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条备忘录
背包里的iPad黑着屏，歘歘歘亮了三下。
iPad应用大厅。
各个APP显出了方方正正的小身体，biu biu，手脚蹦出来。
它们围坐于一张长桌子，主位是iPad语音助手Siri。
企鹅胖手撑着圆下巴：“原主人真是虚伪，喜欢人家五年，到现在还要拐弯抹角地接近。”
作为见证了许多爱意瞬间的相册，自然也是明白的，“可惜啊！原主人不说，那怎么办呢！”
企鹅扁嘴。
转瞬想出了主意，欢快道：“我们可以撮合他们呀！虽然咱们APP记录原主人暗恋数据的年限不同，但都是有用的，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一定可以让原主人和二主人在一起。”
微信小云朵冷哼：“我才不要，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它刚与微信大云朵吵过架，大云朵咄咄逼云，一点都不让着它。
大云朵悄默默搂老婆，被一把甩开，面子挂不住就要与小云朵作对，“我支持撮合，你们要怎么做，我配合你们。”
小云朵斜眼瞪它，胖嘟嘟的身子移走，再也不想理这个讨厌鬼。
看惯世间万物的浏览器愤愤不平：“胆小鬼就不配拥有爱情。那么多年，光‘如何与喜欢的人表白’这个问题就搜索了不下几百遍。我每回都尽心竭力地搜罗答案，最后他一个都没用上。”
周围APP七嘴八舌，阵营逐渐明了，它们分成两派：真爱派和劝分派。
真爱派领头是拥有五年暗恋数据的企鹅，而劝分派领头是百事通浏览器。
两个APP的小方头抵在一起，谁都不让谁。
企鹅摇晃小脑袋，郑重其事道：“我就让你们看看，真爱无敌。”
Siri居于上座，它作为iPad的第一领导人，也是偏向原主人顾世津的，“我批准了，企鹅你可以随意调配其它软件，最后一定要做出成绩啊！”
企鹅点点头，高兴极了。
*
万林火锅店内。
顾世津沉声回：“现在不是很喜欢了。”
辜雁狐疑，谁之前因为香菜好不好吃与她争论一个小时来着？
这厮现在居然不喜欢吃香菜了。
他不喜欢，那她就要喜欢。
“我想吃香菜，刚才忘点了。”辜雁拘谨扣手指。
许黛眼睛亮起来，她喜欢吃香菜，但碍于大家意见，不敢出手。
这下有了同好，自然可以点一盘。
她重新拿来菜单，勾选香菜，甚至要了两份。
菜上齐了。
许黛把一盘香菜端到辜雁前方，热情招呼：“辜雁，多吃点！”
一时间辜雁筷子动不起来，她讨厌吃香菜，觉得味道难闻，不成想，与死对头斗气，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辜雁笑笑不说话。
一旁的顾世津不客气，将面前的黄喉和辜雁的那盘香菜换了位置，狠夹一筷子涮火锅。
其余三人目瞪口呆，特别是许黛，她自认了解顾世津，现下不确定了。
对方是她亲表哥，她无须藏着掖着，直接问：“哥，你不是不吃吗？”
顾世津对喜好的反复无常并不掩饰，“刚才不喜欢，现在喜欢了。”
他拧开一瓶可乐，为辜雁倒了满杯，句尾藏着小雀跃，“还要多谢辜雁，知道我喜欢香菜，为我着想，帮我要了一盘呢！”
在座的其他人听不懂他的画外音，辜雁却是知道的，他是在炫耀，“看吧！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辜雁对此早有领教，皱巴巴的小脸扭过去，拒绝听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每次吵架，她都落得下风，占不着便宜还不兴生气啦！
心里骂了顾世津一百八十遍，辜雁平复心情，阴阳怪气的，“谢谢，管好您自己吧！”
她皮笑肉不笑说：“喜欢吃香菜，多吃点！”
化悲愤为食欲，辜雁迅猛干饭，挑自己喜欢的几样使劲吃。
对面的许黛坐山观虎斗，仅靠几句对话琢磨透了自己表哥的小心思。
表哥他属于闷骚那一挂，面对喜欢的人，话就会尤其多，甭管好赖，一门心思惹人注意；面对不喜欢的，一个眼神都难屑于给。
许黛摇摇头，她表哥智商优越，追女孩的手段实在低端。
旁边的魏清越椅子挪几挪，欲靠近副班长。
他热烈奔放，光明正大追了许黛半学期，眼见着就要结果了。
魏清越勤恳给许黛剥虾，摆了半盘子。
面对男生的示好，许黛全盘接受，她不能否认，自己对魏清越有好感。
对待感情，她要大胆，既然喜欢，就要表明，直面当下。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青春有任何遗憾。
饭桌上形成了一种局面，许黛魏清越小两口甜甜蜜蜜，互相剥虾夹菜。
而辜雁顾世津，一个狼吞虎咽，一个温文尔雅斯文至极。
饭后，四人搭伴回宿舍。
街道空落落的，梧桐树初发的嫩芽摇曳生姿，落日的余晖顺着枝杈掉落，于土地上做出精美的油画。
连辜雁的头发也变成了金黄色，像是被笼罩一层金雾，虚幻而奢靡。
如此好的场景，不拍下来总觉得可惜。
中午出门时顾世津仔细打扮，鞋带的蝴蝶结牢固，无松垮的迹象，口袋里也没有物品。
他淡定蹲下身，语气平稳，毫无撒谎的慌张，“你们先走，我鞋带开了。”
三个人谈天论地，没有丝毫怀疑。
辜雁漫不经心搭了他一眼，无波无澜。她本就不愿与顾世津并肩，巴不得他跟在后边。
