愿意让眼前这个打扮轻佻的鲛人污了自己的眼睛。
“和我一起去广场吧。”于未然长腿几个迈步，自然朝向小园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向小园好奇，问皇甫容安：“新生见面会是什么？”
“就是院长会出面讲话吧。”皇甫容安也不太清楚，“重点是明天的排位赛，今天要抽签决定对手。”。
皇甫容安补充道：“所以新生全部都要参加见面会。”
原来如此，向小园向皇甫容安点头，感谢他为自己解惑。
“小园，这些新生手册上都有写哦，”于未然搂住向小园的肩膀，低下头凑近她耳边说道，“上面都介绍的很清楚哦。”
除了娘亲，向小园几乎不与人发生肢体接触，她有些不自在地缩脖，奈何动作幅度太小，于未然完全没有感受到，还是将向小园搂得紧紧的。
隐约感受到于未然的针对，皇甫容安无语，“他说的没错，你还是自己好好看看新生手册吧。”
据皇甫容安所知，鲛人满两百岁，遇见钟爱之人，才会发情分化终生性别，在此之前他们都会保持天生的第一性别。
于未然对向小园如此黏糊，该不会是看上这个人族了吧。
真是条早熟的人鱼，一进学院就开始物色对象，而且眼光还不太好，居然看上这种邋里邋遢的脏小子，虽然现在白白净净，还有几分人样。
想对于未然以后可能会变成女生，皇甫容安别扭不已，决心从现在开始离他远一点。
万一哪天他看上自己……
皇甫容安止住这可怕的想象，悄悄后退半步，拉开与他们的距离。
“我不认识字。”向小园低头，小声地说。
“啊？”
这下皇甫容安是真没忍住，惊讶出声。
怎么会有人基础灵术都不知道，甚至也不认识字就可以进入混沌学院？
这个向小园一定是天赋好到离谱才会被葛游大人带回学院吧！
想到这点，皇甫容安看向向小园的眼里不再是单纯的惊讶，而是隐隐多了几分敬佩。
向小园自觉羞愧，将头低得更深，不敢看旁人的反应。
“没事，我可以……”
“我、我可以教你！”
不知何时从角落起身的后彬忽然出声打断于未然还没说完的话。
于未然回头，看见那个古怪的魔族走出他用瓶瓶罐罐围起来的“领地”，站在离自己没有两步远的地方。
即使是直立状态，宽大的帽檐依旧遮住了后彬大半张脸，让他得以不惧直面对方。
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于未然没有贸然开口。
两人一般个头，身量都十分高挑，互相平视即可。向小园却是比他们矮上半截，需要仰视，她抬头，看见帽檐下高挺的鼻梁和澄澈的双眼。
后彬敛眸，余光正撞上向小园。
视线相对，后彬受惊似的飞快移开目光，磕磕绊绊道：“我会认字，我、我可以教你。”
昨天就想教向小园净身术但是被于未然捷足先登，后彬今天鼓足勇气抢在对方之前开口。
“真的吗？！实在太感谢你了！”向小园感激不已，“但是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向小园不清楚学习一个灵术的难度，所以昨天才能坦然接受于未然的教导。但是她知道，学习认字绝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容易事，她不想因为自己而给后彬造成负担。
“学院里会教认字吧？不然我还是跟着老师学习吧。”
“想什么呢，有谁进这是来学认字的！”皇甫容安忍不住接话，“你到底知不知道混沌学院是什么地方？”这个向小园看起来真的很没有常识。
向小园有些无助地点头，她知道啊。
阿兵，昨天那个凑近向小园耳边介绍混沌学院的脚夫，他说这里是全大陆最厉害的学院。难道这么厉害的地方都不教人认字吗？
“不、不教的。”后彬吞吞吐吐，无论是来学院之前，还是到学院之后，他根本没有关心对学院有过任何关心，因此实际上后彬完全不知道学院的课程安排。
不过，就算学院教认字，效果也一定不会比自己一对一教学更好。
所以，就算是谎言，应该也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吧。
后彬心底宽慰自己，透过帽檐看着向小园，眼神期期艾艾。
“好吧，那只能麻烦你了。”向小园是真的想要学习认字，不愿意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她抬头望向对方郑重承诺，“后彬，真的很感谢你愿意教我，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恩。”
后彬很开心，他喜欢向小园叫他的名字。
“好啦，小园，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去广场吧。”于未然打断两人的对话，架着向小园的肩膀大步往外走。
向小园还想和后彬讨论学习认字的细节，却被于未然带着半推半就出了寝室。
好吧，认字不能急于一时，向小园调整好心态。
现在还是赶紧去参加新生见面会吧。
皇甫容安和后彬对视一眼，相顾无言，默默跟在向小园和于未然身后，四人一起前往中心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