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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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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膏很好用,第二日已看不出伤痕,只是关节处还有些疼。阿久寻了个空挡去看常妈妈。

天刚擦黑,西南小院燃着一豆烛光,里面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过一会儿就听常妈妈道:“阿武,别玩木剑了。去帮阿娘把新买的彩丝拿来,快要端午了,娘给你编个五彩绳,祛百病除邪祟。等阿久来,娘也给她编一条……”阿武没有回应她,嘴里仍咿咿呀呀地玩着木剑。

阿武昏睡几日后,终于醒来,只是再不会言语,只能像一两岁幼童一般发出简单的音节。

阿久推开门笑道:“常妈妈,我来了。”

一见阿久,常妈妈赶紧招呼她坐下,阿武还是玩着手里的小木剑,俨然已经认不出阿久来。

阿久面前的桌上摆着针线筐,里面有未纳好的鞋底,还有快成型的荷包……零零碎碎很多小物件,不管是哪个都是一式两份,看颜色大小,应该都是常妈妈给他们兄妹二人准备的。

她心头生出一股暖意,取出那枚包装精致的银簪,递给常妈妈。

常妈妈眼中满是惊喜,可嘴里还埋怨道:“你才做了几天工,挣了几个钱,乱买东西!”

话是埋怨话,语气却是柔的。

常妈妈的手有些粗糙,她小心翼翼拆开包装,好像里面是什么稀世珍宝。

素银的簪子在烛光的映衬下散发出暖黄的光,两只肥嘟嘟的小蝙蝠拥着一朵梅花,常妈妈将簪子轻轻地拿起来仔细打量。

阿久见她这副欢喜的样子只觉自己昨日的刁难没白挨。

“您看着两只蝙蝠就是我和阿武哥,中间这梅花就是您,我们都围着您。”

常妈妈更高兴了:“就你嘴甜,说起来,我名字里还真有个梅字呢!”

“我给您戴上。”

“哎呀,老了老了,衬不起这么好看的簪子啦……”

“您别乱说,老什么老……”

常妈妈很久没笑得这样畅快了。阿久想,如果能一直这样高兴就好了。

“常久呢?”从昨日下午到今日晚膳,那个小婢女始终都没露过面。

“常久自觉昨日行为有亏,不敢见您。一直在外面干活呢。”

“干活?她那双手能干什么活?”

“王爷也知昨日罚得重了?”惜言柔声道。

严正卿尝了一口鱼,被藏在暗处的鱼刺扎了一下,他皱了皱眉。

惜言察觉到异样,忙问:“主子可是被扎到了?赶紧吐出来。”说着拿过唾壶来。

“无妨。”严正卿摆摆手,将口中那根断刺用牙齿碾碎咽了下去。

“常久,你来得正好,王爷才念叨你呢。”惜言朝阿久使了个眼色。

严正卿顺这惜言的视线朝门口望去,正见阿久提着食盒过来。

“奴婢新学了甜羹,请王爷品尝。”阿久道。

“还是你贴心,王爷方才被鱼刺扎到了,正好用甜羹压一压。”惜言说着,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不动声色地让阿久站过去。

她的小动作严正卿岂会不知,只是他没戳破,静静地看着阿久给自己盛甜羹。

阿久纤细的手指已全然看不出受冻的痕迹,白晃晃的圆润的指尖透着健康的粉。

“手好了?”

“是,多谢王爷赐药。”

严正卿舀了一勺甜羹放入口中,口感绵密,清甜爽滑。

“如何?”惜言问道。

“没毒。”严正卿道。

“……”

临近端午,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听说宫里预备大摆筵席,宴请百官,严正卿尚在孝期,倒也省了应酬。

荣王府的小厮提前在大小院落里挂上艾草,在墙根撒满雄黄。

常妈妈也在厨房里与其他几位厨娘忙着准备裹角黍,忙里偷闲的功夫还来给阿久送了三条五色线,除开阿久自己的,还有惜言与既明的。

“你与他们一起共事,平日里多来往多照应。”常妈妈说着又掏出两枚小巧的香囊,里面放了朱砂、雄黄还有诸多草药,嘱咐道:“我裁的布料只够做两只,你自己留一只驱邪避灾,另一个就当我给荣毅那孩子做的吧。”

阿久将香囊摆到了荣毅墓前。

“这是常妈妈给你的,看她多疼你。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你给我那一包聘礼,我打算当了,只留一个翠玉簪子就好,我看见它,也想起你。”阿久抚了抚头上的玉簪,“常妈妈要去外地给阿武哥治病,人在异乡钱财是最可靠的。我自作主张,你别怪我。”

阿久伤怀,又将荣毅墓旁的杂草清了清。忽地余光瞄到远处的树后闪过一道人影。

“谁?”阿久警惕地环视四周,等了许久,无人回应。

她急匆匆回府,好在路上没什么异常。

承明阁内,严正卿从书本上挪开眼,望向窗外,天已经尽黑了。

他朝惜言问道:“既明去查陆家,有何消息?”

