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一句话让原本就安静的庭院更加寂静，半晌后，杏花树下的赵子清唇角带出自嘲笑意，伸手准备拿起古籍，李灵初先一步用手臂压着，在对方墨黑眼眸中微微凑近笑得一脸无辜，见她不肯抬手拿不到古籍只好摇头作罢，慢慢起身。
“你在害怕什么吗？”
保持着席地而坐的姿势继续玩味地质问着，心中浮现出前世赵子清诉说的身世，母妃去世，出生落下病根，为避灾独自去到三清观对外宣称祈福，直到死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花瓶废物三殿下。
可事实呢？无人知晓。
起身看向赵子清挺立的身姿耐心继续说道：“三清观观主一月前被选中推演国运去到宫中，同样你也被接来‘软禁’在这一方天地，如今观主已死，你也甘心这样死去？”
久久的沉默后，赵子清回身表情依旧从容不迫丝毫：“甘不甘心又如何？良禽择木而栖，而我是棵枯木，是个病秧子，得过且过。”
听着这些话，低头看着手掌心中仍旧握着的那瓣杏花，抬眸浅笑盈盈走到赵子清面前：“病秧子一鸣惊人不更有成就感？”
踮起脚尖李灵初凑近对方，随即将手中花瓣重新放在赵子清的头顶原本的位置后在耳边轻柔地道：“况且本人就爱养病秧子。”
说完后拉开距离背手而立，在捕捉到赵子清的表情有些细微变化后笑意更甚，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似是要将肺给咳出来，她伸手想要帮忙拍拍后背舒缓，谁知后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想必是有其他人来了。
时机未到，不能让第三人知道今日之事，快步重新回到那支出墙的杏花树下转身自信道“二殿下，多保重身体，我们来日方长。”
翻墙快速离开王府后再次回到热闹的大街上，此时太阳已经堪堪落下。
虽祭神节发生意外，但百姓们热闹的过节气息还是吹散春天寒意，皇城中的大街小巷都能看见庆祝的百姓和玩耍打闹手拿灯笼烟火的孩童。
走到李家医馆前时，马车已经到了，进入医馆静水便迎上来，身后还跟着那位叫大牛的青年。
一见她大牛就直接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姑娘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大牛愿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这正是计划的一环，她理所当然接受跪拜礼后淡淡点头道：“我知道，你起来吧。”
慢慢站起身，大牛肩膀上也已经包扎好了，见一切都已妥当慢慢道：“我用你女儿的病情和将来衣食无忧的生活买你这一条命如何。”
“为姑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询问具体事情，直接跪拜接受，看着地上的青年心中只道一声世事无常。
须卜氏骚扰大周朝边线多年，三年前首领的儿子失踪，却不曾想儿子居然会失忆成大周朝流民。
不过不愧是须卜氏的传人，气魄惊人，连在流民营中都能够成为领头羊。
前世并未知晓这一事情，大牛市被她亲自收押赐死，也给之后须卜氏大举侵犯的理由。
那场战役大周朝损失惨重，重创李灵初所有亲卫兵力削弱李家军实力，使得登上后位时孤立无援。
走出医馆后，一轮明月已经挂上树梢，抬头望去微弱的月光隐隐照亮周围的漆黑的天空，也照出皇宫的方向，那里是她的心之所向。
*
大周历四月十八，忌出殡，宜嫁娶，良辰吉日，假偶天成。
偌大的王府中，一抹身影急速跑过每个角落，口中还大喊道三殿下，略过每个路过的侍卫宫人都在焦急询问殿下所在之处。
祭神节后，宫中莫名派遣侍卫和宫女来到王府之中，三殿下原本就是喜静之人，现如今每天都觉得王府喧哗，几乎都不见踪迹。
更是以身体不适为缘由再也没有出过王府门也没有见过任何人，身边只有一个小厮天墨乐不思蜀地讲诉外界的事情。
这半月皇城中最轰动的事情就骠骑将军女儿出嫁之事，说是这将门虎女不知廉耻非要倒贴给皇子，可是仔细一询问却不知究竟是嫁给哪位皇子。
就在大家以为是谣言时，皇恩浩荡，皇上身边的宣公公亲自去将军府宣旨，骠骑将军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有这等荒谬的婚事，传闻被吓得圣旨都没拿稳就进宫面圣。
不过在急匆匆面圣后骠骑将军府居然理所当然准备起婚仪之事，前后变化之大成为百姓们茶前饭后最大的闲话。
“三殿下刚在后花园。”
小厮终于询问道立刻向后花园跑去，跑到一半的时又想起什么回头大声吩咐侍卫赶快去王府门口。
气喘吁吁地跑到后花园找到自家殿下时候，赵子清正怡然自得地品着茶查看古籍，身边的空气都像安静下来一般。
但如今不是悠闲的时候，小厮天墨气喘吁吁扒拉着赵子清手喊道：“三殿下，不好了你快去王府门口看看吧。”
