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遇
少年站在点歌台前，背对着众人，背脊挺拔，白衬衫松松系进黑色牛仔裤里，衬得肩宽腰窄，线条分明，像是江南水色中最为清雅的一树水柳，韧而有劲。灯光散在他身上，仿佛独独为他辟了一方天地。
单单一个背影，便让夏婵肯定，这位应当就是蒋伊人痴情剧本里的男主角了。
果然，像是为了印证夏婵心中猜想，一旁的蒋伊人冲着那个背影开口；“宋悄，你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些。”
宋悄没有回头，点了首歌，漫不经心回了句：“抱歉，没什么意思。”
明明是在闹哄哄的包厢，少年的声音却似润了水的清冽，干净不掺多余杂质。
在场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安静下来等着蒋伊人发作，吕盛明忙上前补充；“宋悄的意思就是对你没有意思。”
“你！”蒋伊人颤抖着指向吕盛明，一时又气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哎哟蒋伊人，我不是早和你说了别来，现在又自讨没趣。”楚盈莹看热闹不嫌事大走进来也在一旁帮腔。
“我喜欢你这么久，你肯定也知道我的心意，你……你到底为什么突然不理我，这几天我给你发消息你也都不回…….”
“蒋大小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宋悄行情有多好，光是现场告白我都旁听了五六回了，更别说什么告白小短信，你上学的时候就天天缠着宋悄，我赞赏你精神可贵，现在都毕业了就消停消停吧。”
蒋伊人此人一身公主病，平常在学校就惯爱使性子，没少指使同学做这做那，在场大部分人都是来自若水一高的，自然有不少人早对她积怨已久，见蒋伊人陷入窘境竟没有一个吭声的，更有甚者也跟着起哄。
现场一时间闹哄哄的，也就是这时，宋悄转过身。
夏婵终于见到了男主角的真容。少年的眼似笑非笑，眼尾轻勾，眸光清亮，流转之间却又轻掩星河山海，是徐徐展开的水墨，轮廓清晰流畅，一气呵成，少年风流，笔墨难摹。
啧，果然是招桃花的脸。
宋悄并没有看向蒋伊人，径直走到桌前捞起一个话筒，倚靠在沙发上，似是思索了一番，懒散开口：“蒋伊人是吧。”略顿了顿，“我这人没谱惯了，如果之前我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你见谅，也再说一次，不管是什么意思，也不管你有没有意思，我都没兴趣。”
宋悄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把玩着手机，露出一个歉意的笑：“至于短信，也实在是抱歉，最近消息太多我就没看。”
啧，好臭屁的发言。夏婵暗暗腹诽，下意识去看蒋伊人的神色。
这番话说得蒋伊人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你你了半晌没你出个所以然，踩着个小高跟气冲冲地走了。夏婵长叹一声，致敬经典，狗血电视剧的桥段诚不欺我。
蒋伊人这段小插曲一过，包厢内又开始热闹起来，熟悉的旋律欢快流淌，是周杰伦的《园游会》。
这时楚盈莹热络地挽住夏婵的手：“夏婵你急着回家吗，要不留下来玩一会再走？”
夏婵这才回过神，想起来已经在外面耽搁很久了，忙抽回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出来太久了，得先走了。”
说完还没等楚盈莹回话便挥了挥手转身跑远了。
楚盈莹诶了一声，见没留住夏婵便随便找了块地方坐下来剥起了瓜子。一边剥一边嘀咕：“怎么走得这么急……”
不经意瞥见那抹鹅黄身影直至消失，宋悄收回视线，缓缓开口，清冽的嗓音流出——
“你慌乱的模样，我安静欣赏。”
“我顶着大太阳，只想为你撑伞，你靠着我肩膀，深呼吸怕遗忘。”
“鸡蛋糕跟你嘴角果酱我都想要尝。”
“园游会影片在播放，这个世界约好一起逛。”
……
等夏婵回到家，陶兰香女士已经将饭菜摆上桌了，夏婵将一口酥搁在饭桌上转身进了卫生间。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等陶兰香将汤盛好端着盆走出厨房，夏婵已然端正坐在饭桌前等待开饭。
“走到半路下雨了，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就……耽搁了一会儿。”
陶兰香也没有追问，扒了几口饭就开始拆一口酥的包装，拈了一块枣泥馅就往嘴里送
“唔……怎么不是全糖？”
“年纪大了就少吃点糖，糖吃多了容易得糖尿病，我给您挑了半糖的。”
“对了，”夏婵指了指陶兰香的腰，“您不是说腰疼么，我给您买了膏药，睡前记得贴上喔，保证膏到病除。”
陶兰香：“……”
夏婵收拾完碗筷回到房间，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一头倒在床上，回想今天的奇遇，脑海中又浮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以及最后听到的那句——
