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
“夏又。”
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方子虚后知后觉。
夏又偷窃燕语宁丹炉的事，方子虚略有耳闻。一个容貌平平、资质糟糕的女弟子，妒忌燕语宁的资质出众，将明炎峰小师妹的炼丹炉占为己有。
能成为亲传弟子的，资质总归是比内门弟子好的。内门弟子嫉妒亲传弟子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可这事有趣在偷丹炉的人，将丹炉作灯盏。
焚琴煮鹤、暴殄天物，不过如是。
方子虚遗憾，自己竟然从风暴中心路过，却没能询问出三两事来。苍梧虽得了蜉蝣宗内门大比第一，但成了亲传弟子的他，不该以普通内门弟子的要求要求他。内门大比第一，并不意味着，苍梧是蜉蝣宗新一代的首位。
怪不得她一开始不跟自己提苍梧，原来是有仇。
没有亲眼目睹，也能想到那时夏又的狼狈。而夏又的窘迫，是苍梧给她带来的，光是想象就已经令方子虚全身不自在。
太丢脸了。
实诚人竟然跟别人口中的贼是一个人，方子虚叹气，这也不怪自己最初没将夏又跟“夏又”联系起来。
夏又或许真的资质普通，但是长相平平这样的说法，十分不属实。
要是相貌平平，方子虚也不会因为觉得夏又有故事而搭话。
那位令夏又嫉妒的小师妹，得是九天玄女才成。
小满跟几个明炎峰的弟子分在同一个院子，那几人对她横眉冷对。显然这样的分配明炎峰的随行弟子不满意，其实小满也不大乐意，但也没别的什么办法。
在他们眼中小满太碍眼。
“可要把自己的东西给放好。”
“真是烦得要死，都不能随意离开。”
“……”
明炎峰弟子说话的时候不避开小满，还不忘翻个白眼。
别的人可能把这事给忘了，明炎峰得他们却是记得夏又这个贼的。
偷了小师姐的丹炉不说，被发现后反而污蔑小师姐是贼，差点损害了明炎峰的脸面。
燕语宁越是与人为善、不愿结仇，他们越是义愤填膺。
小满点评：“穷酸。”
小满对他们的愤怒视而不见，嘴里抿着羡果，手里还抓着一把，坐在石凳上饶有兴趣看着唧唧呱呱的几个人。
“我说错了什么？”少女一脸无辜。
“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应该换个院子。”
小满：“你有本事，你给我调走就是啦，我住哪儿倒是无所谓，总之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你们吵死了。”担心他们听不懂人话，小满补充。
就没见过这么猖狂的贼！
他们吵？原来她听得见，都听见了，也不见她羞愧！
几个人不能理解夏又的心思，换做是他们，他们都没脸见人。夏又反而大大咧咧坐在那里，跟个没事人一般。
怎么会有这样脸皮厚的人。
“下州来的才穷酸。”
“可不止我一人来自下州。”再说了，“跟我住一道，不更显得你没出息。”
“……”
下州来的修士也能成为随行弟子，而他们自诩玄皇大陆本土人，不也还只是跟夏又住在同一个院子中。夏又起点低，如今跟他们在一个高度，确实显得他们不如夏又。
他们要是会这样反省的人，也不至于一开始就对夏又指指点点。
听了夏又的话，他们不恼反怒，却也如夏又所言，他们没有令夏又换屋子的本事。同为内门弟子，燕语宁不追究夏又犯的错，他们也不能真的对夏又如何言语。没有受过宗门规罚的夏又，算不上真正的贼。
在规法上是这般的，但在明炎峰弟子心中不是这般的。
随手而出的术法，被夏又一一化解，石桌子在多次攻击下，碎了一个角。夏又跑了，不多时有人过来让这几个明炎峰弟子赔偿。原来夏又不是跑了，而是去打小报告了。
“……”
他们也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心中对夏又更是瞧不上眼。
付出去的灵石，却也让他们知道是自个理亏，夏又可没怎么动手，在院子里动手的事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这样的内斗，赔偿只是小事，要是被上头知道石桌为何碎，就不只是灵石的事。
这个院子里也不只住了明炎峰弟子，落在其他人眼中，他们也是以多欺少。明明是伸张正义，因为夏又的处理，倒成了一件不怎么光鲜的事。