身上的衣物被小厮拉得皱起，赵子清抓住天墨后衣领仍旧打趣着是不是他的债主上门，表情异常焦急的天墨手舞足蹈慌乱大喊道：“骠骑将军府的八抬大轿就停在王府外，前来送亲的是陛下身边宣公公，让殿下你快去接亲，不然就是抗旨！”
王府门前在花轿中的李灵初掀开碍事的红盖头，这八抬大轿的舒适度确实要比其他轿子好很多，只是一个人在这里面未免太无聊些，于是伸手又敲了敲花轿的木墙。
伺候在轿子身侧的静水悄悄掀开窗帘摇摇头：“小姐，殿下还未出来，倒是来了很多侍卫。”
之前悄悄来这里的时候王府还未有这么多侍卫宫女，想必心思并不纯粹。
“那不等了。”放下窗帘，在静水慌乱的疑问声中伸手直接推开花轿大门，在场围绕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瞬间哗然，议论声纷起，毕竟从未见过自己下花轿的新娘子，也从未见过不知会新郎官的婚仪。
直直的向王府大门走去，静水和宣公公同时焦急地来到跟前劝阻，手里还拿着红盖头想再给盖上。
拽下静水手中的红盖头拿在手里，李灵初头也不回：“碍事得很，他要是不出来难不成一直等下去？反正都是嫁，我自己进去就行。”说完提起裙摆就往王府走去，也不顾其他人规劝。
马蹄声响起，打断了几人的动作，回头朝看热闹的百姓人群中望去，只见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匆匆赶来，马车在花轿旁停稳后，赵言枫从马车上走下来，从衣着装扮来看似乎是急匆匆就出门。
众人见状后都行礼跪拜，赵言枫充耳不闻直接走到几人跟前严肃问道：“这是在三殿下王府前做什么如此喧哗！”
弯腰作伏的宣公公急忙解释道：“今日是李将军之女出嫁的日子，小的奉皇上之命来送亲。”
“荒唐！”赵言枫呵斥道，眼神瞬间变得狠厉，周围空气凝固住，“皇家赐婚什么时候这般儿戏过，这是何等不尊重！”
宣公公被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一个劲说着恕罪。
见这些人都这么没有出息，李灵初回身恭敬地行了个礼从容不迫道：“大殿下这说的哪里话？还是莫要误了臣女的吉时，想喝喜酒等与三殿下拜完堂也不迟。”
一席话说得赵言枫从来风姿卓著信手拈来的表情出现一丝破裂，眉间颦蹙，这样的情形前世从未见过：“李姑娘，我大周朝嫁娶之事一向严谨，从未有这样逾矩之举，这百姓众多，皇室和李将军脸面何在？”
“大殿下放心，圣旨是我找陛下请的，八抬大轿是父亲准备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有，何来逾矩？再说要笑话也是笑话我不知廉耻倒贴成性和三殿下也无关。”
“大殿下莫要再误良辰吉日了。”说完后再次不卑不亢行礼后提着裙摆试图走向王府，手腕处传来力量，回头带着满脸疑惑看着抓住她的赵言枫，此刻表情冷若冰霜，只有手腕处传来滚烫的热度。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让步，当下的情形让围观的人群皆鸦雀无声。
“大殿下为何要抓着臣弟王妃，这有些不妥吧。”
清冷声音打破这滑稽可笑的场面，着一身常服的赵子清逆着光从王府内快步走来，衣摆翻腾，唇角含笑，事情发生到这地步，在意料之外，算计之内。
挣开被抓住的手，重新提起裙摆走上王府阶梯，李灵初头上的步摇轻快晃动着，背对众人在赵子清面前站定，语气温柔又掷地有声：“三殿下，我来嫁你了。”
风温和地吹起发梢与裙摆，偌大的王府前她带着笑与赵子清对视着，身后是满城的黎民百姓。
重生之后机关算尽求得圣旨，为得就是进入亲王府的这一天万无一失，就算赵子清不出现她也会自己走进府中，早就做好准备。
所以其实赵子清能出现迎亲，并且还能在赵言枫在时认下亲王妃这个身份，才是真正的意外，前世与他相见之时，便觉无趣古板，很难相信这样的人会接受这样‘突然’的安排。
“今日府上喜事，与民同乐，亲王府没能早些准备确实不妥，”赵子清视线游走在她带笑的脸颊上，“天墨，速去长安街最大酒楼，将今日所有的备菜和大厨请来王府。”
“此事就不必三殿下操心了。”李灵初转头看向迎亲队伍的后方，不一会儿就跑出来一群人，看起来训练有素。
如此有备而来，赵子清似乎并不意外，表情依旧淡定从容，而身边的小厮却惊得下巴都快掉下去。
“天墨带人速速去准备。”命令完小厮后，赵子清看向她身后，“大殿下里面请，一杯喜酒还请稍等片刻。”
背对着赵言枫，热烈的视线让她不禁笑意加深，半晌后，赵言枫用微微有些怒意的声音缓缓道：“那我便等等看。”
脚步声响起，不料却被赵子清拦下来：“大殿下稍等一下。”
此话一出让她都不免有些意外，抬眸看去，只见赵子清看向不远处等待的静水，走过去拿过那红盖头。
原本清晰明亮的视线再一次被满眼红色取代，赵子清会亲自为她戴上盖头，是在所有的意料算计之外。
“不用，”赵子清温和的声音响起，似乎是阻止要上前搀扶的静水，随后她便看见一只修长的手在红盖头下出现，“我亲自接王妃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