“你慌乱的模样，我安静欣赏。”
啧，看起来痞，唱的却又是情歌。
夏婵拍了拍脑袋，奇怪怎么就想起他来了。翻了个身趴在床边，长长叹了口气，还有空想别的人，真是闲的，看来得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夏婵早早起了床，洗漱完匆匆吃了几口面包就打算出门晨跑。
夏日清晨，空气是微凉的，太阳应是一宿好眠仍在醒觉状态，淡淡洒下清亮的光线，浮尘游动在光柱间，一呼一息满是清新，一切美好都在无声进行着。
夏婵绕着房前小路慢跑了五圈，停下脚步调整呼吸，见天光大亮，正打算回家给陶兰香的花儿草儿的浇浇水，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夏婵，是你嘛！”
夏婵转过身，只见楚盈莹穿着睡衣捂着嘴快步走到身旁，一脸惊讶：“真的是你啊，也太巧了吧。”
夏婵冲她点了点头，心想两人也算是朋友了，便开口道：“这么早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盈莹登时耷拉下脑袋，打了个哈欠:“还不是我的缺德老爸，大早上非要吃西街的灌汤包，自己懒得动就打发我出来了呗。”话头一转，“对了，昨晚你走得急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呢，你吃早饭了吗，要不我请你吃灌汤包吧。”
夏婵出门时就随便啃了几口面包，此时也确实感到饿了就应了声好。楚盈莹见她答应了便拉着她开始絮絮叨叨西街的灌汤包如何如何好吃如何如何受欢迎，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到了西街。
几家早餐店早早开始准备早点，整条街都是热气腾腾的，散发着各种早点的香味。楚盈莹带着夏婵熟门熟路走进一家早点店，冲着老板喊了声“老板两盒灌汤包打包，再来两盒店里吃”就找了个靠窗位置挨着夏婵坐下了。
“你是不知道昨晚多精彩，那个蒋伊人走之后去酒吧买醉，她的小姐妹又打电话给宋悄打电话，叫宋悄负责，你知道宋悄怎么说吗哈哈哈哈……”楚盈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嘴里还不忘嚼着灌汤包，“他说……咳咳，少吃点盐，看给你们咸的，还叫他们少看点狗血电视剧，然后那几个女的恼羞成怒就开始骂娘……”
楚盈莹模仿当时宋悄拽得跟二八五万似的表情，“不好意思，你们是不是忘了，我还真没妈，脑子不需要麻烦捐去做脑花。”夏婵听着楚盈莹语气都能想象到蒋伊人小姐妹脸气绿的场景。不过，“宋悄没有妈妈吗？”
“哎，你不知道，你别看他那混样，其实怪可怜的，他妈妈生他的时候大出血，然后……就去世了，现在宋悄就和他爸爸两个人一块生活，不过他爸爸可牛了，在我们若水镇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因这个话题太过沉重，楚盈莹很快便岔开另起话头，从张家南说到李家北，越聊越觉得和夏婵投机，恨不得当场和夏婵义结金兰，说尽若水镇每户人家的鸡毛蒜皮家长里短。
吃完早饭好不容易送走了热情似火楚盈莹，夏婵提着给陶兰香打包的灌汤包回了家，见陶兰香还没起床，提起水壶伺候陶兰香的花花草草们去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不咸不淡的过去了，除了楚盈莹时不时过来串门顺便蹭个饭，夏婵的生活可谓是平静到投个石子进湖也掀不起半点波澜的程度。
直到那个夜里，扰人的蝉声再次响起，夏婵在经历数次翻身后还是难以入眠，一怒之下下了床抄起桌上的手电筒气势汹汹出了门，临走前顺手带走了靠在大门边的木棍。
夜色朦胧，月亮藏在云层里，无月仍皎皎。夏婵循着声音走到树前，周遭都是静悄悄的，只剩知了“吱吱”的叫声。夏婵打开手电筒，光束打在树上，树叶密密匝匝，罅隙间被填上光亮，原本阒暗的环境一下子亮堂了起来，有些依附在树上的蝉遇到光亮便收了声息，一动不动。
但夏婵现在的注意力却不在蝉身上。
粗壮的树干上枝条盘错，斜斜向外伸展着，少年斜靠在树干一头，微微低着头，眉目舒展，就这么隔着苍翠绿意徐徐清风，闲闲望向她。
夏婵一时愣住，握住手电筒的手一动不动。一人靠树上，一人站树下，视线隔空相撞，半晌无声。
宋悄眉梢轻挑，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怎么样，好看么？”
听听这语气，骚包又欠扁。
夏婵眨眨眼不作声，捏了捏木棍控制好力度，干脆利落冲着树抡了过去。
宋悄：……
树枝受了撞击左摇右晃，树梢的绿叶扑簌簌往下落，宋悄手撑较低树干的一端，稍一用劲稳稳当当下了树。
蝉受了光的刺激本就服服帖帖靠在树上，又遭受无妄之击纷纷掉落在地。宋悄绕到夏婵身旁，似笑非笑:“啧，小姑娘，多少有点不道德了。”
夏婵心中暗暗吐槽，面上还是不显山不露水，对着宋悄笑吟吟：“这蝉声夜里叫的实在扰民，我就想着出来清理一下，打扰到你实在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