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沦陷（十三）
田大厨嘴角动了动，一时有些恍惚，还是他徒弟主动站了出来。
原本缩在田大厨身后，一贯负责冷盘装配的‘冷墩子’阿德擦掉脸上泪痕，说：“是阿邦，阿邦做主接下了江研究员的订单，本来想多赚一笔钱孝敬师傅的。”
食堂员工按理说都是拿分部给的死工资做事，但偶尔也会有接到外快的时候。有些刚结束任务得到奖金、懒得去总部食堂的D级提灯人，以及项目递交成功的研究员等，都会来食堂加加餐，有钱任性的还可以订购些稀罕的食材。
阿邦就是负责采购和配菜的‘三墩子’，田大厨最近有把他培养成副手的倾向，他和阿德都是田大厨收养孤儿，关系很好。阿邦就找到阿德，两人一合计接下了江研究员的订单。
不光庆祝项目完成还有和未婚妻即将到来的好事，本来这也是喜事嘛。
“但阿邦没去港口找官方渔商购买，他说他有更好更便宜的进货渠道，攒下来的钱可以给师傅换一把伊甸百货售卖的好剔骨刀，师傅那把旧刀都用了十年了。”
“后来师傅知道了，骂我们两个只会切菜都没摸过热锅的，居然敢自己去浮萍找私人渔贩买鱼，当晚就留下替我们掌厨。然后，然后......”
阿德抽噎起来，田大厨撇过脸不愿回忆。
听到这里整个异变爆发的过程都被还原出来。
研究员向食堂订购了夜宵盒饭，接单的员工想要多挣点外快，选择了便宜的进货渠道，将有混有异变海鲇鱼的鲇鱼做成盒饭，并且被研究员、医生护士吃进腹中。
异变鱼卵寄生在人体内，他们也成了异变物，接着整个研究所分部都沦陷了，AI下线前将消息传达给总部，总部派发了任务，于是27名提灯人集结，进入大楼开展以救援为主的任务。
很难说这一切是偶然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作梗，混过安检也十分有疑点，不过这些会有研究所来调查，不是他们该关心的。
提灯人要做的就是完成任务，要么消灭异变源，要么救出幸存者。
阿德说，食堂也有避难屋，异变爆发时还有些正在处理明天配菜的厨师留下了，他们都躲在里面，恰好直面异变源的田大厨带着阿德来不及躲藏，在安全门落锁前，两人逃到了7楼。
崔关山沉吟片刻，决定先留守在7楼，等待提灯人大部队来救援，毕竟还有三只鲇鱼人坐着电梯乱窜，他们一老两小的带着幸存者碰上就糟了。
少女却在活动筋骨，黑暗中关节咔嚓咔嚓响声明显。
他顿时惊讶道：“你要去救人？”
林知鹭顿了一下，没有解释她的目的地，只是平静地颔首。
当然要去了，她就是为了吃鱼头、嗯，为了消灭异变源来的。
最毒舌嫌弃林知鹭的老头挡在她身前，皱眉：“你真要去？你知道AI为什么会下线吗？你就没想过是谁强制关闭了AI？”
陈凯文都用不安地眼神望着对峙的两人，本以为少女会被劝住，她却勾了勾唇角，精致而淡漠的脸上划过漫不经心的自信笃定。
“我知道。”
整个事件里还有两个疑点，被人强制关闭下线的AI，以及大厨消失的另一个徒弟，一切的始作俑者——田邦。
她扭头看向大厨师徒：“是阿邦吧，AI总控室在被打通作为员工休闲观景区的8、9楼。”
这两层他们从逃生通道跳过的区域，林知鹭在第一天来面试时，就把大楼每层分部给记了下来，只是她还没去过。
阿德的哭声更大了，田大厨沉痛地点头：“把盒饭送到15楼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接着异变大爆发，AI没过多久就下线了。
B级海鲇鱼，第四等公民的阿邦是第一个接触的，恐怕也是第一个被感染成异变物。
已知，鲇鱼人有一定的思维能力，甚至可以乘坐电梯、缓慢行走，变身后还能贴地飞速爬行。
那么最早被异变源感染的田邦，被异变源控制着去关掉总控室AI也并不稀奇。
——恰好分部最近购买了伊甸科技推出的新能源发电机，整个裸.露的机体就在总控室边上，还没来得及安装进去，只要破坏它，失去能源来源大头的AI自然会下线。
备用的旧发电机供能有限，够维持大楼一些重要设备，如电梯、走廊应急光、水族箱的运行。
一切都太巧了。
林知鹭也不得不阴谋论一下，不过此时她更坚定了要去消灭异变源的想法。
实在是太饿了。
吃过C级异变源体验过填饱肚子是什么美妙感觉的丧尸皇，实在无法抵御这诱人的美味，6楼就在她脚下啊！
她还是询问了一下身边唯一一个队友的意见：“你去吗？”
陈凯文沉默了。
他其实有些后悔参与这次特殊·大型B级任务。
陈凯文知道自己是有些中二和自大在身上，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无人管，成长环境教衣食无忧，让他养成了相当叛逆的性格，喜爱追逐潮流、追逐力量。
