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你管!
最近的天气回暖了很多,屋梁上多了几只燕子,叽叽喳喳的叫。
春风拂过,梨花就像雪一样挥洒下来,还顺带着一点儿花蕊的清香落在苏昭昭的怀里。
而如此美景,苏昭昭也没心思欣赏,满脑子都只有一个问题——要以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光明正大的接近赫连珏。
她又不会飞檐走壁,况且广明殿外都是父皇亲派的侍卫,比起自己殿内的那些,简直要强上百倍。
苏昭昭坐在梨花树下的秋千上,一边思考,一边轻轻的晃动着秋千。
她神情专注,就连有人走到了自己身边都不知道。
苏景珩看着妹妹那一脸心事重重的坐在梨花树下,忍不住开口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苏昭昭专心思考,根本没注意到旁边什么时候来了人,被苏景珩突然间这么一问,吓得差点没从秋千上栽下去。
幸好被苏景珩扶住了乱晃得秋千,才得以平稳得下来。
她捂着心口,轻轻缓了口气,试图安慰自己刚从惊恐中逃脱的小心脏,转头看了眼来人。
“哥哥~你怎么来了?”
苏景珩见她平稳下来,便收回了护在她身后的手,转身走到石桌前坐下,语气轻快道:“来看看你。”
“怎么?不欢迎我吗?”看着她还是那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苏景珩忍不住逗她。
苏昭昭抬头看了哥哥一眼,她知道这是哥哥在逗她玩,于是配合道:“对呀~你一个大忙人,还能主动来找我,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一下子被自己的妹妹揭穿,苏景珩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只能低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来掩饰尴尬。
“那个……我……确实有事儿需要你帮忙。”
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还真被自己猜中了,苏昭昭心里有些失望,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阴阳怪气。
“什么事儿还需要堂堂太子来求我帮忙。”
苏景珩自然也听得出来妹妹心里的不开心,他也没着急说,而是先拿出了苏昭昭最喜欢吃的桃花酥,来收买她的心。
“你先过来,我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就是宫外陈记那家的。”
苏昭昭还是很好哄的,见到好吃的桃花酥,心里自我安慰道:“算了,亲哥哥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从秋千上下来,坐到了苏景珩身旁,伸手拿了一块点心,边吃边问。
“说吧!什么事儿要我帮忙。”
其实,她并未真的想要责怪,身为当朝太子,每日都要为皇帝分忧。若不是真的有自己办不到的事儿,他绝不会来求自己。
只是,兄妹俩私下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苏昭昭总觉得长大以后,哥哥和自己的距离边远了,有些伤心罢了。
见妹妹心情有所好转,苏景珩才放心大胆的开始说。
“准确来说,也不是我要找你帮忙。”
苏昭昭嘴里嚼着桃花酥,突然预感到事情好像并不简单,于是默默放下了手中吃剩的半块。
“不是你,那是谁?”她的表情逐渐严肃,好像已经猜到了要找她的人是谁。
苏昭昭的语气不像是在疑问,更像是确认,苏景珩索性就直说了。
“是舅母。”
果然,苏昭昭猜对了。
自从陆玿铭受伤,被皇后带进宫以来,贤安王府的人一律不见。贤安王妃急在心里,几次三番的求皇帝和皇后开恩,能让她见儿子一面。
前几日,更是跪在皇后宫中不肯走,将头都磕破了。皇后看着于心不忍,但也毫无办法,只能将实情向贤安王妃和盘托出。
陆玿铭的心病实在是重,并不是皇后心狠要阻止他们母子相见,实在是陆玿铭不愿意见。
再者,皇后也怕他们会又一次刺激到陆玿铭,所以索性当起了陆玿铭的挡箭牌,好让他安心养病。
贤安王妃听完,更加绝望了,竟直接晕了过去。吓得皇后赶快派人将王妃送回了王府,又派了太医前去诊治。
这件事闹的很大,陆玿铭也知道,可他却也是铁了心想要和家里断绝联系,任谁劝也没用。
“所以,舅母又怎会觉得你我的话,玿铭哥哥就会听呢?”苏昭昭不用想也知道,哥哥肯定是为陆玿铭而来。
苏景珩也很是无奈,早间他去找过陆玿铭,可他才刚提到贤安王府,就被陆玿铭以身子不舒服的理由请了出去。
“昭昭,不瞒你说,贤安王一直为我朝镇守边境,我们实在是不该管那么多别人的家事。”
“母后可以是陆玿铭的保护伞,但不能一直都是。”
“后宫让外臣留宿,本就不合规矩,就算舅母不来求我,陆玿铭也不能继续在母后宫中住下去了。”
