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沙漠寂寂,冷月冥冥。
皇城外绿洲边缘,几颗棕榈树细长斑驳的树影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树影朦胧间间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合为一,只有一双清冽如泉的眼眸熠熠生辉。
“这次有什么事,那么着急的找我出来?”不用回头,羽夕鸾就已知道他要等的人已经到了。
“尊主。”秦天恭敬的跪下,“刚收到子纯的消息,他再过几日便会返回并且带着帝伽的尸体一起。”
羽夕鸾不由怔住,如梦初醒般喃喃:“帝伽真的死了?”
“是的,不出尊主所料。帝伽的确被朔云所败...”秦天快速抬头看了她一眼,悄然道:“朔云也死了。”
“朔云也死了……”羽夕鸾有一丝怔忡,“消息可靠吗?”
得到指示的秦天站起身回道:“尊主放心,是北边传来的消息。刚到的,信上说由沙漓与向晚意一起护送朔云的尸体到暮雪城,照时间算来现在应该也快要到了。”
羽夕鸾忽然看向天空,感概万千:“人归暮雪时....”
秦天嘴角向上牵动,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尊主英明。想到这个鹬蚌相争的妙计,如此一来暮雪城势必也在我们的掌控之下了。”
“即使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羽夕鸾叹道:“人族那边情况如何?”
“这也是属下要回禀的事情。”秦天眉略有犹豫,思虑了半天才开口道:“向彦亭退兵了,回了景安城。”
“退兵了?”羽夕鸾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之后不怒反笑道:“呵呵,果然是只老狐狸。他这次是什么理由?不会是他家的轩帝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
“尊主英明,猜对了八九分。向彦亭对外宣称,轩帝自登基来施暴/政,迷女色,这次是要去废帝的。”
“废帝?”羽夕鸾不禁冷笑出声:“真亏他想的出来。我看是他想做皇帝吧。自从景帝死后,他就想做皇帝很久了。不,确切的说,景帝在位时他就想一览政权了,只可惜找不到机会罢了。现在有个那么好的借口他岂会放过?”
“那我们该怎么做?”
“怎么做?”羽夕鸾来回度了几步步子,目光却一直望向水平如镜的湖面思忖着。
一汪湖水,不起半点波澜,柔美的将天上的明月揽入水中以用来装点暗沉的景色。偶尔的微风拂过吹散了一池的银波,更填的几分意境。
浅褐色的眼眸里映出点点银花。
羽夕鸾忽然缓步走到秦天身前,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说着什么。
秦天一脸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满脸的疑云:“尊主,真要这么做?”
羽夕鸾点了点头道:“是的。就让水昭然在跑一趟吧。人族那边,你也让人盯紧点,有什么行动第一时间告知我。”
“遵命!”
“你还不走?”看了一眼发现他并没有离开的意图,羽夕鸾不禁发问,“秦天,你还有什么事吗?”
