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申时一刻，正院里。
盛春熙从椅子上起身，对身前的二十多人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是从我阿翁那辈就在府里的，春熙一直拿各位当做亲人。”
“如今宗族里那群家伙不安好心，近日必有麻烦上门。现春熙归还各位身契再赠每人半年月钱，大家离开灵水县生活，谅来可免牵累。”
仆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亦有人表示要与盛府共存亡，不过最后都在她地劝说和真金白银面前选择了安稳的生活。
翌日早膳结束，盛春熙便吩咐管家把几个掌柜请回府，在花园亭里畅聊了两个时辰。
事后又请了灵水县各大钱庄、当铺的老板来，紧接着就高调的往外一箱一箱搬东西。
午膳时，紫冬终是忍不住询问娘子的打算，却被随意打发。
她开始不安起来，这种不安从早膳时就有，今日府内不知为何少了很多人，显得冷冷清清，但她看管家和紫苏都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便也没当回事。
如今……
该不会是娘子知道了什么吧？
不、不会的，紫冬安慰着自己。
午后盛春熙又接待了几位手帕交。
因她府宅被占之事已传遍灵水，小娘子们聚在花园里一边安慰她一边咒骂那帮没良心的，聊得兴起众人还应承她的邀请在盛府过夜。
戌时晚宴结束，紫冬发现府里那种寂寥感愈发明显，且今日晚宴上的下人她竟都不认识，可她不敢问亦不敢表现出异常。
待伺候完小娘子们洗漱后，她便回屋躺在床上装睡，直至四更第一声鸡鸣响起才悄悄爬起来从角门溜出府去。
殊不知她刚走，同房的紫苏便也起身往盛春熙的闺房去。
“娘子，紫冬这小蹄子还真偷偷出去了！不如奴婢跟出去看看她到底去了何处？”一句话紫苏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给这背主的丫头扒层皮下来。
“管她做甚，去知会尹叔按计划行事罢。”
一刻钟后……
夜风裹挟着一声声痛苦悲切地哭叫吹进后院，把偏房中熟睡的小娘子们吵醒。
几人裹着外衫走出屋子，只见院墙外火光舞动浓烟从墙孔钻进来，隐约地哭喊和刀剑铿锵交鸣声把她们吓得呆愣住。
这时盛春熙手持灯笼从廊下疾步而来，“都没事罢？”
几人闻声齐齐后退，抓紧外衫惊魂未定地看向她，其中一个小娘子上前拉住她的外袍颤声询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之桃？”
“嘘。”盛春熙把手指竖起摇摇头道：“动作轻些，跟我走。”
小娘子们互相看了眼立马跟上她。
回到盛春熙闺房时紫苏一脸焦急地迎上来，“娘子，奴婢到处都找不到紫冬。”
众人还未品出这句话的意思，一道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满身狼狈的尹管家出现在门外，“府内不知何故闯进一帮贼匪，趁他们在前院搜刮，娘子赶紧带着几位小娘子逃吧！”
此话一出，小娘子们花容失色！
脚软的甚至扑通在地，泪花瞬间就蓄满眼眶。
然，不等她们哭出声盛春熙便恨声打断，“这么多贼子闯府却未有半点惊动，想来我这府里怕是出了内贼罢！”
“尹叔、紫苏，你俩带着倩儿、娇娇她们几人从角门出府。”她又看着几位密友叮嘱道：“出去后你们动静小些，我怕附近还有盯梢望风之人，都保护好自己彻底安全了再求救！”
“那之桃你呢？”还是那个拉她外袍的小娘子问道。
“总要有人留下来拖延时间的，这次是我害你们受惊了，”她顿了顿唇角拉起一丝幅度道：“春熙日后定当好生赔罪。”
“快走，都赶紧走啊，再晚想都困在这里吗？”
等所有人都离开院子后，盛春熙用根素簪把一头青丝裹上，手提灯笼莲步轻移，轻巧地推开连接前院的垂花门。
原来门外火势并不严重，烟雾也只是在墙边堆上枯叶之故。
一位四十左右，面黑有髭身壮结实的男人走过来拱手行礼。
她回礼道：“孟叔相助之义，春熙感激不尽。”
“小主子不必这般见外，当年多亏老爷救命之恩才有老孟现在。如今老爷去了，老孟亦当以小主子为首唯命是从。”
“那灵水的动静就拜托孟叔了，这边你就先撤罢，待春熙安顿好立即给你修书。”
“好，小主子一路保重。”
盛春熙接过火把目送他离开，转身独自一人开始在四处点火。
外院早已泼洒过桐油，是以火势很容易的开始蔓延。
走出角门盛春熙转头看着盛宅，眸子里似有熊熊火光燃烧，随后戴上兜帽往巷子里跑去。
今日毁宅之耻，来日必还之！！
两条街外，一架朴素的双驾马车停靠在旁，紫苏和尹管家早已候在此地。
盛春熙一言不发，干脆利落地上马车，“走吧。”
“驾！”
马车随着车轮的轱辘声伴着仲夏火焰中的噼啪声消失在深夜。
