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
走出蜉蝣宗的境地，夏又才发现自己的追求，过于没有意义。
在旁人的议论声中，飞升才是修士的追求。
她短暂迷茫过，可到底是在小地方生活了太多年，是别人口中的鼠目寸光。
小满仍然认为，筑基就好。
伪灵根的资质，将目标定太高，大半的人生，都将为“不如人”三个字烦恼。
仙门大比的焦点，不会落在一个三流门派的一个随行弟子身上。
备受瞩目的、依旧是仙门大比开始前各大门派的本就有名气的年轻修士，谢皑、楚祈之辈。
燕家以家族的名义参加南境盛世，长明门还未落寞时，燕家亦风光，而今物是人非少有人提起长明的光辉。
亦少有人将残明派与从前的南境沧溟挂钩。
过去种种，化作云雾，一场雨散。
程煦对燕家没什么好印象，程煦与燕家唯一的瓜葛就是师妹燕语宁。
师妹燕语宁出身燕家，是燕家将人送来蜉蝣宗的。师妹幼年失怙，在燕家并不得重视。而今燕家，却摆出来一副亲近模样。
程煦不知当年燕语宁自愿去下州，只晓得燕语宁与燕家同辈并不亲切——
燕语宁六岁才被燕家找回，回来之后与同龄人并不合群。
被燕家找回的燕语宁，最初瘦削得很，长辈知她遭了大罪，对她是尽心的。
燕家并非养不起一个小儿，故而、哪怕燕语宁记得的事情并不多，燕家也好生养着她。
一个修仙世家要强大，要有实力强劲的大能，也要有能承事的下一辈。修仙家族中，修仙资源从来是向高资质倾斜的，资质越高，得到的资源越好。
燕语宁的资质在燕家只算普通，燕家没有因为她是个孤女，就将最好的资源落在她身上。
如此，自然不能满足燕语宁。
“小师姐，姚修士寻你。”
燕语宁压下心底的不悦，她与姚琼玉不是一类人。自己的阳光、活泼在姚琼玉面前都成了赝品。
她所拥有的一切，姚琼玉都拥有更好的。
若只是萍水相逢，燕语宁还能够克制自己的心境。偏偏姚琼玉总要往她眼前晃，再这样下去，她非生心魔不可。
燕语宁的心思不大光明，寄人篱下的生活逼迫着她成长。
拜入明鞅门下，与师兄师姐相亲相爱，燕语宁才算是过上几年安稳日子。
不用担心哪一天被燕家赶出家门，或者到了年纪成为生下一辈的工具人。
姚琼玉不知晓自己的存在令燕语宁心境不稳，与燕语宁说话，对方总是能接过她的话头，或者露出或高兴或气愤的表情。
“就像我们从前就认识一般！”
听了这话燕语宁一愣，少女笑得温柔，应答道：“是一见如故。”
姚琼玉说：“是相见恨晚。”
燕语宁掩住的眼色，听了姚琼玉的话，燕语宁只觉得自己被人当垫脚石。
这是在蜉蝣宗中，从未有过的情绪。
燕语宁将落寞掩盖在笑容中，姚琼玉不会知道她如今的生活是多么来之不易。
姚琼玉的人生顺风顺水，燕语宁对姚琼玉如何也生不出相见恨晚的情绪。
姚琼玉一出生就拥有了一切。
父亲是金丹修士，一出生就落定万剑宗内门弟子的身份。
而自己虽说世家出身，得到的到底有限。
没有父母的庇护，就连拜入蜉蝣宗的，也因她入了下州闯荡才得到。
耗费了心血，得到的一切，最后跟姚琼玉也差千里之远。
“听说你会炼丹，真的么，语宁？”
“略通一二。”
姚琼玉听到的可不是如此，“师兄说你专精。”
楚祈顺道了解师妹新交的友人，从燕语宁同门口中得知燕语宁会炼丹。
“我才炼气，如何精通，小把戏罢了，往后如何还不知晓。”
姚琼玉知道燕语宁离筑基不远，像她们这般的亲传弟子，筑基成功的概率远高于其他修士。亲传弟子的修仙资源丰富，对外门弟子来说可望不可及的筑基丹，于亲传弟子而言唾手可得。
修士并不排斥筑基丹，这修仙路上看资质、看机缘，筑基丹何尝不是。
燕语宁亦感觉日子临近，这几日灵气通达，有突破之感。若是能在比试前筑基，炼丹一事，或许真能被她拼出个名头来。
因彼此的师妹同行，师兄们也搭上了话。
楚祈是万剑宗的优秀弟子，在他面前明允卿的身份，有些不够看。楚祈倒不在意这一点，没有自持高贵。
比起彼此师妹的热闹，并排走的师兄们显得有些寡言，明允卿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让他对一个不熟悉的修士夸夸其谈，那才是奇怪。
楚祈在一个摊位前驻足，“灵兽丹？”
“不是什么丹药，是零嘴，解馋饱腹灵兽居家旅行必备！”摊主说话顺溜，热情推销商品。
“她没说谎，我的宝就是吃了颗糖豆不走。”
楚祈注意到绕着摊主飞的小雀儿，颜色艳丽，大抵是感觉的危险停驻在摊主肩头，它是路人口中的灵兽。
