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全神贯注听着的老太太顿时一惊。
只还有一人比老太太还要惊讶。
王建梅手里的茶杯猛地放到桌上:“侄媳妇,你说什么?好端端的,你做什么要让给我?”
秦雨诗这飞来一笔弄得婆媳两个措手不及,老太太自己的打算被秦雨诗不按套路出牌打破,而王建梅更是完全没有想过此事。
王建梅喋喋不休半晌,老太太忽然断然喝道:“安静!”
一句话就把王建梅给喝得闭上嘴不敢再说。
老太太轻轻一顿拐杖,目光沉郁:“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秦雨诗看着老太太的目光,嫣然一笑:“我对服装设计还是挺有兴趣的,希望能够在大伯的纺织厂试试身手,不知道,老太太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王建梅一惊一乍:“别呀!咱们粥铺一个月赚的钱不少,那纺织厂拿的可是死工资,不一定比我们自己赚得多呢!再说了,纺织厂现在的势头也不好……”
她的声音在老太太虎视眈眈的威胁目光之下逐渐消失,收拾了王建梅之后,老太太方才目不转睛地盯着秦雨诗:“原来你一开始就想进的,是纺织厂。”
这话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秦雨诗也坦然点头:“不过那时候我一无所有,无法让您相信我的本事,但是现在嘛,您愿不愿意,让我去试试?”
王建梅听不太懂,但不妨碍她焦急地用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逡巡。
很快,老太太的目光从冰冷渐渐消融,下一刻,她面上就挂了和煦微笑。
“你的本事,我知道一点,这件事,老婆子我就替我儿子做主了!”
这日秦雨诗便留在老太太家里一同吃饭,王厂长也被急电叫回家中,对秦雨诗这个母亲叫来的客人潦草点头之后便闷声吃饭。
席间老太太便问起纺织厂的近况。
王厂长大倒苦水:“本来有个大老板有点兴趣,但他来了之后就挑刺,硬是说了我们厂的各种毛病,先前还有县委那边帮忙,还把师秘书请来陪客。可是这师秘书也看不上大老板的做派,喝酒倒还喝出毛病来了!后面我带了我们厂里的几个漂亮姑娘出去吃饭,没想到那大老板一眼就看上了袁珠珠,还把人送回家了!”
这样带点桃色的新闻往往最能够引人注意。
三儿媳还在吃饭,已经竖起耳朵来:“大哥,我可听人说了,那袁珠珠后来还说大老板很欣赏她,是不是真的啊?”
王厂长回忆了一下当时饭桌上的情形,有些拿不准:“应该是吧?我看那老板跟别的姑娘都没话说,就单单跟袁珠珠一个人说了话。”
三儿媳咬着筷子头,满脸羡慕:“这袁珠珠现在厉害了啊,傍上了大老板,以后都吃穿不愁了!”
老三长得流里流气,说话也是这个调调,听老婆说话,就瞪着一双小眼睛:“怎么,你是眼馋?你要是眼馋,你也去巴结人家大老板啊!你也不看看你长得这磕碜样儿,能巴结上人家吗!”
这夫妻俩在饭桌上都要吵起来,老太太顿时脸一冷,把筷子一摆:“你们要是吵架就出去吵,别在这里碍眼!”
王厂长也摆出大哥的气势:“还有客人在,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被母亲和大哥联手镇压,这两夫妻也不敢继续造次,忙闭了嘴。
但老太太却没有重新起筷,而是看着王厂长,郑重说道:“我要重新再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小秦,不只是梁家儿媳妇,更是一位了不起的同志,你们前段时间一直问我,王建梅做什么去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她在小秦的帮助下,在成县一中开了店。现在生意很不错。”
老三夫妻俩一听到这个,立时两双眼睛冒出一样的贪婪神色:“妈,这就是你偏心二哥了!怎么我要做生意找你借钱你就是不借,这二嫂开店,你就肯借钱?你偏心!”
