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亥时鼓鸣之前，盛春熙辞别洛府众人，回到庆祥的宅子。
而洛府各房仍旧在讨论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嫡娘子。
三房屋里，洛诗漫屏退下人自己上手替梁氏捏肩，“阿娘，今日何故反对乔氏带女儿去宣王府赴宴？”
梁氏闭眼哼笑：“呵，你不会以为那蛇妇此出当真是安了好心罢？”
洛诗漫想了想又问：“那阿娘替熙娘子说话是……？”
这回梁氏没立即答复，而是摇头晃脑片刻，“总之她达不成目的我便欢喜！还有这熙娘子，看着虽柔柔弱弱，实际如何谁又知晓呢。”
大房那头洛诗允正愤声鄙薄：“这熙娘子真是不知好歹，阿娘好意带她见识竟还敢推脱！”顿了顿她又道：“不过此次乃世孙生辰宴，机会难得，阿娘何不带女儿与小妹前去？让这乡野粗妇露面，只怕会堕了咱们洛府名声。”
乔氏手指戳她额上点了点道：“你啊你，这关头还想出去显摆？为娘带她自有因由。”
洛诗漫不明所以，一旁的洛诗微却早有猜测，“阿娘是打算用这位新晋嫡姐替代阿姐去候府罢？”
“当真？！”洛诗允双眸生辉地看向乔氏，得其点头确认后狠狠松了口气，不过转念又道：“可她都推辞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说不去就能不去？那也太天真了，为娘自有办法。”乔氏不屑嗤笑。
洛诗微道：“阿娘既有安排那定然万无一失。不过阿姐说得也对，宣王府开宴可不是常有的事，你为了出席也废了不少功夫，若只为此事未免浪费……”
乔氏听后沉思片刻道：“既如此，那你俩亦随我一道赴宴罢。”
夜色掩埋各自的算计。
悠悠晚风吹入庆宅后院，被人讨论的盛春熙桌前备了小菜，背靠月轮就着一壶清酒倚在窗边独酌。
一旁摆放着乔氏赠予的赤金累丝嵌红玛瑙头面，她拿起其中那对鬓钗摆弄着，连划伤手指都恍若不觉。
“如此迫不及待，是催着我动手报仇呢，呵呵。”
隔日，盛春熙手书一封，“尹叔，把这封信函送去苏府大夫人，也就是苏将军母亲手里。”
“别忘了备份礼一齐。”
“老奴明白。”
她自己则换了身青色男装头戴帷帽出门，往东市边沿的淮山去。
此处远离都城中心，周边聚集着交不起开市银的农商小贩，还有朝廷修建专供于收留城内孤寡老人和乞儿的养济院。
她提着打包的三屉包子走到养济院附近，瞬间就被四五个小乞儿盯上一哄而起凑到她身边讨要吃食，衣袍被弄脏她也不在意，只边分包子边观察。
最后挑中个十来岁的孩子问：“小童，包子好吃吗？”
“唔嗯！”
她拿出块小银子放在手心，“你若帮我做件小事，这一两银子就当做报酬请你吃更多的包子怎么样？”
小孩眼睛骨碌碌的转，三两下把嘴里包子吞干净用袖子一抹，就盯着她手里的银子道：“你不说瞎话罢，办了事真会给我？”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干了！”
午后回到西市，庆祥已从牙行那替盛春熙买下一座两进的宅子，并着人除舍，只待寻个时辰她就能搬进新宅。
尹叔把苏家夫人的回信程上，便去安排后续事宜。
她看完信笺，抬首见紫苏躲在角落顿感稀奇，招招手道：“站在那里做甚？让你去打听的事怎么样？”
小丫头红着一张俏脸冲过来，“娘子！！你让奴婢打听的那地，竟、竟是个青楼！”
盛春熙愣了下，似也未成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不过她又很快想通，正是这种地方才好传递消息遂淡定道：“青楼就青楼你脸红什么？”
“娘子！”紫苏娇嗔一声，缓了缓担心地问：“娘子打听这里是要做什么？这种地方可不适合小娘子踏足的！”
“瞎担心什么呢。”
还有五日便是宣王府大宴，盛春熙心知乔氏定然已想好对策，决定还是先应对这边，‘雪月间’的事日后再做打算。
果然，待她再去洛府请安，老夫人便拉着她的手念叨：“近日箐娘入梦向老身哭诉没照顾好你，都说父母在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看着儿女有个好归宿。”
“祖母虽怜你孝心可鉴，但你阿娘这般不得安息老身亦是心疼。”
“左思右想越发觉着该给你讨个后路，过两日大宴你便跟着老大家的一道去露个脸罢，之后的事也不着急……再慢慢说。”
