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临华馆?”何妙芙嫩白尖细的指尖轻轻点在自己脸颊上自言自语,视线空空的落在一个角落,陷入沉思。
她对清修仪郑婉蓉不算陌生,当初这人被还是充媛的陈桦陷害流产的时候她还送了一支百年老参过去以表善意,虽然最终事实证明那老参打了水漂,但也让何妙芙看清了宫里的现状。
想起半个月前在皇后宫里见到的那个苍白憔悴的女人,她嗤笑一声,暗道,‘这后宫啊,果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清修仪或许真的为那个失掉的孩子伤心过,但一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孩子还不至于她消沉这么长时间,毕竟在宫里只要有皇上的宠爱就不愁没孩子。
何妙芙猜测她以往那些憔悴伤怀大概都是装出来迷惑外人的,毕竟随着大元帅的死,就连昔日高高在上的琼贵妃都不得不称病闭门不出来保全自身,更别提清修仪这些依靠元帅府而生的妃子了,所受的冷遇更是外人难以体会的。
况且水至清则无鱼,即便庄贵妃处事足够公正,也架不住底下人阳奉阴违,暗中克扣妃嫔吃穿用度的事情更是屡禁不止,那些被欺负的妃子只能自认倒霉,谁让她们拢不住皇上的心呢。
至于为什么皇上去了她那一次,今天就让三皇子去陪太后,何妙芙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郑婉蓉想趁现在皇后和庄贵妃争权之际浑水摸鱼博一个出路,又或者她舍弃了琼贵妃另投他主,而促成三皇子的事是她给新主子的投名状。
想到这何妙芙片头看向身侧,“贵妃娘娘那里有没有消息传出来?”
如兰咬着唇,为难的摇摇头。
何妙芙暗叹一声,安抚道,“无妨,娘娘做事向来谨慎,你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也属正常。”
话虽这么说,她却有些怀念起如意来,那丫头虽然对她不算忠心,但打探消息着实是个好手,没了她何妙芙就相当于失了一个重要的棋子。
如兰也意识到如意的重要性,面色愈发灰暗。
何妙芙见状也只好换了个话题,“栖凤宫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如兰知她问的什么,向前一步轻声说,“东西已经被皇后娘娘送到盛康宫了,昨日奴婢去太医院拿药的时候听到几位太医说起太后娘娘这几日精神不错,吃的也多了,想来,那东西对她老人家真的有好处呢。”
“嗯,管用就好,也算还了太后娘娘对我的恩情了。”何妙芙垂眸轻笑,叮嘱道,“让你父亲加快动作,东西送来之后先紧着盛康宫,绝对不能短了盛康宫的用度。”
“是,奴婢知晓了。”如兰低头时偷瞄了眼何妙芙平静的神情,战战兢兢的退了下去。
屋里静悄悄的,何妙芙掀开盖在腿上的锦被,戳了戳青紫的膝盖,好半晌,拿起一旁的书看起来,直看的她昏昏欲睡之际被渐渐走进的脚步声惊醒,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了?”
如兰将茶放在她手边,“主子,刚刚奴婢听说金贵人惹怒了贤妃,现下正在小花园罚跪呢。”
何妙芙喝茶的手一顿,故作漫不经心的问,“现在还在那儿呢?”
“是,而且奴婢听说庄贵妃娘娘也在场呢。”如兰伺候她时间愈久,对她的打算就了解的愈多,自然知道该怎么说能让自家主子感兴趣。
何妙芙轻轻哼了一声,眼中漾着笑意,假模假样的说,“贤妃娘娘最是菩萨心肠,能让她动怒,想来金贵人惹得事情不小。”
如兰会意,问道,“那主子,咱们...”
“哎....”装模作样捶了捶腿,何妙芙叹息道,“罢了,这几日在宫里也呆闷了,走吧,咱们瞧瞧热闹去。”
何妙芙的腿还没好全,使不上劲儿最后还是被几个宫女搀着坐上了辇轿。
一行人刚走到小花园拐角的时候,突然冲出一个人,闷头就撞向走在最前面的众德,力道之大竟将身形微胖的众德撞得后退几步。
众德退后几步正好踩在左前方那个大力太监脚上,那太监一个踉跄差点将何妙芙甩下辇轿。
“主子,小心...”见此情形几个宫侍瞬间慌作一团,抬辇轿的抬辇轿,如兰几个则上前护着何妙芙。
何妙芙紧抿双唇,双手更是死死地抓着辇轿的扶手,刚刚的事发生的突然,她被吓了一跳,这会儿心脏正怦怦直跳,还没有回过神来。
如兰几人忙着为她顺气,回过神来发觉自己闯了祸的众德上前扯住那太监的衣领,啪啪就是两巴掌。
“狗奴才,竟敢在宫里横冲直撞,伤了我家主子,看你有几个脑袋砍。”说着他看了看面色发白的主子,忐忑的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何妙芙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努力平息怦然升起的怒意,沉声道,“无事,刚刚发生了什么?”