明炎峰的弟子给别人说夏又偷窃一事，这件事说起来明炎峰都是占理的。
燕语宁会炼丹，夏又不会炼丹。
夏又扯过来的证人，并不认同夏又。
整件事说起来，贻笑大方。
也有人知道这样一回事，知道的比明炎峰弟子说的要多：“燕师姐为什么要给夏又夜明珠？”也不是谁都推崇燕语宁的，人有名气了，有人钦佩，也有人不服气。
这个疑惑落在心底很久，此时又听明炎峰弟子提起，还瞧见他们以多欺少。夏又的坦坦荡荡，跟坚定了她心底的疑惑——
如果丹炉不是夏又的，燕语宁为什么要给夜明珠？
“当然是小师姐心地善良。”
“不忍心给同门难堪。”
见说话的是个女弟子，明炎峰弟子心中明白，这人是妒忌小师姐。尚且年少，看不清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以为彼此年纪差不多，就是可以比较的。再过两年，也就消了这可笑的嫉妒心。
修士与修士，是不同的。
“夜明珠对小师姐来说并不重要，小师姐以为夏又有什么难言之隐，见人可怜便提起将夜明珠给她，可给了台阶，夏又也不领情。”明炎峰弟子解释了一道，这话说的倒是有理有据。
对凡人而言夜明珠珍贵，可夏又来说夜明珠也比一盏灯贵重，但于明炎峰峰住的亲传弟子燕语宁而言，夜明珠算不得什么宝物。
这样的人心存善念，对误入歧途的小偷，无意追究。燕语宁只要拿回自己的丹炉就好，至于对夏又，燕语宁也无心惩戒，还说了或许是丹炉跟夏又的灯有几分相似，愿意炼丹证明这是丹炉而非是灯盏。
听明炎峰弟子一番剖析，燕语宁的善心展露人前，质疑的话自然成了无根的草，立不住脚。
那人心中不平，怎知是心善，不是心虚？觊觎普通弟子的宝物，收入囊中。
“若她心善，你们这般不忤逆的心意，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
虽心中不满，却也知晓燕语宁是她得罪不起的，最初的那句愤愤不平也是一事气急，不满这些人以多欺少罢。
相信燕语宁那般心善，不如信坦荡的夏又本就不是贼。
比起夏又，这几个仗势欺人的明炎峰弟子面目可憎多了。夏又不知道还有人为自己打抱不平，要是知道，如何都要送上一只卤鸡以表谢意。
那盏灯陪伴小满度过许多日夜，若不是以它为灯，也不会丢在从问心崖回来的路上。说苍梧说谎，也很没道理，苍梧确实不会守着她回洞府。苍梧的眼中有剑，心中有剑法，对口舌之欲都不太注重的人，不关注别人的灯盏，也是寻常。
回想之后，纵然知道是寻常，小满被背叛的感觉也没有减少半分。
纵然知道燕语宁对苍梧而言是不一般的，但是苍梧说谎的时候，小满依然觉得荒谬。
小满认定，苍梧在为燕语宁说谎。
苍梧不愿意给燕语宁难堪。
虽然苍梧不是在说小满是小偷，只要小满找出其他的证人这件事也有回转的余地，但……但苍梧的做法确实将小满置于难堪的境地。
小满的那些信誓旦旦，都成了笑话。
因着苍梧的名气，小满的丢脸范围都扩大了不少。虽没有多少人认为小满是真的贼，但却也认定小满是人品低劣的那个。丹炉大概不是偷的，但想将别人的丹炉占为己有，是真的。
仙门大比时，周遭的坊市热闹。
四方的修士汇集于此，互通有无。
作为正宗的乡巴佬，来都来了，小满自然要见一见世面。蜉蝣宗不算是最早的宗门，也不是最晚的，早的前几日就到了，晚的之后的几日陆续也会到，离大比正式的开始还有五日。
首日是一个大典，届时各个宗门、世家都会到场。
作为随行弟子他们就是给参赛弟子跑腿的，在这样的场合，他们跟杂役无异。就是当杂役的机会，那也是内门弟子求着盼着的，多的是内门弟子想看一看那些天骄。
各门各派好苗子、世家优秀子弟之间的竞争，完全是“神仙打架”。
退一步说，乘坐一次云舟，也是人生经历。
小满能拿到问剑峰随行弟子的名额，是明允卿打点的。若不是明允卿，被认定“人品低劣”的小满还真没有这样一个机会。得了苍梧的保证，仙门大比对小满的吸引力大大减退，但小满随行并非没有好处。
因“人品低劣”不被列入随行弟子名单的小满，也能因成为随行弟子，摆脱“人品低劣”的影响。
纵然不能让人知道，其中有明允卿的操作，但小满成为随行弟子是事实，落在别人眼中，自然是小满有小满的本事。
虚张声势有好处的话，为什么要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