直到逃回自家的几位娘子求救……
临巷的人家亦被盛宅的火光晃醒。
无数人跑出来大喊：“走水啦！快来救人啊！”
“快、快！赶紧去报官！”
*
马车趁着夜色出了灵水县，一路未停，待到第三日上午才终于驶进芒山山道。
“娘子，咱们上京都凤麟府走千灯的官道路程不是更近吗？为何要绕道芒山呢？”
盛春熙愣了下神，想起前世和紫苏二人在千灯县外遭遇劫匪，紧了紧喉咙道：“府里那场火无论如何县衙也会派人四处搜寻做做样子，千灯官道是最近也最好走的路，走芒山这边是为错开他们。”
紫苏点点头表示明白，又从包袱里取出两盘红豆酥饼并一竹筒清水放上案几。
“现已辰时末，娘子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等找到歇脚的地方，奴婢再想法子给你弄些好吃的来。”
“嗯，你也一起，再给尹叔分些出去。”
话音刚落，外面尹管家忽然高声呵斥紧勒马绳。
“吁——”
“发生什么事？”盛春熙嗓音里压着细微地颤抖，紫苏立马爬起身掀帘出去一探究竟。
“没事！娘子别担心。”
此时尹管家也反应过来，“娘子没事吧？是老奴冒失了，路中似是有只‘福孙’拦路。”
“没事没事……”听闻只是狗儿拦路盛春熙松了口气掀帘下车。
果然见一只毛茸茸小白团子蜷缩在道路中间，在她走近时正气息不稳地呜咽着，凑近看才发现它后腿上有道长长的划痕血不停流出。
把小家伙带上马车后继续前行，盛春熙和紫苏小心翼翼的用水给它清洗伤口再割下自己的里衣丝缎给它包扎好。
小家伙似乎知道两人的好意，它伸出舌头舔舔自己的小鼻子，又用头去蹭盛春熙的手心。
“嘿，这小东西还会看人下菜！奴婢和娘子都照顾了它，结果它只感激娘子呢。”
“噗~这歪醋你也吃。”
被紫苏怪模怪样的语气逗笑，盛春熙复生到现在终于开怀一次。
紫苏也暗暗舒了口气，这两日她家娘子总是蹙眉出神一点也没有往日的活泼劲，她着实担心。
不过这小白团子还真是很喜欢黏着盛春熙，就连小憩也得蹭着她额头一起入睡。
梦中……
她们马车还行驶在芒山的官道上。
不多时，后方渐渐传出马蹄奔腾的声音，没来由的不安感涌入盛春熙心内，她想提醒尹管家改道却又像前日梦中那般不能行动。
忽地，一支利箭从后方射穿她们马车，六七个看不清模样的大汉横刀阔马的追上来拦住去路。
上一世的噩梦再现……
在尹叔身体被大刀劈砍的瞬间，盛春熙感到一阵湿漉漉的柔软舔在她眼皮上，她蓦地睁开眼从梦中回到现实。
小白团子正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看她。
“原来是你叫醒了我啊，真是感激不尽。”她抚摸着小白团子低声道谢，另一手抬起手背挡在双眸上开始怀疑起这两个和前世相似的梦境到底是不是普通的梦？
想起祖母的身世，想起年幼时听过的那些传说，犹豫再三还是起身把马车叫停......
一炷香后，主仆三人背着包袱，带着小白团子步行在芒山的山林里。
盛春熙也说不准，她是希望这一切都是自己枉费心力，还是希望梦境成真……
毕竟那马车上的空城计肯定唱不久。
待到巳时将过也未见有人马追寻，她松气的同时亦生出些许遗憾来。
思绪转瞬即逝，刚想吩咐两人停下休息，谁料怀里的小家伙忽而蹬腿下地耳朵后竖直冲着她们的来路呲牙。
“娘子……”
“嘘。”盛春熙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两人安静聆听。
哒哒哒——
哒哒哒——
是马蹄声！
盛春熙嘴唇紧抿抬首四下观察，突然眼神一亮，“往那边走。”
声落便捞起小白团子，紫苏和尹管家跟在她身后往东南方向跑去。
可娇娇娘子的体力又怎能与壮汉相比？双腿亦胜不过四蹄，搜寻声越发接近几乎就在百米开外。
“给爷仔细的找，老子就不信那臭丫头能跑多远！”
“是，老大！”
听到喊声盛春熙冷汗爬满后背，顿时明白这些人原就是冲她而来，并不是她上辈子以为的什么普通劫匪而已！
这么下去很快就会被对方追上，她吩咐尹叔单独去方才见到炊烟之地求助，而她和紫苏则留下来拖延时间。
“娘子放心，老奴拼死也会把救兵搬来。紫苏丫头你千万要保护好主子若有万一舍了全部财物也不能让他们伤娘子分毫。”
“紫苏明白。”
尹叔正当壮年腿脚气力比两个弱女子不知道好多少，撇下两人后小心的向目的地疾驰而去。
虽然留下，盛春熙却也没有坐以待毙的打算，她从随身的锦缎包袱里翻找出两个青玉小瓷瓶，吩咐紫苏继续前行并沿路抛洒里面的粉末。
“小心些，用丝帕缠住你的手，别让粉末粘上皮肤知道吗？”
紫苏用力点头，谨慎地将手包了两圈再把瓷瓶里的粉末撒在她们身后的道路和盘曲交错的枝杈树叶上。
不过两人才走十几米就被发现了踪迹，粗声的笑在身后响起：“哈哈兄弟们我发现这俩小娘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