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
“快瞧瞧,那些第一次乘云舟的乡巴佬。”
“吓、跟他们计较什么。这一辈子,就这样一回。”
被列为乡巴佬的小满,双手抓着栏杆,半俯着身子。
跟因不舒服趴着的人不同,夏又在瞧云舟之下有什么。纵然修士有着比凡人更好的视力,夏又依然看不清。
云舟之下,大地缩小了许多,不能辨别云舟之下的大地之上到底有些什么。
或能辨别一片森林,却不能认出一棵树来。
飞行的云舟,无时无刻不在烧灵石。
云舟是宗门所有物,而不是谁独有。它靠灵石来维持飞行速度,也维持着蜉蝣宗的体面。
纵然是宗门,蜉蝣宗去大比的路上,也并非一直使用云舟。
出了蜉蝣宗势力后的第二日,他们才上的云舟。
这般可以省下大把灵石。
明允卿拉住忽然站起的程煦。
“挡着我看风景。”
程煦回了个话的功夫,并未瞧见外头有什么令他感兴趣的事,便也坐下。方才一个眼花,似乎看见那个偷小师妹丹炉的女贼。
程煦对夏又颇有印象,皆是些不好的。
不过明允卿既已给了夏又教训,程煦也没要抓着不放。
对付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内门弟子,于程煦而言,并非难事。纵然是是亲传弟子,只要欺负了明炎峰的人,程煦也是不能吃亏的。
因着夏又,小师妹连着好几日,心情都不大好。
即使小师妹没说什么,他却都是看在眼中的。
小师妹是燕家人,在燕家的待遇却不如何。
在燕家时,小师妹不受待见,燕家人对小师妹并不尊重。不过,小师妹成了明炎峰亲传弟子后,燕家人的态度就有了个大转弯。
这种大转弯,是为了给燕家其他人讨要好处。
可见当初在燕家,小师妹过着怎么样的日子。不受待见是最基本的,至于有没有受欺负,小师妹说着没有,程煦却不怎么相信——
在小师妹得势后,都会作威作福的人,在那之前,怎么可能没有欺负过小师妹。
哼,这回的仙门大比,燕家人且识时务些。
别总想着在小师妹身上占便宜。
小师妹的好脾气,不是让那些人欺负的,一群吸血虫而已。
比起燕家,夏又显得无足轻重。
即使夏又惹过程煦,也不值得程煦一直记挂在心间。刚才的一瞥,程煦没有放在心上。
是不是夏又,程煦都不大在意。
夏又是问剑峰弟子,即使出现在云舟上,与明炎峰也没有多大的交集。
即使出现,夏又也只是个随行弟子。
随行弟子,与参赛弟子不同。
参赛弟子的名单程煦见过,没有夏又这个人。
“这风景有什么好看的,看一群人在外头吵吵闹闹?”
坐在位置上,能看到的外面,是随行的人、外头的天,没什么看头。
反而是站在下方,围在舟身沿的那些人,能瞧见云舟之下。
明允卿收回视线:“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燕语宁偷笑,明师兄顺着三师兄说话的时候,三师兄往往哑口无言,三师兄似乎不被怼就不自在。
但大多时候,明师兄都不会怼三师兄。
他们虽然说着话,到底是人少,不如外头热闹。
小满处在热闹的人群中,有人自来熟与她搭话。
能随行的大多是些有本领有背景的,他们互相之间倒是没有什么瞧得上瞧不上的。
内门弟子许多都听说过“夏又”这个名,但不是都能将脸对上。此时说话,只是突然之间的感慨,需要另外一个人听,并未互通姓名。
乘坐云舟,对一些人来说确实是第一次,可能也是仅此一回。
他们之中有的人一辈子也无法靠着自己飞行在这么高的天际,能够成为随行弟子,也算得上是一种机缘。放在内门弟子之间,那也是值得同门羡慕的。即使无法参赛,却也能够围观那些天骄之间的战斗。
去蜉蝣宗之外,见天地之大。
小满有点愁自己没什么长进的修为,苍梧比她晚修行,都已筑基。也不是非要跟苍梧比,只是与苍梧“相熟”,小满愁的是:修为什么时候才能有突破。
别浪费了筑基丹才好。
筑基丹还未到手,小满就开始为筑基丹的实效忧愁。筑基丹难得,这能拥有几颗筑基丹的机会更是少有。三年,是小满最合适的筑基时间,过了三年恐怕没有那么顺利,怕是浪费了筑基丹。
南境仙门大比的世家、门派里,蜉蝣宗的排场不是最大的,但绝对算不上落魄。
小门小派很是羡慕蜉蝣宗的阔气,自认实力差不多的门派,认为蜉蝣宗纯属打肿脸充胖子。
小满头一次见着这般气派的场景,下云舟后她隐在队伍中,余光注意着周遭。
苍梧简直是蓝颜祸水,一出现就引来不少视线。
一些年少男修,把苍梧恨得牙痒痒。
小满浅笑,合该如此。
列队行走至蜉蝣宗的位置,震撼过后,随行弟子也终于缓过神来。
“到了仙境不成?”