“帝伽已死,他会被安葬在生前就已经建造完成的地宫里。到时候....而且那东西目前也不知所踪...”秦天越说越小声,“至今下落不明。”
是的,他在害怕。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无法找出那样东西,实在是愧对尊主的信任。
“不知所踪....”羽夕鸾低声呢喃,“我知道了,现在先看他怎么做吧,那样东西迟早都会是我的。他在如何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就先看看他耍什么花招吧。”挥挥手,示意站在更远处的人。
“走吧,回去了。”
远处的棕榈树下,窈窕的身影轻轻浮动。
夕阳如血,染红了金灿灿的沙丘,连绵不绝的沙丘仿若一座座枫叶铸成的小山脉,鲜红而耀眼。转眼间已入了秋,烂漫的秋意却好似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出现过一样,除了略带凉爽的秋风吹过让人知道已是秋天了。
夕阳下,三连城的大门缓缓的打开了。沉重厚实带着岁月痕迹的城门被人从里面缓缓的打开,一队队的士兵整齐一致的从城中跑出,肃静的气氛中只有兵器盔甲所碰撞而发出的声响。
手握武器的士兵分散的站在城门的两侧,在队伍的最前方有两人,只见他们拿起了手中的号角用力的吹了起来。
一声声嘹亮低沉的号角回荡在沙漠之中,久久不息。
夕阳之中,一人一马出现在滚滚的风沙之中,随着时间的转移,人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子纯一手牵着马匹,马匹上还驮着已经死去多时的帝伽。他们就这样静静的走着,在夕阳的余光里时间仿佛都停止了,永远的定格在这一秒钟,这一瞬间。
天地悠悠,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的斜长,恍惚间所有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他们一路笑看大漠风光,指点山河美景,直至永恒。
无关权利与地位,只有平淡的毫无风波的生活。
然而,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一场永远也无法实现的幻境。
残酷的现实终究还是要面对。
帝伽的三个子女寂静无声的守在城门边,在看到子纯的一霎那眼泪就止不住的迸流而下。虽然帝伽穷极一生,留给世人的不过唯有暴君一词,但是在他子女的心中他何尝不是一个疼爱子女的好父亲。
他的突然离世无疑给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
号角再次吹响起来,沉闷的号角声夹杂着恸哭的呼喊传达进每个人的心中,牵动着隐藏在人们心中的哀痛将它无限扩张弥漫。苏尔耶、苏利亚及年幼的苏达在号角声中缓缓跪下,马匹驮着早已死去的帝伽越走越近,直至走完了这一路来到了最终的终点,子纯最后一次用哀伤的目光看了一眼帝伽,便收起了沉重的心情,面无表情的带着帝伽跨入三连城的大门。
原本奢华富丽的皇城在一夜之间换上了白装素裹,白色的布匹挂满了整个皇城——而那个原本是帝伽议事的大厅内,正停放着帝伽的灵柩。
此刻在那个代表至尊的王座上,只有一块黑木制成灵位静静的竖立在那里。
一个曾经可以说是征战天下,让整个九洲大陆都颤抖的王,此时却是一个人静悄悄的毫无声息的躺在这里。
空无一人的大殿上,白烛高照,一束香火烟雾袅袅。
子纯跪坐在灵柩边面无表情的往火堆中添加一叠又一叠的冥纸,看着火堆中燃烧的冥纸被炽热的火花飞快的吞噬掉后化为了一团团黑色的灰烬。
就好似他此刻的心情,也如那黑灰那般死寂委顿。
“羽夕鸾......呵呵...”
一袭白衣的子纯苦笑着说出这个名字,不知是怒还是悲。
“子纯。”羽夕鸾的声音淡淡的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厅中:“东西在哪儿?”
子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睨了一眼站在一旁悠闲自若的羽族公主。
“东西?呵呵...”子纯仰天大笑,语气是说不出的痛苦:“你认为事到如今我还会告诉你吗?”
“那你为什么要派人把我带到这儿来呢?”羽夕鸾扫了眼周围,周围空无一人:“还把人都撤走了。”
“羽夕鸾我告诉你,我今生都不会把东西交给你!”子纯笑了,那笑容是说不出的凄苦:“帝伽已死,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从今以后这里便会是我的天下。而你——”子纯遥指羽夕鸾:“我要你亲眼看着羽族的覆灭,然后看你无能为力的样子。哈哈哈……”
“哦,对了。”子纯收起笑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道:“你原本住的地方是帝伽的陵寝,现在他已死去按照他的遗命要把他送入地宫然后永久的封存下去,机关一旦生效只有他的血脉才能开启了。所以,你之后就会搬到这里来,住在原来苏尔耶的房间。”
“同样的,秦天会一直负责看守你,别妄想能传递消息出去,更别说是让你出去了。”
羽夕鸾看也不看子纯,径直说道:“你早点把东西告诉我在哪里,帝伽何至于会死?”仿佛轻轻的一声叹息:“唉...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搞出那么多的事情呢?”
子纯就这么一直静静的盯着她看,好像要把她看穿似得,久久才说道:“呵呵,我还不了解你?你会放过他?不过吗——”子纯话锋一转,“现在你已经在我手上,人族也已经退兵,我看你有什么本事!”