“近日,朝中弹劾陆玿铭的折子已经递到父皇的书案上了。若是他在不识规矩,等父皇的旨意下来,恐怕母后也会被连累。”
苏景珩的话不无道理,虽然前朝的事情苏昭昭并不懂,但是生在皇室规矩永远比自己的情感更重要。
“可是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劝他。”
“自从玿铭哥哥被母后带进宫以来,他的心病……就格外严重。”
“哥~你知不知道……太医说他……就只剩下……半年的时间了。”回想起那晚太医说的话,苏昭昭就不自觉开始哽咽。
“你让我去劝他,和让我亲手送他去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苏昭昭越说越心痛,她此刻是真的无比心疼陆玿铭。尽管他看起来那么不靠谱,但也是从小护着她长大的哥哥。
苏景珩非常能理解妹妹的心情,但他身为太子,就要懂得大局为重。
“昭昭,哥哥也没有办法。这是我北国的规矩,不能破。所以,还希望你能帮我。”
苏景珩不敢再看苏昭昭,他怕看着妹妹那泪眼婆娑的样子,自己会心软。只能默默的将头转到一边,来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苏昭昭看着哥哥那决心已定的样子,怒气瞬间就冲上了头,愤愤的拍了一下桌子,对着苏景珩开始一顿怒吼。
“我为什么要帮,你是我哥哥,可他也是我哥哥啊!”
“为什么要劝的人是他呢?为什么你们不去劝舅舅呢?倘若舅舅能对他好一些,他是不是就不会住在这里了,后面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
“哥~这对玿铭哥哥不公平!”
苏景珩听着妹妹对自己一字一句的指控,逐渐开始失去了耐心。他希望妹妹能够理解他,但显然事实和自己预想的差距很大。
“够了!”
“昭昭,前朝的事你不懂,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不懂规矩。”
“你知道这件事最后的影响有多严重吗?你知道外面那些言官会怎么弹劾陆玿铭,弹劾母后吗?”
“我都是在为你们好,你不懂吗?”
苏昭昭不敢相信,哥哥会为了外面那些人来凶自己,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失望。
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第一次吵架。从前哥哥总会让着她,也从不会像今天这样如此注重一项规矩。
苏昭昭怒极反笑,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语气中满是质疑与嘲讽。
“为我们好?”
“哥哥所说的为我们好,就是让我送他去死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苏昭昭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划在苏景珩的心坎上,妹妹的不理解让他倍感心累,此刻他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做的极其失败。
“昭昭,我没有想让你送他去死,我只是……”
“别说了!”苏昭昭的耐心已经到达到了极致,剩下的话她一句也不想再听。
“苏景珩,太子殿下,您好大的威望!”
“但无论你想我怎么做,请恕我难以从命!”
苏景珩想说的话,全都被那一声“太子殿下”梗在喉咙里,心中的痛楚,使得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这不是他想要的!
自从成为太子之后,所有人都在给他们兄妹之间,贯穿君臣礼法。原本他以为,只要不予理会,他们之间就还会和小时候一样。
现在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眼下的场景,显然已经不适合再聊下去了,他们都需要冷静一下。苏昭昭已经背过身去不再看他,现在说什么都只会是雪上加霜。
苏景珩缓缓起身,强压着心中的悲痛道:“我想……我们应该冷静一下!”
“桃花酥你记得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兄妹间难得坐下相谈,却以这样的场景潦草收尾。
等到苏景珩走后,苏昭昭盯着桌上那盘桃花酥,泪水如洪水般汹涌而出,委屈再也压制不住,放声痛哭出来。
月儿站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心里也跟着难受。
苏昭昭哭了许久才停下,眼睛已经红肿不堪,抹干了脸上的泪水。
她在心里默默发誓,既然大家都不帮陆玿铭,那她就要和这个破规矩斗争到底。
她突然间起身向外走去,月儿不明所以连忙跟上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公主殿下,您上哪儿去!”