刚才真的把她吓了一跳,虽然辇轿高度不高,可如果真像刚才那样直愣愣的摔下去,出丑事小,若是伤到了她的脸,那她把罪魁祸首五马分尸都难以平息她的怨气。
“回主子,咱们走的好好的,是这个人突然冲出来撞了咱们。”如兰扶着何妙芙站定,气愤的看向一旁被众德等人压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更过分的是这人刚刚看到自己闯了祸不马上跪下来请罪反而想趁乱逃跑,幸好被回过神来的众德一把拽了回来,如果不抓住他,今天跟着主子的人都要被他连累的受罚了。
何妙芙冷眸看着眼前人,即将脱口的斥责还没说出来就被人打断了。
“奴婢见过明婕妤,明婕妤万安。”不卑不亢的熟悉女声。
何妙芙一抬头看见来人是庄贵妃身边的禅音,强作笑意,问道,“起来吧,禅音你怎么在这里?”
禅音温和地回道,“回明婕妤,庄贵妃娘娘正在前面小花园里歇息,听见这边有动静,便打发奴婢过来看看,不想原来是明主子您。”
她转而看了看面前的一群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何妙芙没说话,如兰看了看她的脸色,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禅音一听这人是从小花园跑出来的,就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这小太监的长相,不确定的说,“这...他好像是金贵人身边的人。”
“他是福熙阁的人?”何妙芙装作不知道金熙慧就在前面的小花园里,面上带着惊诧的神情,“他怎么不在金贵人身边伺候反而跑到这里来了?”
禅音虽然没有解释缘由但面色却不好看,金贵人现在正跪在小花园里呢,这奴才当然也在这里,只是金贵人这个做主子的都还在娘娘面前跪着,他一个奴才竟然敢擅自离开。
禅音冷漠的看着眼前不停磕头求饶的太监,她可不觉得这人是怕害怕受罚才偷跑的。
想到里面跪着的那位背后的人,禅音神色更冷了些。
她不禁觉得应该感谢明婕妤,如果不是她正好碰到这个小太监,后面会发生什么还真不好说。
毕竟骠骑大将军即将班师回朝,皇上这段时间对淑妃格外恩宠,若是她来替金贵人出头,那自家娘娘都要给她几分薄面,有此一事以后行事时也必会束手束脚。
想到这她脸色缓和了一些,恭敬的说,“还请明婕妤随奴婢来,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正在前面歇息。”
何妙芙点点头,坐上辇轿跟在她身后进了小花园。
远远地她就看见正坐在凉亭里闲聊的庄贵妃和贤妃,再走近些,又看见被两人挡住的简若雨,何妙芙挑挑眉,心下了然,她就说金熙慧怎么会突然就得罪了贤妃,原来这里还有她的事。
先前何妙芙被人跟踪时曾刻意引诱幕后之人到这里来,那时她为了加深金熙慧和简若雨的矛盾故意提起三公主的事情,现在看来那个计划是成功了,虽然隔了这么久但金熙慧还是倒霉了。
何妙芙余光轻扫金熙慧的狼狈模样,心里积压的郁气少了些,前世她那个姐妹没少磋磨她,今生她想报仇,奈何人躲在定王府,她够不到,只能暂且拿她姐妹出出气了,‘谁让你们是一家呢’何妙芙幽幽的想。
随即她扬起乖巧的微笑,扶着如兰的手慢慢下了辇轿,简若雨看到她脸上张扬的笑意收敛了一瞬,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何妙芙并没有在意她,因为腿脚不便就没有行万福礼,只是低下头以表恭敬,“嫔妾见过庄贵妃娘娘,贤妃娘娘。”
禅音已经先她一步回来,所以庄贵妃她们已经知道刚刚拐角处发生的事情了。
她没有提之前的事,庄贵妃也没问,只笑着指指一旁的座位,“怎么这时候出来了,你的身子好些了?”