秦雨诗也默默停筷看戏:果然是夫妻俩,连说辞都是一模一样。其实他们俩自己心知肚明,若论偏心,老太太当真偏爱的,还是这不成器的小儿子。
可惜小儿子一家恃宠而骄,明明知道有外人在,仍旧当面逼问满头斑白的老太太。
老太太也是城府够深,秦雨诗分明见她气得重重吸气,但开口说话时仍旧不疾不徐,好似小儿子一家人的话语如同过耳清风,半点不上心:“你们俩是什么货色,自己清楚,再说了,我是借了一千块给你二嫂,但你二嫂现在已经还了我。你三个月前找我拿钱说是要跟人合伙开迪厅,这都过去三个月了,你可曾拿回来一个钢角?”
这话一出,老三媳妇顿时脸皮烧红,闷头做了哑炮不发一言。
但老三却恼羞成怒,跳脚起来怒骂:“你不要偏心偏到没边,我这二嫂是个什么水平你当我不清楚?她这人一辈子都跟二哥一样,只知道卖苦力,我比她聪明那么多,我都赚不到钱,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赚回本钱?妈,你就算是要给她做脸,也编谎话编得像样点!”
短短几句话,便将王建梅和她爱人两张面皮扒下来连番踩踏。
梁村长也是怒极,扬手欲打,眼见着这家里要鸡飞狗跳闹起来,忽然听得一道女声清凉如雨,顷刻间便灭了这热闹祸事。
“三叔三婶要是不信,不如亲眼来看看。”
几双通红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活像是盯住了猎物的野兽,然而弱质纤纤的秦雨诗却笑得恬然自得,仿佛完全看不出危险环绕,而是在花间闲庭信步一般:“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们总要看了,才会信我一个外人是不是?”
三儿媳还没吭声,反倒是老三这小半生都没折腾出个名堂,对于秦雨诗所说的“成功”有着深深的执念,当下红了眼,连饭都不吃了,腾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跑,他媳妇拉了他一下没拉住,急切地追出去,夫妻俩吵吵闹闹跑远。
“你跑那么快去哪儿啊!”
“去县一中看看,是不是真有这女人说的这么神!我就不信了,我都做不成的事儿,我二嫂能做得成?”
“那咱俩一块去!”
零星的说话声被风送进屋,吹拂着每一个人难看的脸色。
半晌,还是老大媳妇尴尬地打圆场:“老三他们年纪小,做事情想一出是一出的,那个,那个梁家媳妇,你别放在心里啊!咱们吃饭吧?”
秦雨诗客客气气地说:“婶子,你别客气,叫我小秦就好。”
老大媳妇得体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她只以为这秦雨诗是跟着王建梅上门拜访一回,可怎么听这话头,倒好像以后她还要常来往似的?
不只是她不理解,连王建梅都多看了秦雨诗几眼,小声问:“好好的,你跟老三说这些做什么?老三是个混球,他要是去闹事,怎么办?”
王建梅话里居然还有点委屈,像是央着秦雨诗给她做主一般。
村长见了,顿觉面子挂不住,就沉着脸呵斥她:“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吗!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王建梅平日里和丈夫如何相处,在这句话当中就能看出一二,再联想到小胖被打伤的额头,秦雨诗心里给这村长贴上了“霸道专横、鲁莽冲动”的标签。
这时候,老太太开了口:“你们难得都在,就不能好好让我安生吃一顿吗?非要闹成现在这样?老三不懂事,难道你做哥哥的也不懂事!”
母亲的威严十分骇人,村长立即收了脸上凶狠神色,讷讷无言。
静默着吃完这一顿,老太太目光看向始终眉头紧锁、没吃几口的王厂长:“你跟我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看着自己丈夫跟着老太太进了房间,一颗心也都跟着门缝挤了进去,在门外抓耳挠腮。
王建梅则拉着秦雨诗小声问:“侄媳妇,你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们开店本来就不安生,之前有人来闹事,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们解决了,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现在叫老三他们去,这不是自己搅乱自己的日子嘛!”