众人皆是乐得畅快，自是发现不了猫腻。
顾世津先是装作绑鞋带，拍了几张照片。后来干脆不紧不慢地跟随，活像是无关人员。
在辜雁她们眼中，他不过是躲清静玩手机罢了。
辜雁的宿舍离得最近，将她送回去，已经算是完成一半的工作。
宿舍楼下，辜雁朝他们挥手告别。
面向马路的顾世津手机篓子一个，看手机没完，甚至用背影表达分别。
她想，谁这辈子摊上顾世津，谁算是完蛋了。
回到宿舍，辜雁从包中拿出iPad摆放在桌面，然后去收衣服。
阳台的衣服晾晒得太多，显得整个房间有点灰暗。
她边用晾衣杆拿衣服，边吩咐：“Siri，打开音乐，播放《夏天的风》。”
“好的。”Siri冷硬固化的机械音回答了简单的两个字。
接踵而至的便是能给人夏天清新舒爽气味的歌声。
辜雁的心情在歌声中慢慢好转，甚至欢呼雀跃。
夜晚，寝室鸦雀无声，自开学起四人定下规矩，必须在十一点前关闭手机电脑，谁也不准看，严厉措施是为了保住她们头顶的毛发啊！
计算机专业的学生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计算机人早秃顶，早睡早起保爱情。
头发，对于计算机人来说，是脸面。
睡前，辜雁特地去看备忘录。
里面早已更新了一条。
【17:20 喜欢吃香菜，也想讨厌不吃香菜的人。】
*
高一下，柏川开始分科。
从小立志学理科的辜雁自开学来一直勤勤恳恳复习，想在分班考试中拿到好名次，进入快班。
公布成绩那天她数次绕过公布栏，保留内心的平静。
直到同学过来恭喜她，她才知道自己发挥超凡，如愿以偿。
分班前有一个大周末，周末过完，再来学校，便是物是人非。班主任舍不得这群小鬼，出资邀请同学们一起聚餐。
时间定在周六晚，疯玩几小时不妨碍什么。
辜雁早早到，寻摸个好座位。
他们班级共有三十人。
老板在大包间里摆了三张长方形桌子，十个人一组，只是其中一张稍微大点。
班主任自然是要坐大桌的。
辜雁虽然外向，但她有一个致命缺点，见到老师就犯怂。
所以她选了小桌子，甚至坐在最边边，好上厕所。
人群很快聚齐了，班主任那桌全是好学生。
他数了数人数，班第一没来，没等问话，班长及时解释：“顾世津家离这远，和我说了，晚一会到，让咱们先吃。”
班主任定下心来，起身祝福：“希望同学们以后成绩斐然，一马平川……”
席间班主任找每个同学小谈，说了很多话，字字锥心，句句恳切，同学们大多被感动到落泪。
这种场合辜雁一般保持沉默，她坚信无论何时吃饭才是正道。
“咔吧”门开了，一身黑色运动衣的娇弱男生走进来，185的个子身材偏瘦，眼皮微耷，嘴唇偏厚，三庭五眼十分浓重。他的衣服松松垮垮，整个人都带着颓丧感，甚至因为太瘦脸部脂肪不够，而显得下颌如刀削，鼻梁高耸入云。
来人先去和班主任寒暄，随后班长为他找了个位置坐，恰好与辜雁同桌。
巧的是一桌人单辜雁与朋友之间的位置最松散，于是男生搬起板凳强硬/插入其中。
被迫与朋友分离，辜雁不爽，碍于同学情面，她好声好气的：“顾世津，和你换一下位置行吗？我想和王小玲坐一起。”
顾世津死鱼眼掠过她身，脑海中居然没有出现关于这个女生的任何信息。
到嘴边的话被活生生咽回去，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便连拒绝也懒得说了。
他刚想起座，眼尾瞥见桌角纸巾上堆得高高的香菜叶，眉头拢成小山，下意识问道：“这香菜？”
男生的嗓音如潺潺流水，经由耳朵，剐蹭得整个耳膜都痒乎乎的。
辜雁不自觉用指腹抓挠，轻飘飘回了句：“我不喜欢吃香菜。”
不过一句话，似是触到顾世津禁忌，他摆好姿态，一副要与她理论的架势。
话锋极具科普性，“香菜营养价值很高的，具有降血压、预防心血管疾病和改善食欲的功效。还能……”
“停”辜雁制止他，像在与父母对峙，抗拒性小声嘀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说也没用。”
她夹块干豆腐放进嘴里，意思很明显，别打扰人家吃饭。
顾世津有些许挫败感，垂头丧气的。
头一次，有人跟他对着干。
他拿起筷子，往凉拌牛肉盘中去，旁边的辜雁似是预料他的行动路线，眼疾手快地提前下手，把目标牛肉夹走，大喇喇地剔除上面的香菜碎叶，扔进纸巾香菜堆。
可他只是怜惜香菜而已，可口的香菜如何能受得这般冷眼！
为了防止辜雁暴谴天物，顾世津一股脑把凉拌牛肉中的香菜尽数挑进自己碗里。
对于顾世津的无厘头挑菜行为，辜雁惊诧，她有理由怀疑，他家是卖香菜的。
前半场饭店，后半场去KTV。
班里有几个男生自诩麦霸，平时办活动都要上台表演，现在更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辜雁随波逐流，她没有明显的偏好。
KTV包间最不显眼的角落是辜雁在悠闲地吃西瓜。
冥冥之中，一道灼热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她懒得理会，径直换了地，挪移到更隐蔽的地方。
那人却是步步紧逼，走过来坐她身边，一本正经道：“同学，我还是想和你探讨一下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