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人3
穆臣赶到派出所，刚进大厅，就见夏烨一个人抱着包包坐在靠墙的排椅上，面前站着一位四十来岁的民警，正挥舞着胳膊进行批评教育，夏烨余光瞥见他转头看过来，然后又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继续听那警察的批评，她听得认真，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反驳也不点头。
旁边还有一位面熟的男人，正在给那位慷慨激昂的民警递烟，说着好话，民警脸色稍稍缓和。
见夏烨完好无损，他一路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穆臣先是上下看了夏烨一眼，见她坐得自在，应该没受什么伤，他走过去，站在夏烨前面，朝民警稍稍欠身，礼貌的说：“您好，请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你来了正好。”民警看见他又来了精神，把他拉过来，指着递烟的男人的额头说：“你看看，你女朋友当街打架，给人头上砸出这么大一个包来。”
这位“受害者”穆臣见过两次，印象却不怎么好。
对方倒是面容坦荡，客气的笑着。
穆臣回头看椅子里的夏烨。
“......”夏烨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穆臣微微蹙眉，夏烨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打人，可现在她又是一副不想交流的模样，他便也不问，转头对受伤的男人微微颔首。
“医药费我们会承担，如果您需要精神损失费，我们也可以商量。”
吴枫歌倒是无所谓，摆摆手毫不在意的笑着：“小事，都说了是误会，夏小姐动怒也怪我，说了些她不爱听的话。”
说后面那半句话时，他眼神还有意无意的往夏烨那瞟，穆臣面色不悦，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半步，挡住他的视线。
民警在得知吴枫歌是刑侦队的法医，且见他头上的包越鼓越大时，本还想威风凛凛的给他讨回一个公道，这会儿见穆臣赔偿态度积极，吴枫歌又不追究，乐得大事化小，让他们私了。
出了派出所吴枫歌还好心的问他们需不需要送，夏烨恨不得翻白眼，没好气的说：“不劳您大驾。”随后轻车熟路的上了穆臣的车。
穆臣看向吴枫歌，面上毫无波澜，倒是吴枫歌勾起唇角笑了，还帅气的朝他挥手再见。
穆臣上了车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夏烨一番，问：“受伤没？”
“没有。”夏烨低头捣鼓安全带，没看他。
穆臣启动车子，过了一会儿问：“怎么还和人打架了？”
想起这个夏烨就来气，但是又不想跟他说其中缘由，只得气呼呼的说：“他口无遮拦。”
“所以你动手了。”
夏烨瞬间冤枉，坐直身子辩解：“谁知道他人高马大的，那么不禁砸。”
说完她又发现自己这反应有些激烈，仿佛又回到了前些日子他们情意正浓时，毫无防备的直接，展露所有最原始的情绪。
穆臣侧目看她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似有无声的语言。
夏烨清了清嗓子，又装模作样的靠回椅子里，心如擂鼓。
其实她就是掩耳盗铃，自己耍了点小心机故意不配合，让警察联系他来接自己，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在对视的第一眼，她心虚的转过头时，自己就露出了马脚。
其实这事本身也就是个乌龙，她和吴枫歌在咖啡厅本来聊得虽说不上相谈甚欢，但也还算融洽，后来不知怎么就扯到了穆臣的身上，说到二十年前的惨案，吴枫歌唏嘘中还略带鄙夷，顺道还说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暗讽了穆臣一番。
夏烨虽说也气愤秦辉的所作所为，但听着别人的冷嘲热讽竟仍觉得刺耳，更何况还嘲讽穆臣，瞬间就气血上头，开始针锋相对，并愤然而去。
本来一场各取所需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偏偏吴枫歌秉着自己的职业道德追出来对她进行思想教育，抨击她被感情左右而偏离正轨的三观，言辞中又是一顿对穆臣的诋毁。
夏烨走在前面怒火中烧，一时激动转身用包砸向他想让他闭嘴，哪想没控制好力道砸到了他脑门上，正巧她今天背了个两万毫安的充电宝......