“去找陆玿铭,我倒要看看,有我在谁敢动他。”她说的气势虹虹,像是在表明自己坚定的决心。
一路上,她的脚步极快,可神情却并不专注,连站在不远处有人赏花都没有注意到,就那么直直的撞了上去。
最近不顺心的事情真的太多了,被撞疼的苏昭昭实在无法忍耐,还不等看清来人是谁,就开始不耐烦的吼道:“干什么!走路不长眼睛吗?”
还不等苏昭昭抬头,就听到一道温润的嗓音。
“公主殿下,好大的火气呀!”
这声音苏昭昭再熟悉不过,猛然间抬头,一下子就撞上了赫连珏那清澈含笑的眼眸。
看着他还能轻轻松松在这御花园闲逛赏花的样子,苏昭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看到我这么大火气,还不走远点。”
她狠狠的瞪了赫连珏一眼,刚想越过他快点离开,就被一只大掌又拽了回去。
这一下子,苏昭昭更不耐烦了,一把甩开他,大声质问道:“你干什么?”
赫连珏在她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就发觉到了苏昭昭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儿,尤其是那泛红的眼眶,像是刚刚才哭过一般。
他没有理会苏昭昭不耐烦的质问,反而弯下腰就那么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看。
“哭过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猛然间点醒了苏昭昭,她的眼眶还是红肿不堪的样子,现在的她肯定丑极了!
要是以现在这副样子去见陆玿铭,肯定会让他更担心,到时候忙没帮上,再加重了他的病情就不好了。
苏昭昭深深吸了一口气,迫使自己恢复了一些理智。
她上下打量了赫连珏一眼,看着他如此清闲,还有心情多管她的事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要你管!”
赫连珏直起身子,轻笑了一声,原本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嘲笑的意味。
“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出门没照照镜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白天撞见鬼了呢!”
好好的俊美少年郎,偏偏长了一条“毒舌”。此刻,苏昭昭是真的很想堵住他的嘴,让他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当个貌美的哑巴也挺好的。
“赫连珏!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苏昭昭既生气又羞耻,胸口剧烈的起伏,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赫连珏不带任何情绪的“哦”了一声,收起脸上的笑容,抬起下巴朝御花园深处示意。
“公主殿下,若是有急事出门,也该好好整理一下。”
“我出门撞见鬼不可怕,只怕他们要是见到你这副样子,难免不会七嘴八舌的乱说些什么。”
苏昭昭顺着赫连珏示意的方向看去,几个不远处的宫女太监洒扫的动作有些慌张,显然刚刚的心思并不在干活上。
生在着深宫之中,苏昭昭最能明白人言可畏,而她也终于反应过来,赫连珏并不是有意要出言侮辱。
误会一场,让苏昭昭也彻底冷静下来。她有些愧疚的看着赫连珏,但为了面子,还是佯装生气道:“你……刚刚怎么不早说呢?”
赫连珏有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感觉,可偏偏看着她那副可怜的样子又不忍再说她。
传说中的昭仁公主刁蛮任性,看来都是真的。
赫连珏被气笑了,不禁反讽道:“公主殿下,还真是……天真无邪呢!”
苏昭昭撇了撇嘴,没在理会他,再次抬眼,苏昭昭突然就觉得眼前的赫连珏,看着顺眼了许多。
回想起,那晚他为自己当肉垫的事情,也不知他的手还有没有事儿。
她的眼神不自觉的落在了赫连珏的手上,“那个……你的手……没事吧?”
苏昭昭问候的声音很小,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赫连珏还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他轻轻的活动了一下手腕,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但他还是想逗一逗面前这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他再次弯下腰与她平视,看着她还红肿的眼眶,调笑道:“哟~你关心我啊?”
苏昭昭皱了皱眉头,脸颊瞬间红了起来,羞愤道:“谁关心你啊,自作多情。”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朝自己的寝宫走去,只留下赫连珏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她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