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
王芷惠和姚蔷并没有指责他们的不省心，只是规劝他们断几天网，处于舆论中心的时候更要回归自己的生活。全网如此大规模有组织的黑一个人，而且不可撼动，这种形势王芷惠也是啧啧称奇。
“好久没有这种暗夜驶船的感觉了。”王芷惠感慨道，“现在除了星梦，貌似都参与了。”
“星梦站在了对立面。”林嘉苦笑道，如果她和韩子昂不点这个赞，如果他们与宋景筠素不相识，星梦娱乐一定会选择中立，况且遵昕娱乐这次也是有拉拢其他娱乐公司的倾向。
“还好是星梦站在了对立面，怎么说呢，遵昕也是步步紧逼吧，早晚都得对上，不巧的是我们新总裁刚上任。”王芷惠说完林嘉在这头点点头，尽管那边的王芷惠看不到她的反应。
“话说这几天好像平静多了。”林嘉抠着桌面继续和王芷惠聊着电话。
王芷惠嗯了一声，“你和韩子昂又求王生又给杨江送东西的，不起点作用也说不过去啊，再说曹熙淳的姨夫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他这次被波及的也不小。”
“对啊，淳哥自打出道以来都没怎么被骂过。”林嘉说道。
不接触舆论的时候，韩子昂就看看自己的剧本，学着林嘉的样子写批注。林嘉经常对着剧本发呆，有时候一坐就是一上午。
管控不那么严格后，林嘉和韩子昂赶紧买菜去看望在房间里憋了良久的宋景筠和张扬朔。
二人在房间外站了好一会，房内才有了动静。防盗门啪嗒一声打开，张扬朔后退一步，让两人进来。他的刘海过了眼睛，肩膀有些下沉，整个人都颓颓的。
林嘉在开门前硬挤出来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半张脸隐匿在口罩后面，所有的情感都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韩子昂的眼神从欣喜转为震惊，双唇微张，却发不出声音。
张扬朔的眼神有些黯淡，咧嘴苦笑,声音有些颤抖，“怎么，不认识了？”
“快…快进去吧。”林嘉低下头，拉着身后的韩子昂走进房内。
客厅的窗帘紧闭着，物品都规规矩矩的摆好，却都透露着一丝丝死气。
林嘉咬着下唇，摘下围巾搭在衣架上，然后脱去外套，一系列动作利落干净但没有摘下口罩。自从点赞风波后，除了宋景筠和张扬朔之外的三人也一直被网暴。满屏的谩骂都没让林嘉有过太大的情绪波动，进到二人租的房子中时一股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
宋景筠将纸抽推到她手边，转身走向别处，林嘉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宽松的卫衣似乎特别松弛。
四个人坐在客厅的不同位置，默契的开始沉默。即使曹熙淳来了，估计也是加入这场沉默。
墙壁没有过多的修饰，都是一水的白墙，阳光照进来后应该更加明亮。窗帘的遮阳效果一般，房间里唯一的一点光就是从布料的缝隙中透进来的。
唯一的修饰是桌上的绿萝，是这个冬天唯一的一点绿色。
宋景筠脸色惨白，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个位置发呆，脸上更是瘦削，棱角也更加分明，反应也经常慢半拍，看人总是小心翼翼的。
韩子昂左右看看，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猛烈的闯入客厅，爬满了已经老化的地板。林嘉望着强光，直到眼前的有了蓝色的影子。
直面窗户的宋景筠接受着光芒的洗礼，眼睛微眯，让人看不出来情绪。张扬朔微蹙眉头，等到视线清晰后看到对面那熟悉的景象。
韩子昂打开窗户，冷冽的空气瞬间涌入，“透透气吧，已经春天了。”