惜言正色道:“只查出陆家幼子当年确实下落不明,但现今如何,还未可知。”

“告诉他继续查下去,顺藤摸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到了端午,既明还是不见人,他传信回来敬主子安康,又说陆家一事已有进展,请主子静候佳音。

惜言一大早将消息报给严正卿,他也没说什么,只道让既明小心行事。

午膳后,府里众人用完角黍,又在后院空地放起了风筝。

阿久站在承明阁的院子里望着空中各式各样的风筝出神。

惜言也来凑热闹,她拉着阿久的手臂嬉笑道:“阿久,你看那蝴蝶风筝多漂亮,还有那个双燕的,那一长串的是什么?龙不龙虫不虫,倒很像荣晋的风格,哈哈!”

阿久也被她闹得开心起来:“什么呀,那是条青蛇风筝,待会放高了一剪,五毒病害就都飞走了。”

姐妹两人嬉笑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严正卿的声音:“今日难得悠闲。”

荣小王爷不知何时也走到了院子里,今日阳光大好,他一身青衣,显得更加矜贵。

惜言忙接过话:“我们正说到端午要拴五彩线呢,等下第一场雨就丢掉,霉运也跟着丢了。最好结实些,不然线绳提早坏了不吉利。”

她说罢扯着袖子露出手腕,五彩的绳子挂在丰腴的手腕上显得格外精致。

“奴婢还是第一次戴,常妈妈手真巧。”

严正卿瞧着惜言腕上的彩绳出神。他又想起小时候,每每过端午,别的孩子戴香包、画额、配长命缕,独独他,自小是什么都没有的。

母亲与父亲不睦,连带对他也时冷时热。父亲对他似乎总是不满意,这些繁琐的习俗在他眼里更是毫无用处,往年府里的大小节日都是走走过场便罢了。

今年老王爷走了,严正卿也很想好好体验一番。

惜言还在变着花样地夸手腕上的五彩线,严正卿忽然道:“怎么没有本王的?”

阿久怀疑自己听岔了,她下意识回头确认,正对上严正卿一本正经的脸。

她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他。

还是惜言反应快:“有的有的!”她又拽了拽阿久的袖子,小声说:“不是还有一条……”

阿久不愿拿,她觉着以严正卿对她的所作所为,实在配不上常妈妈亲手编的五彩绳。

她小声争论:“那是既明的……”

惜言不同她纠缠,直接将手探进她的袖中把线绳掏了出来,给严正卿递上去:“主子伸手,奴婢给您带上。”

阿久虽不情不愿,但她明白,哄好严正卿比什么都重要。

常妈妈马上要出远门,他手上系着常妈妈编的彩绳,说不定能对他们母子更好些。

严正卿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惜言左系右系都弄不好,不是太紧就是太松。他有些不耐烦:“你……”

话未出口就被惜言截了过去:“主子别说话!系长命缕时讲话不吉利!”

严正卿被噎得闭上了嘴,居然真的没再说话。

阿久看着严正卿语塞的样子,觉得十分痛快。

她暗自笑了笑,却被严正卿瞧了个正着。他带着微微恼意,手指一指:“你来。”

冷白的手腕一看便是自小养尊处优惯了的,青色的经脉藏在皮肤之下,向衣袖里的手臂延伸,处处透着尊贵。

阿久佯装乖巧地为他系好线绳正欲找个借口离开,又听严正卿道:“本王今日想出去走走。”

“王爷尚在孝期,不便出门走动”阿久说完又立刻后悔,这名存实亡的孝期,不提也罢。

惜言很懂严正卿的意思:“王爷稍候,奴婢服侍您更衣。”

严正卿很快便换了一身布料普通的水色布衣,头上精致的金镶玉冠也换成木簪,这一番装扮掩去不少风流身姿。

“奴婢给王爷画上胡子。”

经过惜言的巧手改装,严正卿俨然已是个普普通通的书生。

可惜言却没有换,她堆着一张笑脸对严正卿道:“王爷,素日里奴婢没少替府里跑腿办差,眼下同您出去难免有人认出来。阿久以往都躲在小厨房,没几人认识她,就让她陪您去吧,奴婢看家。”

阿久拿眼睛瞪她,惜言悄悄同阿久道:“你同王爷独处培养培养感情,他日后能对你好些。”

“别胡说,我同他培养什么感情?”阿久低声道。

“主仆情啊,傻丫头。”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严正卿与阿久主仆二人整装完毕,正要出门,就听见承明阁院外怀羽大嗓门地喊:“惜言,风筝我扎好了,是你最喜欢的螃蟹形。他们还在射粉团,你快来,我射中了给你吃!你吃什么馅儿?”

怀羽这个坏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惜言这点小心思因着怀羽被抖落到严正卿面前,她垂着头不敢回应。

“惜言,你快点啊!”怀羽晃晃悠悠走到承明阁院门口,打眼一看主仆三人都立在那里,吃惊道:“王爷!王爷您……属下问王爷安!”

王爷怎么在这?不是说出府走了吗?

怀羽此时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他想把院门口悬着的艾草一股脑都塞进嘴里,除除晦气。

最主要的,惜言又要生自己的气了。

严正卿没说话,他面无表情地瞧着跪在地上的怀羽,又看了看站在身侧装哑巴的惜言。

阿久只觉气氛尴尬到了极点,挤出一句:“王爷,时候不早了……”

严正卿偏头瞧了她一眼,又眯着眼看看日头,大概觉得确实不能再耽搁,扔下一句“本王回来前,若敢动一下,有你们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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