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又是一晚不眠夜，瑟瑟睁开眼，叹了一口气，声音微不可闻，如同轻烟散入空气，转瞬即逝。
她现在很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受深渊影响处于浑浑噩噩之中，吞吃掉的分身包含的是过去数千年的时光，积累下来的记忆庞大到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以至于记忆紊乱扭曲，全部纠缠在一起，甚至扰乱了她的神智，她时常会沉浸在不同时间的回忆里，以至于对时空都有了错误的认知。
她明白却无力做出什么改变，如同今夜并非永恒，清醒不过是须臾之间，能做的只有不断地记录下来每一次恍惚间看到的画面，寄希望于能够将他们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过去，让她找到接下来的道路。
她还有未尽之事。
瑟瑟下了床，坐到书桌前，拿起来从心海那里借来的本子，她来这里快三个月了，记下来的“日记”数量也非常客观，她一页一页翻开来查看，却看到了许多刻意涂黑的印记～大多都是人名，唯一惹眼的就是摩拉克斯大人的名讳。
“遵循摩拉克斯大人的命令，我要活下来，我必须活下来。”
“我会害了摩拉克斯大人，不能回去。”
“如果它会危害摩拉克斯大人，我……”
会与它一同归于尘土，哪怕违背了摩拉克斯大人最初的要求。
瑟瑟捏着笔的手突然用力到指尖泛白，头疼欲裂，以至于眼前发黑，她强撑着又翻开一页，勉强认清了上面的字，很简单的一句话，平静又冷淡，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摩拉克斯大人说我怀孕了。”
是在离开蒙德后不久的事情，不知为何她饥饿的次数愈加频繁，或许是被食物吸引，她无意间撞入两位夜叉的战场，在他们重伤濒死之际吞噬了缠缚其身的魔神残渣，不幸的是在进食的过程中被前来寻人的魈当场逮捕，虽然瑟瑟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他看到她的时候却流露出震惊喜悦与愤怒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最后以一句“你竟然还活着”的问候作为这次单方面重逢的开端与结尾。
魈一手扛着两位夜叉，一手押着她回到璃月，她茫然许久，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最后在魈找大夫的时候才挣扎了一下，努力保持微笑，可还是觉得有点委屈，“他们是自己打架的，与我无关，放我离开。”
凭他们打架的气势，瑟瑟哪来的力量伤害他们呢。
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负气，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但还是拿绳子将她绑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在她靠着墙缩成一团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即便相隔五千年，她从不曾遗忘铭刻在灵魂里的呼唤。
她抬起头，便看到摩拉克斯大人站在她面前，神色平静地摸了摸她的头，“你还活着啊。”
瑟瑟定定地望着他，摩拉克斯大人同那时一样，对什么事情都有一种运筹帷幄之中的淡然，也因而显得强大又耀眼，令人信服，她在濒死之际被他拯救，得以新生，又因他的指引而坚定了要活下去的信念，摩拉克斯大人即为她赖以生存的良药，她正因如此而答应了它的要求，将身体奉献给它。
在凭借本能吞吃掉想要杀了她的那个人之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和双腿变成了蔓延的黑泥，一点点将枕边摩拉克斯大人为她留下的玉坠淹没溶解，与之同时产生的饱腹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股力量或许会伤害到摩拉克斯大人。
绝对不能伤害摩拉克斯大人，这是最根本的信念，在此基础上，哪怕她必须要躲开摩拉克斯大人也是能够忍受的。
无数次忍耐切割意识的疼痛，任由自己混迹在人群之中，远远瞻仰摩拉克斯大人的英姿的时候，她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在听到摩拉克斯大人的声音的时候，她的眼眶会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呢。
摩拉克斯大人半蹲下来，在魈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抬手擦去了她颊边滚烫的泪水，“过得还好吗，瑟瑟？”
瑟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好与不好，也回答不了，她张开嘴巴还没有说话，压不住的泣音先从喉咙里流出来，喉头哽着，好几次想发音又咽回去，最后她还是闭上了嘴，没有点头也不会摇头。
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为什么会哭泣，只能从温迪教导的理论中去寻找答案，可当她想起那个骗子的时候，所有的思考都失去了意义，唯独剩下的只有可以定义为难过乃至痛苦的心情，答案呼之欲出。
瑟瑟在遇到温迪之前不知眼泪为何物，是温迪用手指沾着她眼角的泪水，放到她的嘴巴里，告诉她这是什么，咸咸的像是海水，已经被快感冲刷到麻木的大脑无法反应过来，她只能懵懵地看着温迪噗嗤一声笑出来，“是眼泪哦，你在为了我而哭吗，不过是快乐地哭出来了吧？”
她现在的心情似乎不能称之为快乐。
瑟瑟抿着嘴角，默不作声，任由眼泪流得更凶，一哭起来就没有终点，直至头晕脑胀，眼前一黑，身体无力支撑，往前倒进了摩拉克斯大人的怀里，就此昏迷。
意识浮沉间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她睁开眼睛，酸涩肿胀，几乎看不清东西，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极度的饥饿，胃里什么都没有，却在拼命地绞紧，似乎能够凭空榨出点食物，但她不以基础的食物为食，吞噬的是欲望，或者别的，在认识温迪之前她从不缺少食物，认识温迪之后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欲望，以至于徘徊在饥饿的边缘，但温迪偶尔会把自己的力量喂给她，如果说真正的饿肚子倒也没有。
离开温迪之后，她饥饿的间隔越来越小了。
胃里像是火烧一样的灼痛，她想起小时候连着饿了好几天的时光，已经不甚清晰了，只隐约记得她是靠喝海水挺过来的。
不知是谁把她扶起来揽在怀里，碗沿抵在唇边，温热的汁水触碰到唇瓣的一瞬间，她便乖觉地张嘴将汁水咽下去，汤汁带着热意自喉咙流到腹中，也不知为何，扰人的饥饿感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身体也暖和了起来，像是泡在温水里，她这才一点一点松开眉头，重新陷入沉沉的睡梦中。
再醒来的时候是晌午，她挣扎着睁开双眼，坐起来打量着躺着的这个房间，布置的风格与蒙德迥异，古色古香，韵味十足，陌生，但她见过，被切割下来的意识独自来到璃月的时候，她见到过类似的风格。
这是……
意识迟于身体回归，终于在清醒后慢悠悠地提醒她，她在觅食的时候被那个凶悍的夜叉抓回了摩拉克斯大人眼前。
瑟瑟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吸了口气，准备下床趁没人的时候即刻离开，然而天不遂人愿，在她踩到地板的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摩拉克斯大人端着一个碗，看她光着脚踩在地上，不赞同地皱起眉，“你要去哪，瑟瑟？”
瑟瑟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被摩拉克斯大人重新按回了床上，手里又被塞了碗，在她反应过来时，便听见摩拉克斯大人语气沉沉地对她说，“你有孕在身，当心身体。”
有……孕？
瑟瑟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是什么意思呢？”
摩拉克斯大人沉默片刻，声音冷下来，“巴巴托斯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