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约定见面的时间在十点,付西漫提前二十分钟到了那间精酿酒馆。
她有些年头没在云市待过,记忆中熟悉的很多楼层建筑早已不复存在,也是七拐八绕很久才找到这家藏在闹市中心里入口又隐蔽的酒馆。
高显阳也来得比想象中要快,换下了笔挺的西装婚服,仍旧穿着他穿惯了的一身休闲衣裤,再没有婚礼上和付西漫那种强烈的距离感。
不过她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卡座里,点了一杯特调龙舌兰,清甜的果味冲散了不少酒精度数。她眯着眼睛看高显阳慢慢朝自己走过来,血液里留存躁动的因子没来由地平复了下来。
付西漫撑着下巴,淡淡一笑:“今天你结婚,不陪着新娘子,怎么这会儿还有空约我来喝酒?”
她不会蠢到觉得高显阳要为了一杯喜酒而耿耿于怀,就因为她在婚礼上没有喝,所以他特意约她出来补上。
高显阳在付西漫对面坐下,看着她说:“西漫,今天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大老远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却在现场出了那样的意外,我很抱歉。”
“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高显阳对此闭口不谈,付西漫打开了手机短信举到他面前,屏幕上显示着付栋明不久前发过来的一条信息:今天的事你赵阿姨不是故意的,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成天惹她生气,你好自为之。
生冷刻薄,这的确是付栋明能说出来的话,他从不看原因,也不会讲道理,只要有关一切付西漫跟赵郁梅的矛盾,他都无一例外只会把所有的过错算在付西漫身上。
眼见高显阳的神色慢慢暗了下去,付西漫收回手机,很短地嗤笑了一声:“其实今天在场的,你们所有人应该都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吧。”
只是除了殷龙亦谢清彦和付月霜,从始至终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过哪怕一句话。
她对这一家人从没怀抱过希望,发生这种事也不觉得有多难过,事实本就如此。她不和赵郁梅计较,只当是自己善心大发送给高显阳和赵希冉的新婚礼物。
酒馆里的灯光为了营造气氛打得很暗,即使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张桌子,高显阳依然觉得付西漫离他很远,像随时都能化风远去。
“是我对不起你,西漫,你要恨就恨我吧。”
付西漫闻言却摇头:“你好搞笑,我为什么要恨你?我和你并没有任何关系,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我要恨那也该是你丈母娘的事。”
她性子像天生冷血的孤狼,睚眦必报,今天自己身上流出去的血,以后一定要加倍从对方身上咬下血/肉来做补,明明这样深感不信,却又暗地里为了一道挡在敌人面前的熟悉身躯红了眼睛。
“我一点也不恨你。”
恨是一种太深刻难忘的情绪,不该随意施舍给无关紧要的人。就算是坏事做绝如同眼中钉的赵郁梅,对付西漫来说也和高显阳并无差别。
她的世界太小了,除了放下一个自己,以及还足够支撑她走下去的一些信念外,任何多出来的人和事都显得拥挤。
高显阳目光悲悸,他情愿付西漫还恨他还能够记住他,也不想就此和她成为陌生人,尽管这是既定事实的走向。
昔日亲密情深的恋人如今成了这般各自冷眼的模样,连问声安好都再找不到理由,那段爱情死在了最暗淡的往日,一份遗物也不曾留下。
“西漫,你和殷龙亦……你们认识对吗?”这才是高显阳今天约付西漫出来的目的,她耐心等着他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终于才又绕回原点。
她眼都没抬:“和你没有关系。”
“你明知他是我兄弟。”
“所以呢?那又如何?”
“……”高显阳猛地回过神来,突然发觉自己的言行举止何其可笑。他现在的身份已是付西漫的妹夫,而她和谁在一起,那个人又是谁,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过问呢。
付西漫冷静得可怕:“分手是你说的,今天结婚的新郎是你,新娘是我妹妹。我不占你便宜,你也不用叫我姐,我们从此就当互不相识。”
“还有殷龙亦,”她眼神飘忽了一瞬,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他应该是喜欢我,不过我不喜欢他。至于什么兄弟,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从未掺合过。”
付西漫说完就起身要走,高显阳喊她说:“等一下。”
他脸色不太好看,斟酌着什么,不太敢确定地小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付西漫知道高显阳在想什么,不屑的同时又为自己感到悲哀,原来在他眼里,从前的她也不过如此:“怎么,你觉得我以前背着你跟你兄弟搞在一起给你戴绿帽子了?真不好意思了,我妈不是赵郁梅,从来没教过我这种事。只是你高显阳,你要一辈子死死给我记住了,当时我带你回家吃饭见我爸,晚上喝了酒把我妹妹拖上/床的人,是你。”
她浮着冰冷的笑容,讽刺的意味半点不加掩饰,直白的眼神仿佛在说“一个管不住自己下面的人凭什么好意思来质疑我”。
在高显阳一点点变得绝望的眼神注视下,付西漫拍下两张钞票放在桌子上:“新婚快乐,妹夫,这杯就当新婚礼物我请你了,也别嫌弃,这已经是我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走出去才发觉外面已经下起了雨,于是付西漫开始分不清脸上流淌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垂着手缓缓走进雨里,打湿的不仅是身体,还有那颗凉透的心。
一张黑色的卡宴与连天的雨夜似乎混为一体,不紧不慢地行驶在人行道旁边的车道上。隔得不算很远的距离,付西漫两只手紧紧抱在一起,满脸是水狠狠打了个喷嚏。
路上没有行人,湿透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风一吹她就开始打寒颤,哆哆嗦嗦地小步往前走。
又过两分钟,付西漫牙齿都快要咬碎,才愤然转身走到身后那辆始终跟着她的卡宴旁边,雨水浸到眼睛里红了一圈,她用力捶了两下车窗。
副驾的车窗摇了下来,她隔着一个车位瞪着眼睛紧紧盯着殷龙亦,几乎是目眦欲裂:“你打算看戏到什么时候?”
