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礼物2
回去的路上夏烨一直把玩着手里的那个蜡烛,时不时的放在鼻下闻闻,和郑涵房间里的味道一样,只是浓郁许多。
等红灯时她又放在穆臣鼻下给他闻,然后抬眉问:“是不是和郑涵房间里的一样?”
穆臣皱了皱鼻子,说实话,他对这种香味不敏感,也忘了郑涵房间什么味了。
夏烨见他皱着眉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知道自己问错了人。
“我刚刚上网查了,这蜡烛确实是今年才出的新款,你说奇不奇怪,郑涵生前的房间里出现今年的新款产品?”
夏烨说着自己都觉得脊背发凉。
穆臣也觉得蹊跷,“排除掉有心结的李姨,那就只剩郑叔了,只是有些令人费解。”
到家后夏烨一直想不通,又觉得不对劲,于是打电话试探郑林。
她开了外音,穆臣坐在对面。
郑林接电话时态度不咸不淡,估计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生气,这导致夏烨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那边郑林却不耐烦了,“怎么不说话?”
穆臣给夏烨使了个眼色,夏烨好声好气的问候:“李莲生状态还好吗?”
“还行,没人打扰还算稳定。”
“......”这是含沙射影的说他们呢。
夏烨放低姿态,“上次是我们莽撞了,最近不太顺心导致敏感多疑,没有体谅你们的心情。”
郑林冷哼一声。
夏烨接着说:“不过我那天看到一个蜡烛,很眼熟,好像是我的,怎么跑到她房间去了。”
她面不改色的胡诌,抬头时发现穆臣正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
她一下就有些心虚的红了脸,恼羞的从桌下踢他一脚,同时也隐隐担心郑林会被这个话题惹怒,不配合的挂掉电话。
但好在郑林并没有如此,虽然语气不佳,但还是解释:“那是你妈给涵涵准备的生日礼物,是涵涵生前最喜欢的一个牌子,但她不是一直以为你是涵涵吗,准备送给你,我怕你收到了不舒服,就说替她给你,然后偷偷放到涵涵房间里了,没事的时候点一下,希望她在那边......也能感受到......”
郑林说到后面有些哽咽,最后一句终是没说完。
可夏烨的重点全在第一句,“生日礼物?郑涵生日什么时候?”
郑林不耐的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在不满她的冷漠,冷冰冰的说:“后天。”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夏烨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急躁了,前一秒还示弱没有体谅他们,下一秒又操之过急,忽略对方的情绪,导致郑林表现敷衍,连最基本的关系都懒得维护。
急促的嘟嘟声仿若在昭示:她和郑林之间的信任已经全部耗尽,关系降至冰点。
挂了电话,穆臣将前几天的那个匿名快递拿出来,两人瞬间明白。
这个“生日礼物”是给郑涵的。
可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郑涵已经死了,除了李莲生,还有谁会给已经去世的郑涵送礼物,而且是寄到他家,收件人分明写着夏烨两个字。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给你的。”穆臣说:“虽然你的生日是以你和父母相遇的日子定的,但你和郑涵是双胞胎,实际出生日期一样,对于不了解的人来说,这也是你的生日。”
“给我的?”夏烨头皮发麻、脊背发凉,“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发件人应该非常清楚你与郑涵之间的关系,你看上面这暗红色的东西,像是血迹。”