“你真以为你可以掌控大局了?”羽夕鸾有些好笑。
子纯逼近一步:“难道不是吗?有你在羽族自会忌惮三分。”
羽夕鸾抬眼看向子纯,紧盯着他字字清晰说道:“是吗?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好!”子纯逼近一步,忽然笑着俯身在她耳畔说道:“那我们就赌一赌,谁是最后的赢家?!”
羽夕鸾侧头看了他一眼,道:“你真要赌?你可别忘了……”
“忘了什么?”子纯轻蔑一笑,“当初是当初…”说完,他后退了两步,右手一挥,袖袍咧咧作响,仿佛他的身后是千军万马,“帝伽已死。从今往后我——就是沙国的主宰!!而你,羽夕鸾——终将是我的手下败将!”
羽夕鸾静静的看着他,最终还是…让他离手了……
“秦天!”子纯一声大喝,召唤出了远在长廊门口值守的秦天,“把她带到苏尔耶的房间,严加看守!”
“遵命。”秦天对着子纯抱拳施礼,转过身就对羽夕鸾说道:“公主这边请——”
而羽夕鸾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一直注视着子纯。
“公主请——”
直到秦天说了第二遍,羽夕鸾这才回过神看了一下秦天。
“烦请将军带路。”
秦天略一点头,道:“那请公主跟着末将。”
羽夕鸾一路无话的跟在秦天身后,出了议事大厅就是通往二楼及三楼的旋转楼梯,楼梯上还铺有红色镶金边花纹的地毯,踩在上面异常舒适。
“这沙国果然不一般啊。”到了三楼,羽夕鸾走到白玉围栏边向下望去,“这…”
“下面就是议事大厅。”
熟悉的说话声在耳边响起,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羽夕鸾只能寻着声音的方向回头张望,竟看见的是苏尔耶。
“原来是公主殿下。”羽夕鸾客气的对她微笑。
“叫我苏尔耶就好。你肯定也很奇怪这样的建筑吧。”苏尔耶走到羽夕鸾身边,指着对面的一处说道:“你看那边——从那里看下去,议事大厅也是在最中心处。这里的建筑是呈回字形建造的。”
“那尊神像?”羽夕鸾看着楼下有些疑惑。
苏尔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金碧色的眼眸落在楼下议事大厅的神像上:“那是我们信仰的神。”
羽夕鸾不禁反问:“神?”
“是的。”苏尔耶点点头,语气有些骄傲,“我们是神的后代。”
说着,苏尔耶吐出几个陌生音节,羽夕鸾听的一头雾水,疑惑的望着她。
苏尔耶看出来她的疑惑,解释道:“他是毁灭之神。”
羽夕鸾愣了愣,不由自主的看向神像,重复道:“毁灭之神...?”
“公主。”已经久候多时的秦天,不禁出声道:“这边....”
苏尔耶听到后,看了眼秦天,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要去我先前的房间啊…之前就听闻了,没想到就碰上了。”
“正是。现下不是自由之身,不能陪多聊了,请见谅。”羽夕鸾苦笑,对着苏尔耶聊表歉意后就转身跟着秦天离开了。
“等一下。”
没走出几步,后面的苏尔耶就叫住了他们。
羽夕鸾不解,顿足回首。
“听闻你会弹琴,我有一把好琴留在了那里,免得你日后无趣。”苏尔耶说道。
“那就多谢了。”羽夕鸾点头以示感谢。
跟着秦天继续走着,没一会就到了原本属于苏尔耶的房间。推门而入,虽然房内陈设去了大半,但还是有稍许遗留了下来,想来是她故意留下来以做装点之用以免太过简陋。
羽夕鸾在房内转悠了一圈,果然如苏尔耶所说她留了一把琴。
走到桌前,羽夕鸾随意拨弄了一番琴弦,琴音松沉而旷远,吟猱余韵,细微却又悠长,当真是一把好琴。兴致所起,她干脆就坐下来弹起了这把琴,琴声在指尖响起,如人之心绪,或飘渺多变,或一尘而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