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黄家安的语气太过真诚，说的话也处处为她考虑的样子。
越是这样，张晴心里就越恼火：他这样一说，那她算什么样的人呢！
她不在乎名声，可如此一来，就显得她十分不负责任的样子。
她也不是那个样子的人啊。
只是对方的态度十分真诚，瞧着还有些委屈可怜，张晴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理智回笼后，她也对自己方才的情绪波动觉得后悔。
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想多了，你别往心里去。”
张晴缓了缓心神，向黄家安道歉。
“没事。”
显然黄家安的情绪状态比她稳定多了。
深吸一口气，张晴又慢慢说道：
“我没有说我要离开这个家——至少现在没有，只是我想着总得有个其它发展吧，至少要吃饱饭吧，至少能吃上肉，吃上其它的，让身体上的营养给补充上吧。”
“我知道老太太娶原主回来的用意是什么，你知道占了人家儿子的身体，要替人家尽孝，难道我就不知道要承担起原主的责任吗？”
“咱俩先凑合着搭伙过日子也不是不行，我现在也没有其它计划，就是跟你聊聊，想着看看能不能怎样做，去改善一下我们的生活。”
前面张晴说了很多话，黄家安只是沉默听着她的打算，可听到“搭伙过日子”这句话时，他突然有点开心。
人家现在没想着要走哎。
他们俩还能相处一段时间，自己有伴了。
这个认知，让黄家安的心情顿时松快起来，张晴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又连忙补充道：
“不要误会啊，我只是暂时是这样打算的，要是以后有条件了，说不定我又有其它想法。”
张晴给他打预防针。
她大概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一个人很孤独的。
现在她们做个伴也还不错，她觉得这人能处，还不赖。
“行，不是说改善生活嘛。”黄家安也开始顺着张晴的需求思考：“我做的木头衣架都说还行。”
“要不我多做几个，过两天逢集的时候，带着去看能不能卖出去？”
对呀！还可以这样的！
张晴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农村人除了农副产品可以进行置换，还有手工艺品，比如竹筐，比如木板凳之类的，都能拿到集上去卖。
那这个木架子是不是也可以呢！
张晴想得远了，几乎都可以看见钱进口袋的声音。
“对了！”
聊的太多，张晴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
“跟你说一个事儿。”
“什么？”
黄家安声音温和。
“我想分家。”
……
黄家安再度沉默。
不是不愿意分家，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他也完全能理解张晴的想法，只是……
这事儿不太好说。
他以前小时候在农村生活时，有些老人的传统思想之顽固，他是见识过的。
对于黄家二老，平常两人看着还算通情达理，可要是提这个事情，怕只怕，会徒惹老人生气。
“这事儿不好办。”
“嗯。”
她知道，所以才跟他说，要不然她自己就说了。
跟两个老人的儿子比，她这个媳妇，在这个家没有什么话语权，这点儿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让我想想怎么办。”
没有说不办，而是想办法怎么办，黄家安不知道，他在他的“过日子搭档”心里，满意可靠程度，又上了一个层次。
既然已经商量了想要靠木头架子挣钱，忙完了家务活后，两人便又搭配着开始做工。
等到中午吴金桂一干人回来时，或大或小的，已经做出来了五六个。
中午没菜，院子里面种的小辣椒有的已经长大了，张晴摘了一把，洗干净后，剁成碎椒，再加点盐巴。
窝窝头沾着它，是很下饭的。
吴金桂沾着剁椒吃不过瘾，直接把窝窝头掰开，往里面夹了一勺子，张晴在旁边看着都吐舌头：这老太太真猛，真不怕辣！
待看到一旁的大嫂陈英也跟着有样学样后，张晴内心：行，是她大惊小怪了。
“去试试也行，要是卖这木架子真能挣钱，你们两口子专门干这个，不下地也是可以的。”
能用更少的力气去挣钱，她这个当娘的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到时候到村里借牛车，我跟你一块，人家好说话些。”