何妙芙坐下后又向几人俯了俯身子当做还礼,“多谢娘娘关心,嫔妾已经好多了。”说着她还腼腆的笑了笑,“这几日可是把嫔妾给憋坏了,所以看今儿个天不错,便出来晒晒太阳。”
“嗯,是了,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身子也有好处。”贤妃示意宫女给何妙芙倒茶,又意有所指的继续说,“只是不管去哪里都要谨言慎行...”说着她还看了一眼下面跪着的金熙慧。
何妙芙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像才发现金熙慧似的,惊呼出声,“这..这不是金贵人么,她...。”
余光扫到正捂着嘴偷笑的简若雨,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则带着一丝犹豫,一副想开口又不敢的样子。
贤妃抚了抚袖子上不存在的褶皱,声音带着几分狠厉,“不过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小小的贵人竟敢冒犯公主,本宫只是罚跪她一会已是格外开恩。”
简若雨也凑上来添油加醋的说起来,何妙芙这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三公主每天都要来这里玩一会,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她正玩得兴起的时候没注意就撞到正路过的金贵人,将人撞了一个跟头。
也不知是被撞疼了还是被吓到了,金熙慧下意识地用脚踹了三公主一下,把小姑娘踹得摔了个屁.股蹲。
被摔傻的了三公主回过神来以后见害她跌倒的是金熙慧,张口便骂。
起初金熙慧并不想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只是三公主说话实在难听,她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才扬起手扇了三公主一巴掌。
被打的三公主气急,大声辱骂金熙慧是朝鲜下女。
气急败坏的金熙慧又要给她一巴掌,正好就被过来找女儿的贤妃撞见。
所以才有了后来金熙慧被罚这回事。
何妙芙想起三公主那格外圆润的身形,眼中笑意深了一层,被她那般大力地撞一下,金熙慧应该吃了些苦头吧。
简若雨越说越兴奋,音量渐渐大了,不知道哪句话刺激到金熙慧,她低垂的头微微抬起,眼神中泛着寒意,死死盯着上面坐着的几个人。
不过宫里的女人什么没见过,怎么会被她一个眼神吓到。
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一般继续闲谈,直到天色将黑,庄贵妃才懒懒的站起身,“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说罢她看向何妙芙,温声道,“你也随我一同回去吧,今晚皇上来昭阳宫用晚膳,你也一起来吧。”
何妙芙闻言面带欣喜的跟贤妃等人行礼道别,乖乖跟在庄贵妃身后,她看着无力的双.腿心中不禁有些惋惜。
皇上大概没想到她也在,见到何妙芙的时候还有些惊讶,笑着问了几句近况以后三人才入座用膳。
晚膳后何妙芙陪着皇上和庄贵妃品茶,她出神的看着窗外的明月,状似无意识的说了句冰轮斜碾镜长天,正在交谈的两人听到后都诧异的看向她。
何妙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问道,“怎..怎么了?”
皇上略带惊奇的看着她,戏谑的说,“爱妃什么时候有兴趣研究诗词了。”
何妙芙双颊微红,娇嗔道,“皇上可别打趣嫔妾了,嫔妾不通诗书,这您是知道的。”她顿了顿,“这两句诗还是嫔妾听安贵人看书的时候学来的呢。”
“哦?”他顿了顿,随即问道,“安贵人是?”
“皇上..”何妙芙埋怨道,“安贵人就是今年才进宫的秀女啊。”她竖起大拇指,颇为自豪的说,“叶姐姐可是名震京城的大才女呢。”
“呵呵,”对她的埋怨李宣不以为意,他呵呵一笑,“什么时候朕的后宫里竟然多了一位才女,那朕今晚可要见见这位安贵人,目睹一下才女的风采。”说着便侧头看向一旁的左福安,“传朕口谕,今夜宣安贵人侍寝。”
何妙芙假装气闷的垂下头,清明的眸子看向自己的膝盖,无声的扬了扬唇角。
庄贵妃静静地品着茶并不参与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是在何妙芙提起安贵人的时候才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不过转眼就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
何妙芙又陪着两人坐了一会,见他们有话要说,便识趣的告辞离开。
她离开后,庄贵妃屋内是剩下皇上和庄贵妃,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复刚刚的轻松变得有些沉重。
皇上看向庄贵妃,叹道,“曼儿,再过几日就是李家的忌日了,你要不要去祭拜一下他们。”
庄贵妃凄惨一笑,摇摇头,“罢了。”继而喃喃道,“大仇未报,我有何脸面见他们。”
李宣叹了口气,倾身握住她的冰凉的手,安慰道,“你莫担心,有朕在,这一天不远了。”
庄贵妃闭上眼点点头,向儿时那样将头搭在李宣的手上。
李宣知道每年到这时候她总爱一个人呆着,就没多留,很快就走了。
他走后庄贵妃脸上的哀泣之色渐渐敛去,眼中满是嘲讽,半晌,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