在知道自己喝再多基因治愈药剂也成为异能者无望，转而就迷恋上机械改造强化肉.体，把左脚摘了换成义体，还瞒着家人报名面试成了提灯人。
给他定制这条高级义体左腿的义体师说，这条昂贵的腿能让他出海无忧，陈凯文也这么觉得。
直到他发现有即使他有义体外挂的加成，也比不过训练室里排行第一的少女成绩。
普通人一拳能打出50kg就不错，经过训练的顶尖拳击手是250kg，而林知鹭的成绩是470kg，足足快两倍！是他用义体能达到的最好成绩，她还是血肉之躯！
射击满分、体能满分、别人要半个月她只用四天就能在深海模拟中自由行走。
这真是和他一样的第四等公民吗？
不，甚至她还是个基因随时会崩溃的无名人！
他好奇，他追逐力量，他崇拜强者，于是陈凯文跟着林知鹭来到这里。
现在陈凯文后悔了。
他不是幻想中那个能拯救人类，击退末日和异变的大英雄。
至少作为提灯人，她比他更适合。
青年艰难地开口：“我做不到。”
不是他不想去，是他做不到，B级异变物的胡须都能把他拦腰截断，何况直面最危险的异变源。
林知鹭点点头，目光扫过气鼓鼓瞪着她的老大爷，对方的职位也勉强算是个上司吧，就犹豫了一下。
少女歪着头：“？”
——你呢？
崔关山鼻子都气歪了：“你倒是问出口啊！”
她如善从流：“那你去吗？”
“不去！”崔关山没好气地囔囔，“我都退休20年了，78岁的老骨头还要杀异变算什么事？”
林知鹭意外地看了崔大爷几眼，尤其是他花白的头发居然还算茂密！
人均寿命不足40的地下城里，50多岁都算长寿了，78岁确实是一把老骨头，平均婚育年龄20岁的现在，说不定都有曾孙了。
决定了，填饱肚子后就去问问崔大爷的长寿秘诀。
丧尸皇还想多体验体验人类的美好生活呢，定个小目标先活个一百年吧！
出发前，林知鹭目光在陈凯文昂贵酷炫的义体上流连半晌。
□□...应该超级好用吧？
“...我的钢管留在电梯井了，杀异变，枪不好用。”她幽幽的。
陈凯文背上一凉，后知后觉地抱住腿，他犹豫道：“我可以把左脚义体拆下来给你？”
其余三人瞬间用震撼、复杂、谴责等目光看来。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林知鹭只好放弃，不过田大厨还是贡献出了他的宝贝。
一张使用了5年满是油污的漆黑大铁锅盖，以及一把高龄10岁，刀刃都是豁口的剔骨刀。
田大厨：“它们是我上战场的武器，现在借给你了。”
林知鹭满意至极，她把锅盖顶在头上，刀卡在腰包缝隙占据原本钢管的位置。
然后若无其事地，极其不经意地一撇，从背着那台喷火器的某人身上扫过。
崔大爷咬牙递出喷火器。
少女冷静的面庞下心底满是计划通的喜悦，她是故意表现出对陈凯文的义体感兴趣，目的就是喷火器，不过意外收获了刀和锅也很不错。
即将烹饪美味的厨子，怎么能少的了合适的厨具呢？
林知鹭故意问：“你决定相信我的实力，把它给我了？你们剩下一堆老弱，这可是能保命的。”
老·崔大爷：.....
弱·大厨师徒和陈凯文：......
崔大爷翻着白眼没好气道：“哪有你厉害，你都要去送命了，我还留着保个屁命。”
“研究所的财产我会还回来的。”林知鹭背上喷火器做出允诺。
可不许再说她破坏财产啊！
少女步伐轻快地走向安全门。
电焊切割林师傅再次上岗，她要去寻觅美味了。
林知鹭的身影消失在任务大厅后，留在任务大厅的众人神情不一。
陈凯文垂下头沉默不语，阿德默默祈祷。
崔关山更是气得背着手来回走动，嘴里不时念叨着什么：“...臭小子，急死老爷子了，兵贵神速兵贵神速，我的教导都忘异变肚子里了？倒是快来啊！”
田大厨被晃地头晕忍不住，就说道：“队长，您要是担心那个新人，不如也下去看看，只是个B级异变源罢了。”
崔关山翻了个白眼：“你当我不想吗？”
他要是走了，会坐电梯的鲇鱼学会徒手掰开电梯闸门，或者安全门了怎么办？
......等等，那小兔崽子没有安全门密钥，是怎么去6楼的？？
崔关山脸色一白，正要去堵门，晚了，安全门的方向隐隐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有异变！”
陈凯文站起身挡在大厨师徒二人面前，义肢抖成筛子。
他们紧张地望着那片黑暗，在AI播报异变值诡异的为‘647、563、410......’几乎每几秒钟播报都飞速下降一大截的机械女音中。
一道极其高挑，身材颀长的人影从黑暗中走来。
“好荣幸啊，都在这等着我呢？”
陈凯文一哆嗦，下意识朝着那个生物开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