说到最后,王建梅已经是压不住自己委屈的情绪,声音不由自主拔高了些许,让老大媳妇也终于分出一丝心神,凝神看着她们这边。
秦雨诗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只是拍拍王建梅的手,柔声细语安抚:“婶子你放心吧,我心里面早就有了打算,等到了时候,我再告诉你。你只管信我就是了。”
老大媳妇就愕然发现,虽然王建梅还有些惴惴不安,但听了秦雨诗的话之后,竟然就真的安稳许多。她不由得想:王建梅这白痴脑袋,平时听风就是雨,一点就炸的脾气,便是她有时候都要耐心哄着,这秦家的小狐狸精才过了多久,就已经收服了王建梅这个傻大姐,看来,这小狐狸精真是有些狐媚本事啊!
秦雨诗能够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打探戒备的目光,但她并不在意,安抚了王建梅之后,便将全副心力放在老太太的房间内。
老太太把王厂长叫去,显然是为了她的事情,只是,老太太能否说服这个王厂长,让她拥有一个全新的平台呢?
怀着这样紧张的心情,看到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秦雨诗从来没有觉得王厂长那张平庸老实的脸像现在这么吸引目光,她情不自禁地一路看过去,看到老太太目光隐约闪动。
还没来得及品味老太太目光里的含义,就见这王厂长皱着眉看了看秦雨诗,又看看老太太,收到后者的眼神示意之后,方才不情不愿开口:“你想进我的纺织厂?”
此话一出,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秦雨诗身上。
老大媳妇的目光锐利入刀子,恨不得在秦雨诗身上刺个对穿。
村长看着秦雨诗的目光更加狐疑戒备,恐怕是将她当做了花言巧语哄骗老母的骗人精。
只是这些人城府不浅,明明心中介怀,却一言不发。
唯有王建梅情急之下叫嚷出声:“不行啊侄媳妇,你要是去了大哥的纺织厂,那我们的粥铺要怎么办?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董大娘!”
王建梅情态急切,俨然将秦雨诗视作救世主,村长见状,心中越发怀疑秦雨诗,只是不好发作,便冲着自家媳妇吼道:“你闭嘴!没看见妈还在这里吗?妈借钱给你开店,你有什么不会的,直接问妈不就好了!要在这里求一个外人?”
说到最后一句,村长的不满几乎已经是明晃晃亮了出来。
可在村长不善的目光当中,秦雨诗脸上的笑容依旧淡然得体,完全看不出紧张来。
这女人,竟然比她那个以粗野刁钻闻名乡里的恶婆婆还要难缠!
村长这边深觉棘手,秦雨诗已然注视着王厂长,微笑如常地开口:“没错,王厂长,或许您觉得我的要求有些奇怪,但是我可以跟您保证,只要您答应我的请求,我给您带来的实际效益绝对比您现在预想的要高得多。”
王厂长对秦雨诗的话嗤之以鼻:“你是以为我厂里没有一个有见识的人是吗?你在家做了两年的家庭妇女,以前也从来没有外出务工,你以为凭你能说会道的嘴,我就能信了你的本事?你也太小瞧我了!”
他的厌恶轻蔑毫不掩饰,王建梅听了之后,反而当先维护秦雨诗起来:“大伯,你怎么能这么说侄媳妇呢?你不知道,侄媳妇很聪明的,我们的粥铺,也是靠着侄媳妇才能做得像现在这么红火,你可不别小瞧人!”
村长显然是跟王厂长一条线的,他冷斥一声:“你个女人家懂什么!一家粥铺能跟纺织厂比吗!你们粥铺才几个人,我大哥手里却管着几百人,你以为是闹着玩儿的?这么多人的饭碗可都掌握在大哥手里,你现在乱说话,难道她们的饭碗砸了,你说的什么侄媳妇,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村长说了这么多,王厂长方才慢慢开口:“好了,你少说两句,人家也是来做客的,不是来听你说教的。”
他和颜悦色,不料先前一直恬静笑着的秦雨诗却收了笑脸,冷冰冰驳斥:“王厂长,您何必装腔作势?既然讨厌我,不妨直说,何必要借自己弟弟之口来说我?堂堂一个厂长,难不成还要怕我一个小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