穆臣将塑封袋里面打火机LOGO和贴纸边缘上的暗红色指给她看,“若说是威胁,对方之前一直是用晴天娃娃的,怎么会用打火机,打火机对我们来说都没有什么特殊意义,里面留的字条也不像是威胁的意思,我觉得有点像......证物。”
这也是穆臣一直隔着袋子观察却不敢将塑封袋拆开的原因,若真是证物,上面一定有重要线索。
证物......寄给她......夏烨只能再次联想到郑涵母女。
“后天是郑涵的生日,李莲生可能会找我回家庆生。”她眯起眼睛,漆黑的眸子里打着主意:“诈一诈她。”
他们以为郑涵生日那天,一直把夏烨当做郑涵的李莲生一定会邀请他们去祁和庆生,他们准备借机诈一诈李莲生,然而等到了生日那天,李莲生并没有邀请他们。
夏烨不以为意,决定主动出击。
她没有再找郑林,而是直接给李莲生打了电话,李莲生状态在电话里听起来还算不错,可以正常交流,先是埋怨她好长时间未回家了,后又说体谅她工作忙,今天是工作日,便没有打扰,想着等周末的时候再联系。
夏烨正好顺杆子爬,说今天不忙,一会儿和穆臣去祁和陪陪她。
李莲生顿了一下,似乎是想推脱,但沉默几秒后又欣然答应,语气轻快的说:“那你们过来吃晚饭。”
“别辛苦准备了,我们就过去坐坐。”
夏烨这还真不是客气,那里的每一寸空气都令她感到窒息,并不想久留。
那头却热情不减,“来都来了饭肯定是要吃的,我们也就是随便弄点,不急的,你们路上开车慢点,注意安全。”
李莲生确实是没做多少菜,按人头加一做的四菜一汤,刚刚好,只是其中都是不常见的硬菜,什么红烧肉、黄焖鸡、鱼头锅......甚至还准备了一块小蛋糕,相当有仪式感。
夏烨没想她动作这么快,他们开车过来虽然有点堵车,但也不过四十来分钟,像是提前准备好似的。
李莲生推着他俩进来,然后去厨房盛饭。
郑林坐在沙发上修渔具,对他们爱答不理,似乎仍在置气。
穆臣过去躬身递了根烟,恭敬道:“郑叔。”
长期抽黄鹤楼蓝盒的郑林一看是1916,再冷的脸也绷不住了,虽然没笑,但也和气了不少。
一边以长辈的姿态问“你还抽烟?”一边带着人去阳台上了。
穆臣靠着阳台门,正好挡住郑林视线。
电视里正在播放着当地新闻,夏烨坐在沙发上,她拉开茶几的抽屉佯装找遥控器,迅速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丢了进去。
正准备关上时,看见桌面上的牙签盒,她眼疾手快的也丢了进去,然后关上。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李莲生端着饭出来,见她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招呼道:“看什么电视呐,快来吃饭,都是你爱吃的。”
她余光中见阳台上有人,条件反射的准备骂郑林只顾着抽烟,结果仔细一瞧,阳台上俩人呢。
她朝夏烨使了个眼色,小声问:“穆臣怎么还抽烟的?”
夏烨帮着她摆盘,睁眼说瞎话:“平时不抽,压力大的时候才来一点。”
没一会儿,两人抽完进来。
穆臣在夏烨旁边坐下,带着一身清淡的烟味和秋夜的凉爽,夏烨趁对面两人不注意时凑近他悄悄问:“烟好抽吗?”
穆臣小声说:“费了好大劲才忍住没咳出来。”
夏烨噗嗤笑出来,难为他第一次抽烟。
因为穆臣的参与,李莲生也不好借抽烟之事骂郑林,许是察觉郑林和夏烨之间关系微妙,还试图充当一次和事佬:“知道你要来,我刚刚还催着你爸在楼下买了个蛋糕,可能没那么好看,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夏烨看了眼桌上的蛋糕,装在一个四方的纸盒里,看不见原貌,纸盒上还放着一次性餐具和一个小皇冠。
夏烨看向郑林,后者尴尬的避开视线,面无表情的说:“先吃饭,吃完再切蛋糕。”
一顿饭吃的不咸不淡,席间几人话都很少,就李莲生招呼他们吃菜,并偶尔关心的问问近况。
她看起来就是一个爱操心的长辈,毫无曾经疯癫发狂的痕迹。
吃到一半时,她突然问起:“给你买的香薰还喜欢吗?”