老夫人话说到这地步，已不容盛春熙再做推拒，索性爽快应承，“全凭外祖母做主。”
与此同时，都城外围的街道坊市正开始向内流传着：洛家大娘子为逃避给老侯爷做妾，竟自捧银钱嫁妆跟穷书生筹谋私奔的故事……
宣王府大宴当日，西市梧桐街这一片可谓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不说，门外马车排队都排了两条街不止。
各路达官贵人皇亲贵胄往来不绝，流水般的贺礼往府内一遍遍地抬。
盛春熙今日身着月白色齐胸襦裙挂青色单肩帔帛，依旧一根墨玉簪子外再无多余配饰，不过外边的披袄倒是选了个喜庆的品红色。
洛诗允则穿得华丽无比，满头的嵌宝金钗玉坠，那恨不能把所有名贵值钱的东西都贴身上的架势，像是生怕别人不知她家富裕。
洛诗微看着倒是比她嫡姐清新脱俗得多，但若仔细观察她打扮上藏着的小心思可不少。
洛府马车还未驶进春华街，乔氏便开口吩咐：“停下罢。”
接着她们仨跟在乔氏身后下车，顶着风一齐在路边候着。
直到乔府的两架马车缓缓驶来，乔氏这才谄笑着带众人上前问礼，便也蹭着乔家马车继续往王府那边行进。
说来这乔家在大玉建朝前就是闻名鹤江的书香世家，在太祖那代更出过一门三尚书的佳话。
谁知后人一代不如一代，现已近三朝未出过六品以上的官员。如今尚能有颜面将马车行至王府门外，全赖乔家有个世代姻亲——李氏。
也就是当朝太后的娘家李国公府。
乔家今日是由老夫人领着长子、长媳，并大房三房的两位适龄嫡娘子来的，乔氏坐上了嫡母的马车，她们几个小辈便去后边打扰两位小娘子。
乔家两位娘子似乎对她这个陌生人并不好奇，一个点头就再未看过她正眼。
这大娘子看着随和，似乎与洛家姐妹关系不错，一边应对着洛诗允的显摆，一边拉着洛诗微滔滔不绝地谈天。
而三房这位嫡娘子的态度就有意思些，一个照面后便闭眼养神起来。虽同样不正眼瞧她，却也未曾搭理洛家这两位，端的是孤高清傲。
宴席设在宣王府的百花园里，进入王府后男人们被带去正殿拜见宣王跟世子。女眷们则被领着往百花园旁的风霜亭去歇息赏花，一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足足走了近两刻钟才抵达。
现场那是个眼花缭乱、鼓乐喧天。
盛春熙曾听闻这老宣王幼时不受宠爱，受封是靠自己上战场用命挣来的。回京后又立马上交兵权醉心文会宴饮过得逍遥洒脱，民间更是传他冰壶秋月待人温和。
就不知，一个世孙生辰何故办得这般奢华了。
她们刚到，世子妃便挽着一位浓桃艳李的美妇人出来迎接，“乔老夫人怎亲自来了，也没人来通禀一下我也好让人给备个步辇呀！”
“快快快，把老夫人扶到母亲那边去。”
“老身多谢世子妃体恤。”
两婢女立刻上前搀扶着乔老夫人离开。
“四娘你可算是来了，你这三姐姐都嘀咕了你半天，可把我烦死喽，你们玩着我去大厨房看看去。”世子妃把身边美妇人推给乔家夫人，也不等众人见礼便笑意盈盈走开。
亭中坐下听了一会，盛春熙才知晓这美妇人竟是给苏羡安下毒的那位贵妾姨娘。
也不知苏夫人母子有没有查到她身上呢？
日入之时，宣王携着众郎君前来入席。世孙萧郎君也终于现身，眸光温柔、五官俊美且雍容雅致的少年郎引得一众贵女眼泛桃花。
美食佳肴一道道端上来，歌舞美人齐上，燕舞笙歌鼎沸。
宴饮过半，盛春熙终于看见上一世那个婢女抬着酒壶朝她而来，正当时有奴婢进园唱道：“睿亲王、荣郡王到！”
老宣王手里酒杯顿住，笑眯了的眼睛睁大，立马起身带着园里的郎君们朝外头迎去。
盛春熙眉头一皱，上一世似乎没有这回事？
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园外时，那奴婢竟趁这混乱之际混水摸鱼，只差几步就要到跟前了！不待多想，盛春熙主动挨近已经起身的洛诗允，“大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洛诗允斜她一眼刚要开口，混乱瞬间发生……
合着两声尖叫，边上的娘子们转首便见那洛家两位小娘子双双摔在地上，衣裳溅满酒水。
王府的婢女则惊慌失措地跪地讨饶：“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还请两位小娘子见谅！”
婢女心慌意乱，她只是轻轻撞过去，怎的就能摔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