他斜着眼睛投过来一道没有情绪的眼神:“打算等你好好淋清醒了,淋明白了。”
抵挡不住的冷意从四面八方密集袭来,付西漫招架不住,两腿发软,唇边依旧挂着不知好歹的笑:“你以为你是谁?是可以拯救我的超级大英雄吗?殷龙亦,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越说越冷,凉风中纤瘦的身材更显单薄,脸比纸还白。轰隆一声雷震,亮白的光晕中她摇摇欲坠不好站稳,下一秒就像会倒下去。
“我当然不是什么英雄,但你的确是个蠢货。”殷龙亦嗓音凉薄,付西漫怔了怔,已经想不起来他上一次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雨势减弱,沉重的晕眩感又涌了上来,付西漫晃了晃头,呢喃念着:“你说得对,我本来就是蠢货。”
她只是遇人遇事都差点好运,又不是输掉了整个人生,为什么总要这么失魂落魄,把自己活得那么狼狈。
殷龙亦下车将付西漫一把捞到了副驾上,俯身替她系安全带,她身上的水打湿了车里名贵的真皮坐垫,他眼里却只有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的手抬起又落下,很快被绕回驾驶座上的殷龙亦侧身捏住了下巴。
他像是已经忍到极点此时耐心告罄,额间有明显的青筋凸起,低声吼道:“付西漫,你不是蠢货,我是,我/他/妈才是那个最大的傻子。因为你一句话屁颠屁颠出去帮你买东西,然后你转头就跑得头也不回,我还妨碍到你了是吗?需不需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啊?”
说话间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丝绒盒子,付西漫余光扫了一眼,里头嵌着一对白玉珠耳环,成色极好。
她没来得及多看,紧接着盒子被他恶狠狠扔出了车窗外,她听到盒子在雨中落地发出的闷撞声。
她徒劳地想要挣扎开殷龙亦的束缚去把那个盒子捡回来,因为某个时刻她突然意识到也许那个盒子里装着的不只是耳环,还包含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但她并不是想负责,只是想一探究竟。
然而付西漫刚有动作就又被殷龙亦牢牢按了回去,他对她的控诉接连不断,炮语连珠:“那家人今天是怎么对你的你这么快都忘干净了?刚从床上醒来马上又跑过去让别人接着看笑话?你白天才和我说以后不想再和高显阳有任何牵扯,结果你又做了什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受虐倾向啊付西漫,你告诉我高显阳婚礼上你半死不活的样子做给谁看?你刚才又是发什么疯非要过去和他见面?现在呢?这么大的雨淋了这么久,你又清醒了没?”
付西漫周身散发着湿意,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殷龙亦怒火中烧的一通质问仿佛把她问得呆住,神情茫然又恍惚。
“我不是……”她愣了许久,才讷讷张了口,“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殷龙亦气极反笑,付西漫真像是他天生的克星一般,总能轻而易举引起他的混乱情绪。
他磨了磨后槽牙,终于把她松开,回到驾驶座上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很快把人重新带回了老宅里。
车开到一半时付西漫就已经闭上了眼头歪在靠枕旁,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
殷龙亦扯掉她湿透的外套,把车内暖气调到最大。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想象一天之内他能两次把昏睡不醒的付西漫抱回去,她像压根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怎么胡闹怎么来。
那次付西漫很不好受。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还是清醒的,能够清楚感觉到殷龙亦抱着她在不停移动。但她又不想睁眼更不愿意动,自欺欺人一样认为这么做就可以逃避掉什么。
不过殷龙亦发了狠心,把付西漫一路抱回卧室又带到浴室里,还算善良地调热了水温,喷洒而出的水花对着她的身体直接冲了下去。
原先的湿衣服还没有脱,又再次碰到了水,付西漫身上被热水浇得暖呼呼,热气缭绕中却又无端觉得冷,禁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
“我的确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所以才让你这样一而再再二三地作践羞辱。”成片哗啦啦的水声里,殷龙亦凑到付西漫耳朵旁,冷声说道。
她还是不肯睁开眼睛,后背紧贴着光滑的瓷砖壁,任由他一件一件把她的衣服撕了干净:“殷龙亦,你觉得这就算是羞辱了吗?”
她记得他们开始时有过心照不宣的一种约定,他们不谈感情,不管是任何方面的。
都不需要谈。
那殷龙亦又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殷龙亦不答反问:“我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你为什么还要再去见高显阳?你就那么喜欢他?真的就永远忘不掉了?”
浴缸里盛满了水,付西漫跌跌撞撞被殷龙亦推了进去,过程中她脚底不小心踩到湿滑的地面差点摔倒,但又很快被他的手臂揽住。
她全身没入水中,他跟着踩了进来,耳边剩下疯狂往外溢出的清脆哗啦水声。
浴室的灯太亮了,殷龙亦暗沉的脸罩在上方,付西漫的思绪起起伏伏,眼睛泛酸生疼,不断被刺激到流眼泪。
她不想在殷龙亦面前示弱,再难受也只是咬紧了牙闷哼两句,他却像犯了什么癫狂的病,眼底升起狂热的红,一点不加疼惜地加重加快。
一整个浴缸里的水被搅碎,连带着付西漫也残败破碎。
她哑着嗓子喊疼,殷龙亦充耳不闻。
直到后脖颈被他掐着往缸底重重按下去,力量强势不容抗拒,有一瞬间她以为他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