摊主更是眉飞色舞，对活招牌很是满意，向楚祈介绍不同的丹药。大门派的修士，人际关系复杂，摊主自觉寻到了大客户。
瞧着就是家里有矿的，不推销那也太没有眼力见。
说话活泛的摊主，正是戴着假面的夏又。
程煦并未与同门同行，楚祈更是问到她头上来，夏又不担心被人瞧出来。
楚祈果然出手大方，夏又做成了两块中品灵石的生意，开口说道的都是好话。
姚琼玉瞧出师兄的心情好，嘴角都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样一回事：“再说下去，我可真以为亏本。”
本就捡了大便宜的夏又不说了，抿嘴笑：“没有那样一回事，小本生意，都是缘分。”
燕语宁眉头微簇，一双明眸盯着摊主看，夏又没有多的眼神给燕语宁，已经低头整理摊位。
“诺。”夏又分了两颗灵石给小雀儿的主人，人家不是托胜似托，她还丢了可零食给小雀儿吃。
小雀儿的主人知道夏又做成一笔生意，倒是没有推辞，小雀儿为什么绕着夏又转，还不是因为主人穷，穷修才不会放弃放在手中的灵石。
离了摊位的一行人，往万物楼走，这去万物楼的人还真不少。
趁着赛事的中场休息，拍卖行的生意兴荣。
聚集了这样多的修士，不拿出些好东西来，如何得上这样的盛事。
夏又就是想去凑这样的热闹也没这样的本事，万物楼的拍卖是需要门票的，得花一笔灵石。这种精英齐聚的时候，很难花低价格捡漏。
花几颗灵石看一场热闹都显得昂贵，更何况得花上中品灵石才能进场。
这个世面的价格有点儿高，小满又有些穷。
有这钱不如花钱去修炼室修行。
在司家时，小满没有这样的待遇，作为养女她在司家的日子跟本族是有差别的，但比起农家的日子自然是富裕的。
从农家到世家再到玄皇大陆的宗门，夏又的日子竟是蒸蒸日上的。
眼下的日子，总比昨日要好。
或因如此，夏又一刻也不敢停。
她还没有遗忘，死去的养父。那是司家的筑基修士，而此时的她且只是一个练气期。
不走到筑基那一步，夏又如何也无法安心。
练气期的她，对司家来说并不难对付，也并不损耗什么。
夏又仅有一条的命，对司家而言不算什么。
夏又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她不能停下修行的步伐。
修炼室与万物楼是相反的方向，一座城的对角，万物楼的热闹与夏又没有干系，她花了两颗中品灵石盘下一个修行室，静静修炼。
对玄皇大陆的修士来说修行是累积的，是循序渐进的。
来自灵气、资源匮乏的青州，夏又受着资质的影响，对每一层的能力都希望扩展到极致，完全没有急功近利的想法。
对许多人来说修行突破节点就上升，只要不是大境界，这是顺当的。
对夏又来说却全然不同。
有限的资质，注定她不能站在太高的位置。
每一次突破都可能是她的极限。
伪灵根，灰扑扑的灵格，定义了她的前途。夏又不得不比他人更在意每一次的上升，练气的每一层都可能是她的终途，不说青州的修士，就是到了玄皇大陆，依然见过不少停留在练气期无法上升的修士。
大境界的提升，比小境界的提升要难，对很多人来说，跨一个大境界就是没有胜利的可能。
可……总有生途。
近在眼前的苍梧就是一个越境胜利的例子，他能够以练气期战胜筑基，正是夏又曾经的梦。
战胜了筑基，就战胜了养父。
在蜉蝣宗夏又已经压了几次的突破，压制突破于她而言这并非难事。
灵气的冲灌，灵气的细用。在修行之中，只要灵气精准，一样多的灵气储备，夏又能用出别人倍数的效果。
短期来看，这在一对一对战中很有效果，长期来看就算是群攻，依然能够发挥效果。
其实夏又还是从群攻入门的——
种田常用的云雨术。
修炼室中，夏又进入练气十一层后，没有压着灵气上升，而是趁着灵气充足，吸收更多的灵气，继续巩固修为。
直冲而上，竟然到了能够进入大圆满的境地。
这一回夏又收住了灵气，突然关了阀，自然处处不满，处处喊疼，但也没有到不能忍耐的地步。
这些日子的修行不顺，差点令夏又以为练气十一层就是她的极限，如今看来不是的。
灵气回荡在灵脉之间，用灵气催生黄花藤。
一生一死、一长一枯。
这样的催生法术，违背生长规律，自然存活时间不长，练气期的修士能够有这样的本事已是难得。
当夏又耗尽体内的灵气，一挥手令枯木化灰收入袋中。
而存活的黄花藤却是生机盎然，夏又点了点黄花藤，还以为是自己的灵气未能倾注它生长。
捏着黄花藤，感受着灵气向耗空的体内补充，夏又感慨：“我可能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