“对啊，准备准备晚饭吧，饿了。”林嘉晃动着眼球，看看二人的反应，宋景筠慢半拍的点点头，起身去接韩子昂手上的东西。
张扬朔掸掸腿上的灰，不言语但眼睛一直盯着开始忙起来的人。
林嘉递给他一包辣条，笑的眉眼弯弯，让张扬朔也有些被感染了，“张哥，吃！”
“吃好喝好，日子才会好！”林嘉嘴上振振有词，脸上笑的比谁都灿烂，心里的不好受他们都知道。她倒了五杯饮料，留着吃饭的时候喝，最可惜的是曹熙淳不在，只能他们四个报团取暖了。
星梦出手后大家都猜测宋景筠和张扬朔会签到星梦娱乐，目前身为法人的沈兴修暂时没有透露出这个消息，就连内部员工都很震惊，星梦此举除了义气，还有别的目的吗。
来之前一直纠结吃什么晚饭，最后还是归拢到了一句话，“遇事不决吃火锅”。
桌上热气腾腾，刚掀开盖子，蒸汽就飘了上来，林嘉笑着活跃气氛，死气沉沉的房间也终于有了一丝活力。
韩子昂把电视打开，开始播放《来吧！展示》，熟悉的声音一出，四个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屏幕上的他们还带着些青涩，尴尬的点头问好。那时只是以为是个简单的捞钱综艺，却未曾想到那是最好最让人怀念的一年。
“那我坐中间。”
电视中的韩子昂大言不惭的坐在了最中间的沙发上，后期给配了字幕，号称是帅哥的自信。
林嘉轻笑道，“我当时真的觉得你很不要脸。”
韩子昂扭头望着她，嘴角不自觉扬起，“你不会现在也这么觉得吧。”
“我现在这么觉得。”原本安静低头吃饭的张扬朔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韩子昂见他夹着肉要放进自己的碗中，立刻飞起筷子掐走那一半的肉，张扬朔夹着所剩不多的肉渣，眼神空洞震惊中夹杂着些愤怒。
“你这么觉得就别吃了！”韩子昂将肉放进自己嘴里，单挑着一边眉毛，带着些怡然自得的神态。
宋景筠呵的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很轻还是被另外三人注意到了，张扬朔扭头靠近了点，“你活过来了？”
“死不到你前头。”宋景筠语气故作轻快，林嘉竖起大拇指，这个时候无论张扬朔和宋景筠是生气也好还是欣喜也罢，总归是能有些情绪了。
节目一期一期的播放着，林嘉坐在沙发和茶几的缝隙间，要么指着屏幕吐槽，要么张牙舞爪的发表“演讲”。林嘉自认为不是话特别多的人，演完封情之后也是很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说到一期节目结束后口干舌燥，下一秒就会咳嗽到干呕的感觉。
宋景筠也能时不时的插几句话，张扬朔到后来甚至能跟她辩驳几句。林嘉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二人，又快速转过来，脸上泛起笑容，这么多天来她今天是由衷的高兴，如果有那么一个空间可以隔绝痛苦，那她拼劲全力也会让自己的朋友进入。
她很喜欢那么一句话，“人生本来就是痛苦的，朋友、美食、文字都可以是人生的止痛药。”
综艺慢慢进展到了最后一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样的，但韩子昂一直没有看最后一期。表面冷冷的他，实际上内心很柔软，他害怕自己又陷入到那天的情绪之中，然后进入无限的内耗。
林嘉给曹熙淳打了视频电话，将他立在桌面上。
曹熙淳能想象自己在那边是个什么样的地位，故意打趣道，“不会是把我供起来了吧？”
“没有没有，我们家没有香。”张扬朔手撑着沙发硬挤入镜头里。林嘉把他推出去，她才能直起身子，“淳哥，你看看能看清屏幕不。”
她将镜头翻转过去，对着屏幕，曹熙淳摸到旁边的眼镜戴上，颗粒般的屏幕质感他实在不敢恭维，“看不清，也看不全。”
“不急，我开个会议。”
“哈哈哈哈哈宋老师真传。”韩子昂俯下身子，阴影正好罩在林嘉的身上。