黄老汉话是真少，平常几乎不开口，方才说的一句话，是张晴这几天听见他一下子说的最多的一次。
足以见得，两位老人对于衣架生意的重视程度。
也是，这要是卖出去了，可就是实打实的，拿在自己手里的钱。
老大黄家平照样是高高兴兴的：“老二，你要是真挣钱了，可别忘了带带我。”
陈英在旁边附和。
丁秋菊在桌子底下不住地往旁边踢，朝着她丈夫使眼色：快跟你大哥学学，你也说上两句啊！
黄家安“唔唔”了两句，没张开嘴，丁秋菊踢得更厉害了。
“三婶，你老踢我干啥？”
“疼死我了。”
黄小玉将碗放到桌子上，下了板凳，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小腿，太疼了，她三婶是咋了？
自己没有惹她吧？
听到小玉的控诉，堂屋里的众人，都抬眼朝丁秋菊看去，她踢小玉干什么？
……
丁秋菊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踢错了人，心虚地解释：“我跟小玉闹着玩儿呢！”
没人信她这话，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谁什么样，自己心里没点数啊。
不过也犯不上计较。
没有人开口说什么。
小玉是个小孩子，看不懂大人间的眉眼官司，见没人帮她扶理，觉得很委屈，就想哭出来，不过她知道哭出来也没人在意，还会挨怪，就跑到外面偷偷掉眼泪。
忽然觉得有一个温暖的胳膊搭上她肩膀，然后有一个手摸上她的脸，帮她擦眼泪：“腿还疼不疼？”
张晴放缓声音问她，她不是小玉亲娘，可她在旁边看着，也觉得这孩子委屈，要是刚才她帮着小玉吵丁秋菊就好了，这样这个孩子见有人护着她、帮她出气，说不定就没这么委屈了。
刚才是她把自己当旁观者了。
张晴在心里暗暗记下这点，后娘好歹也是娘，当娘的怎么能不护着自己孩子呢！
黄小玉觉得太温暖，尤其是这个后娘，看上去对她很关心的样子，黄小玉越想越委屈，到了最后，竟然直接抱着张晴哭了起来。
张晴蹲着，被黄小玉这么一扑，整个人重心不稳，眼看就要往后倒。
“小心。”
张晴人没倒，靠在了黄家安一双腿上。
其实是很怪异的。
不过当时张晴顾不得这个：她怀里还有个紧紧抱着她的小娃娃呢！
怎么说呢，被小孩子这样抱着的感觉，其实还不错哎！
“没事了，没事了，下次你三婶再这样，我一定上去帮你还回来。”
张晴随口说道，并没发现吴金桂正在背后听着她的话。
这个媳妇没白娶，知道护着孩子就行。
吴金桂很满意，悄悄地又走了。
这边黄家安见张晴正在安慰着黄小玉，想了想自己这个“爸爸”的身份，转身又回去把刚才桌上，小玉没喝完的稀饭给端了出来。
“小玉，快别哭了，过来把饭吃完。”
张晴也哄她：“快去吃饭，等下饭凉了，吃了闹肚子。”
没有被人怎么关注过，哄过的黄小玉，很满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张晴怀里钻出来，去到黄家安那里。
“爸爸喂你。”
避开黄小玉接碗的小手，黄家安试着这样说，“爸爸”这个称呼从嘴里出来的时候，黄家安明显能感到自己的心脏跳动了一下，张晴在旁边听到他这样称呼，也欣慰地笑了笑。
笑过后，又想：
她什么时候能够自然而然地说出“妈妈”这个词呢？
稀饭早已经不烫了，黄家安就一勺一勺地，极有耐心地把饭都给喂完。
黄小玉有些害羞，更多的还是享受，珍惜这样的爸爸，跟她的相处。
爸爸以前对她也好，可是爸爸的话很少，也不会这样喂她。
吃完饭出来的大丫还有小花小草他们正好望见这一幕，往常要是有什么让她们稀罕的事儿，他们早就大着嗓子吆喝了。
可现在，几个孩子就跟定住一样，没有动静，就那样看着，心里头一个比一个羡慕。
张晴注意到他们几个，还想打招呼来着，结果眼神刚瞟过去，几个孩子就作了鸟兽散状。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是孩子心性，张晴有些好笑。
怕牛车不好借，毕竟整个村里也没有几辆，吃完饭没多长时间，黄老汉就要带着黄家安去大队里面，晚上他还要挣工分，就这会儿有点时间。
黄家安对于卖木架子其实并没有什么信心，这里的市场他不了解，眼下只是在摸索试探阶段，可黄老汉如此积极，倒叫他不好意思拒绝。
正好，趁着这个当儿，他有事儿跟这个一家之主商量商量。
虽然家里平常的大事小情都有吴金桂操心，可是谁都知道，要是真有什么事儿，还是要靠黄老汉来拿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