“小声些别被丢了宗门气派。”
一个随行弟子能丢什么宗门气派,要瞧的是,仙门大比中那些参赛弟子的本领。
蜉蝣宗在南境并非是数一数二的大派,跟它差不多水准的宗门不在少数,彼此之间算得上竞争者。一是竞争修仙资源,二是收新弟子。
弟子的资质对宗派而言,也是修仙资源。
一个资质高的弟子,能为宗门带来相应的资源。
短期是名声大噪,长期是资源占有。
一个资质绝佳的弟子,比得过百来个资质中等的弟子,这并非是夸张。因此,无论是修仙门派,还是世家大族,资源都会向资质高的小辈倾斜。
资质普通的夏又,是受宗门庇护的弟子。
如夏又这般的弟子,在仙门内就是“耗材”。
虽然产生价值,但也消耗价值。
蜉蝣宗养着这些内门弟子,弟子们自觉有挣到,宗门也没做赔本买卖。一个人出息后,带来的收益就填平对许多人的付出。
内门弟子做宗门任务,交物资、挣贡献点,物资、贡献点在宗门内就流动了起来。
蜉蝣宗这样的大派,是能够“自给自足”的。
是一个宗门,也是一座城池。
而此时,许多南境宗门年轻修士于此聚集。
参赛弟子在宗门内,是有出息之辈,但到了此时,无法自视甚高,因着其他人也都是平日里被看重的。
像这样的仙门大比,出彩的一般都是世家嫡出、宗门亲传。
资质高、资源优,出彩的不是他们才是古怪的。
小满知晓里头没有自己什么戏份,这几日在飞舟上,小满的身体并不是很舒服。小满却知道自己并不恐高,坐在苍梧木剑上,小满没什么难受的。
而在舟沿向下望去,小满也并不眩晕。
非要说是那种不舒服,倒是跟丢丹炉的那次有些相似,只是程度没有那样深。询问过的其他几人,也未说云舟上有空气稀薄的情况。
几番询问下来,小满的不适找不到同病相怜的。小满也没有大张旗鼓去问别的人,这样的盛会,明炎峰的小师妹,如今蜉蝣宗的“炼丹”新秀燕语宁绝对不会缺席。
小满有意避开燕语宁。
与一眼认出燕语宁的小满不同,燕语宁并未将夏又认出。如今的燕语宁与在青州时,有相似亦有不同。燕语宁说出来的话,听上去没有什么攻击性,但就是那些没有攻击性的话,充满偏见和私欲。
对丹炉在意的小满,将燕语宁的那些意思听得一清二楚。
要一次一次地说清燕语宁的讨厌之处,才能让自己绝了向燕语宁靠近的心。那些自厌、自弃,小满并不打算再体验一次。纵然在青州的燕语宁是个好人,也不能否认,在跟燕语宁相处的过程中,小满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在问心堂时,与燕语宁同做任务的那几次。
修为无所精进不说,贡献点都没有得到多少。
燕语宁不还回丹炉一天,小满就不会忘记对燕语宁的偏见。
燕语宁是小满得罪不起的人,为了让自己好过一些,只好对这个人视而不见,不然的话……难受的只会是小满自己。
再说,燕语宁……一直都是小满的噩梦。
“仙子。”
好一会儿,小满才反应过来,这人在与自己搭话。在蜉蝣宗的几年,小满差点忘了这种油嘴滑舌之辈。
见小满看过来,那人脸上的笑意更甚,好一会儿这人总算是理自己。方子虚只是一个随行弟子,来一遭仙门大比,也算是为了开开眼界,但最想知道的还是各宗门的八卦。手握八卦,才是“立身之本”。
至于找小满搭话,小满看着就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方子虚知晓小满与自己一样是随行弟子,找随行弟子搭话比找参赛弟子搭话要容易得多,他们之间没有那样大的差距。方子虚虽是随行弟子,但底子不差,为了得到更多的八卦,他可是很舍得灵石的。
这些随行弟子,很难抵挡灵石的诱惑。
“方子虚,方圆之地,子虚乌有。”
方子虚自报家门:“听崖阁弟子,是蜉蝣宗的邻居。”
听崖阁与蜉蝣宗确实算得上邻居,宗门的“邻居”,跟凡人之间的乡邻不同,一阁一宗差了几座城的距离,却也能称作邻居。
“苍梧师兄这一回可来了?”