驻足的热心群众以为是打架，当即就报了警，巡警就在附近，闻风赶来，将两人请去喝茶。
夏烨正出神，望着沿街的路发现越来越陌生，这才转头迷茫的问：“去哪儿？”
穆臣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懊恼自己一心顾着朱燕那边，忘了要先送她回家。
还没等他说话，夏烨就环顾沿街的路牌，自言自语，“这是去海边的路吧？”
“嗯，去码头的。”
“你去码头干什么？”
“一个长辈失联了，去看看情况。”
夏烨立马就坐直了身体，“失联？谁啊？”
“燕姨，我妈以前的朋友。”
一提到这个，夏烨表情立马严肃起来，又是与他妈妈有关，她不免胡思乱想，穆臣这时问：“你回家吗，先送你。”
夏烨斩钉截铁的说：“我和你一起去。”
穆臣看她一眼，浮躁的心顿觉安顺了许多。
前方单行道一辆货车正在下货，占了半边马路，只留出一条缝堪堪能过一辆小车，后面陆陆续续的堵了一排车，穆臣也无奈的跟在后面走走停停。
堵车的间隙他忽然随口问：“他是谁？”
“嗯？”夏烨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吴枫歌，“被我打的那人啊？他就是那个法医吴枫歌，郑涵的案子有疑点就是他告诉我的。”
穆臣点点头，过了几秒又问：“他那天接你下班就是为了说郑涵的事？”
“哪天？”
穆臣不说话了。
夏烨回过味来，状似无意的瞟他一眼，发现他面色平静，仿佛刚刚只是随口一问。
他看见自己上了吴枫歌的车，一直没有提过，却在这时状似无意般的问起，她不觉得他的心境如面上这般平静无澜。
夏烨感情史比较简单，身边的社交圈也比较简单，从未有过什么让穆臣吃醋的机会，所以也不知道穆臣吃醋会是什么样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虽然他们的关系如今进入一种藕断丝连的尴尬境地，但她知道彼此之间的感情从未消散，不然他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她家楼下放空，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等她下班，在知道她出事时第一时间赶过来，也不会在警察称呼她为他女朋友时自然的默认。
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一直没变，但又似乎变了，不再只是柴米油盐的甜蜜，里面还掺杂了更多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错综复杂的家庭背景，以及难以契合的三观，她不知道要如何去解开这样如丝线般纠缠的思绪与矛盾，她不愿意屈服，更不舍得放手。
过了拥堵的单行道后一路顺畅，穆臣把车停在海鲜市场路边的车位上，带着她绕过一排店铺，往第三排的矮房里面走，刚一转进来夏烨就看见最里侧的屋子门口拉了警戒线，线外围了几个驻足的居民。
穆臣眉头深蹙，快步走过去。
夏烨也紧紧跟着，走近了看见门口一身笔挺警服正在低头做记录的王晓。
王晓见他们俩过来，下意识的将警戒线拉紧了，并伸手示意他们不得入内。
“不好意思，我们正在做调查工作，请配合。”
里面正戴着手套弓着腰和技术队小谢提取餐桌上不明物体的林君闻声看过来，对上夏烨和穆臣往里探的视线，并未做停留，又转头继续专注手上工作了。
穆臣伸着脖子往里看一眼，问王晓：“现在是什么情况？”
“未见人影，我们正在提取她屋内的线索。”王晓也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手撑额上挡着刺眼的阳光回头说：“另外，一会儿还需要你这边配合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正午烈日炎炎，夏烨和穆臣走去石墙边阴凉处靠着，等着一会儿做笔录。
等了一会儿，王晓那边还没有收工的趋势，穆臣问夏烨：“饿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夏烨摇头，精神恹恹的。
“你阿姨，什么时候不见的？”她问。
穆臣摇头，看着周围和印象里不经相同的环境，自责的说：“不知道，我也很多年没来过了。”
夏烨也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了解了其中复杂的背景后，她已经没法天真的以为这只是单纯的失了联系，燕姨是王蕊的朋友，在这个时候下落不明，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她只能干巴巴的说一句：“还没找到就还有希望。”
穆臣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望着警戒线那边，轻轻“嗯”一声。
约莫半小时后，林君从里面出来，他将手套摘下扔进垃圾桶，低头和王晓说了些什么，随后王晓收好纸笔，对他们招招手，带他们回队里做笔录。
只有林君和王晓两人一同回去，其余人留下收尾和走访调查。
到了队里，穆臣被带到讯问室，夏烨与此事无关，留在外面等待。
许是队里大部分人出了外勤，办公楼里安安静静，夏烨心事重重的坐在排椅上。
大概十来分钟，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走廊尽头转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暗叹，真是冤家路窄。
吴枫歌刚从实验室出来，一身白大褂，戴着副金丝框眼镜，看上去颇为正经，只不过头上顶着个大包略显滑稽。
夏烨还记恨着上午的事，不屑的收回视线，不搭理，倒是吴枫歌相当大度，不计前嫌的上来打招呼。
“这是......等穆臣？”吴枫歌回队里便知道了朱燕的事，此时夏烨出现在这里，多半是与此事有关。
夏烨双手抱胸，没做声，算是默认。
吴枫歌之前经手伍梁的案子，自然知道朱燕的身份，他抬手摸了摸下巴，心里开始整理现有线索，猜测朱燕目前处境的可能性。
他见夏烨心情不太愉快，也没再火上浇油，温声安慰了几句就走了。
没过多久，穆臣做完笔录出来。
两人来时坐的是队里的警车，穆臣的车还在码头，出来后他们沿街边走边寻吃的，这会儿都没太多心思吃饭，悠闲的步伐像是在压马路。
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各自出神，走到一半，穆臣开口：“你有没有很奇怪，郑美乔与伍梁纠缠不清，你和我又因缘相识，无形之中你们家的人都和我妈妈案子的相关人员扯上了关系。”
夏烨如梦初醒，不禁陷入沉思。
“我们为什么会认识？”穆臣问。
“因为穆姨和李莲生是同事。”过了一会儿她又不太确定的补充：“不过李莲生原来不是这家公司的，去年因为郑涵在盘山公路出了车祸，她想提前退休全心全意照顾郑涵却被公司拒绝，于是辞职了，换了现在这个清闲一点的工作。”
穆臣：“这么说来......”
“李莲生是刻意接近你们家？”夏烨有些难以置信的张着嘴。
穆臣不置可否，只说：“我觉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我也觉得很奇怪。”夏烨指出在心中盘桓了许久的疑点:“我当初是替郑涵与你相亲，可在郑涵自杀之前，她和吴枫歌正情投意合，李莲生和郑林应该心中有数，怎么还会有意安排这场相亲，况且李莲生原本也并未向你们提及与郑涵相亲一事，只是在郑涵离世之后精神错乱提起的。”
“确实。”
所以实际上并没有郑涵与穆臣相亲之约，一切源于李莲生的精神失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