等到曹熙淳进入了会议，林嘉打开麦克风和摄像头，语气平和且声音洪亮，“曹熙淳同学，请打开摄像头。”
“你这一声听得我一激灵，像下一秒班主任就揪我耳朵让我回答问题了。”张扬朔下意识的摸摸耳朵，脸上露出独属于他的明媚笑容。
曹熙淳听话的打开摄像头，双手叠放在桌面上，活脱脱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林嘉这边不知何时关了话筒，四个人坏笑并点击了截屏键。
“你们怎么不说话？”曹熙淳起身贴近屏幕，看见林嘉的话筒上面有个小小的斜杠，他无奈的坐回去，“不知道说啥呢！”
“快打开，气急败坏了。”韩子昂笑着点开话筒，四个人的笑声立马传到了曹熙淳的耳朵里。
曹熙淳指着屏幕，将林嘉的对话框双击放大，“笑什么！在密谋什么！”
“没有没有，不好玩。”宋景筠摇摇头，面露和善，更让曹熙淳摸不到头脑。
林嘉的手机投屏到了电视上，既能看清节目，也能和曹熙淳互动起来，每当曹熙淳说话的时候，他的视频框便会从页面中跳出来，确确实实的成为了人形弹幕，也更像是曹熙淳做客演播室，特意受邀评价这个综艺一样。
眼看着节目中的五个人哭成了泪人，屏幕前的五个人眼圈再次开始泛红，有对那个时候的向往，有对现在处境的无奈，更有对未来的迷茫。
借着这个由头，终于有了机会可以放声大哭，但真正需要放松的人哭的很隐忍，滚烫的眼泪从冰冷的脸颊滑落，即使内心已经支离破碎也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宋景筠仰头靠在沙发背上，这一刻他感觉身体如释重负，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累的呢，是失去父亲的那一刻，还是失去母亲的那一刻，或许从他选择这一世的那一刻便免不了辛苦。
自己追求的要付出万般努力也未必会得到，自己珍视的别人动动嘴就可以轻松摧毁。
节目停在了结尾，林嘉没让它跳转到别的节目上。
五个人共同选择了沉默，刚才的眼泪早早变成了泪痕。林嘉靠在韩子昂的腿上，呆滞的看着前方，张扬朔突然伸出手，向上抓取着什么。
“之前一直听说一个说法，亲人朋友都离去了，你这个人也就从世界上消失了。”张扬朔边说边仰头审视着灯光，在光中还能看见细小的灰尘，他想用手圈住光，可无能为力。
“我不在意外在世界，我只在意我的内在世界。”林嘉揉了揉蜷起来的腿，时间久了有些僵硬，入圈这么长时间，她觉得自己学的最好的就是专注自己。
韩子昂试探的将手放在她的头顶，见她没有反应，才轻轻的向后抚摸着。宋景筠长呼了一口气，“消不消失无所谓，真有那个时候，我就背上包远行，最好死在一座无名山上。”
韩子昂不想让气氛消糜下去，扒拉了一下宋景筠的肩膀，“怎么消失？你现在只要公布一个行程，你就别想着消失。”
“对啊，生活不是还要继续嘛。”听了半天的曹熙淳终于开了口。
外面天色渐晚，韩子昂瞄了一眼窗外，“嘉嘉，该回家了。”
宋景筠的眼球微微的转动了一下，如果自己更勇敢一点结果会不会不同，他看向起身正准备离开的林嘉，很快就有了答案。不会，世界上没有如果，就像他的这份保守与怯懦一样无法割舍。
她喜欢的始终是勇敢的人，而他没条件没机会再去勇敢了。
不过，韩子昂是个理想的人。
宋景筠站起身，准备送送他们，韩子昂转身摆摆手，“就送到这吧，外面怪冷的。”
林嘉跟二人道别后走出门外，韩子昂的右脚刚迈出去，又停了下来，一双凤眼格外明亮，宋景筠知道那束光芒是自己不曾拥有的，“老宋，今天是几号？”
“三号。”上了热搜之后的每一天都同度日如年一般，宋景筠当然清楚的记得今天是几号。
“哦，立春过了，已经春天了。”
宋景筠咧开双唇，他想笑的好看一些，可现在估计比哭还要难看，眼底开始泛红的他快速地抹了把脸。
“对啊，春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