被小满一瞥,方子虚挠了挠头:“我在蜉蝣宗有熟人……这一回他没来。”
“相逢即是有缘……”
立志知晓天下趣事,广交四海友人的方子虚,哪里能不知道苍梧。蜉蝣宗自然有厉害的亲传弟子,但苍梧的人生更具有故事性,那是一鸣惊人的人生。
比着比着就筑基,筑基之后便是跨阶第一。
可惜方子虚认识的人,并没有来这一次的仙门大比,没有人为他指认苍梧是何人。可方子虚实在是好奇,这样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三头六臂。
从一个无名之辈,到剑尊的亲传弟子。
小满不打算当方子虚的熟人:“有事?”
碰了钉子,方子虚察觉眼前的女修不太好相处。自己说了许多话、交代了家门,对方却是连名姓也不说。
这也罢了,一个苍梧是否到来的问题,也没得到答案。
纵然碰了一鼻子灰,方子虚也没有知难而返。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仙子,鄙人就一无名小辈,对苍梧师兄这般的上天宠儿,心生仰慕……”
眼前的少女,皱起眉头。
“你仰慕他?”
方子虚在少女疑惑的眼神中点头:“苍天可见,仰慕之情如滔滔江水!”
苍梧下云舟时,引起不小的反应。方子虚所处的位置,能瞧见下云舟的蜉蝣宗弟子,小满摇了摇头:“你都不认识他,怎么就仰慕他?”
方子虚收了收袖子,藏住自己的手。
“沾花惹草。”
明允卿顺着程煦的视线,瞧见的是夏又的侧脸,她对着的是一张笑开花了的脸,隔着不近的距离,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站在两人身旁的燕语宁,没有察觉到这样的小动作。
来仙门大比的修士,不在少数。
南境有前途的年轻修士都不会错过这样的盛事。
燕语宁的心神,更在那些其他门派的人身上,而不是自己宗门这些熟悉的人物。
自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夏又。
明允卿跟小师妹说起别门的弟子,很快将程煦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程煦不甘示弱,要为小师妹解惑。
到了此时,明允卿又省下不少的口水,将表现空间留给程煦。
仙门大比并非只有一种比试,行行出状元,也能用在仙门大比上。
斗术法的,解奇门的……
至于使用不同法器的修士,是能够同台比试的,用鞭的能够挑战用剑的。
剑修、音修是从器修中分出去的大别类,其中剑修更是直至第一。实际上,剑修的修炼方式,确实早早与器修不同,或者从最初就是不同的。
剑的剑法、剑心、剑术……都为剑修增加了砝码。
方子虚这人越战越勇,本来折路去问别的人就是啦,可偏偏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为夏又说了那么多别门的趣事。
靠着给夏又说那些宗门世家的八卦,方子虚知道了夏又的名字。
看着夏又浅浅的酒窝,方子虚说得口干舌燥。
小满感叹:“子虚兄知晓得真多。”
小姑娘的吹捧很是奏效,方子虚心里飘飘然,从储物袋里掏出个果篮:“这是听崖阁的灵果,果味带咸,很是奇珍。”
夏又眨了眨眼睛,方子虚又道:“你快接过去。”
见方子虚吃了一个,夏又咬了一口,方子虚并没有骗人,果味带咸:“羡果?”
羡果长在岩石上,它的根盘在地表,团成各种形状,根系比茎叶更发达。
奇珍,是羡果在方子虚心中的地位,吃瓜看戏时少不了羡果增添滋味。
无籽无壳,一口可以吃几个,在嘴里咬破无声。
完全是瓜果点心最好的替代品。
闻言小满点了点头,“子虚兄,见多识广。”
“我也只是比别的人好学了一些。”方子虚心里得意,跟夏又这种实诚人说话,心里头舒坦。最初的“难啃石头”早被他丢在一旁,对待陌生人有几分谨慎再正常不过。
又收了方子虚一篮子羡果,夏又拿出一只卤鸡。
方子虚咽了咽口水,夏又真的是实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