夏烨条件反射的看向郑林,随后淡然一笑:“喜欢。”
“我就说嘛,之前你爸还念叨说浪费钱,这不,丫头喜欢就没浪费。”
郑林低头吃着菜,心不在焉的说:“喜欢就好。”
饭后李莲生清了桌子,将蛋糕放中间,又差使郑林去关灯。
她笑盈盈的将简易纸制皇冠扣好,欲戴在夏烨头上,穆臣看出夏烨的为难,状似无意说:“这皇冠好像有些大了,戴不住。”
李莲生愣了一下,也没有强求,看着手里摇摇晃晃的纸片嘀咕:“也是,楼下的蛋糕店比较小,连皇冠都做得这么敷衍,不戴了。”
说完她将皇冠丢到一边,又转头兴致勃勃的点蜡烛去了。
估计后面还会有唱歌、许愿、吹蜡烛的环节,仪式感满满。
蛋糕一点也不敷衍,很精致,但夏烨内心毫无波澜,这不是她的生日。
点完蜡烛,李莲生要她许愿,夏烨闭上眼睛,耳边萦绕着热情洋溢的歌声,大脑却一片空白。
“许完愿”后李莲生并没有催促她吹蜡烛,而是忽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她眼里含着复杂的情绪,轻轻呢喃:“我家宝贝二十七岁了。”
粗糙的手掌在脸上摩挲,似乎掌心的每一条纹路都在流露她的欣慰,每一块薄茧都在表达她的爱意,她苍老的眼里似有泪花,映着亮晶晶的烛光,藏着述不尽的千言万语。
有那么一刻夏烨以为眼前她从来不敢奢想的幻象都是真实的,蛋糕是真实的,歌声是真实的,人是真实的,祝福也是真实的,真实到她开始后悔刚才没有认真许愿。
许是日子特殊,连郑林的目光都柔和慈爱了不少,几人难得其乐融融的切了蛋糕分享。
李莲生因为年纪大有三高,不敢多吃,只切了一小块尝个味意思一下。
她吃完后便去茶几上拿牙签,找了一会儿没找到,问郑林,郑林还没吃完,含糊不清的说:“总不在那,看下屉子里有没有。”
夏烨和穆臣目不斜视的吃蛋糕,当听见抽屉被拉开的声音时,感觉周身的空气都凝固了。
仿佛时间真的停顿了一两秒,但似乎又没有,明明一切如常。
李莲生拿了牙签后就神色如常的去漱口,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吃完后几人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食。
夏烨闲来无事也拿了根牙签,却没有用,而是拿在手里把玩,时不时用指尖去试探尖头,感受那尖锐的刺痛感。
她看上去若无其事,实则内心已激起惊涛骇浪,连旁边的穆臣都感觉到了她的僵硬。
坐了一会儿穆臣便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工作。
二老也没留人,边嘱咐他们注意休息边和气的将两人送出了门。
两人在慈爱的目光中下了楼,直到上了车,穆臣才问:“怎么了?”
夏烨深吸口气,沉重的说:“打火机不见了。”
她刚才拿牙签,瞥了眼,抽屉中杂物陈列和之前一模一样,唯独她放在牙签盒旁边的打火机不见了。
目送两人下楼后,李莲生步伐飘忽的走回沙发边坐下,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郑林见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直皱眉,不知她又整什么幺蛾子。
“怎么了?”他不耐烦的问。
李莲生缓慢的把目光移过来,聚焦到他脸上,她没说话,而是慢慢张开手心。
郑林在看见她手心的东西时,也不由得身子一虚。
他快步走过来,盯着她手里的打火机,紧张且不敢相信的问:“这......是你丢的那个?”
“嗯。”
郑林瞪大眼,满脸震惊,随即又捶胸顿足气她的不小心,但他也知道事情过去许久,再翻旧账没意思,眼前的东西才是棘手的问题,只得慌张的问:“这哪来的?”
李莲生似乎已经过了这种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状态,看上去有种放弃挣扎的漠然,语气中早已没了焦虑,“你说呢?”
“他们哪来的?”
李莲生默默翻了个白眼。
她带上一次性手套,去厨房弄了碗盐水,用纸巾蘸取盐水反复擦拭打火机的外壳,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擦完之后她又找来风油精,将上面还有残留血迹的贴纸一点点刮下来。
全部处理干净后,她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郑林问:“去哪?”
李莲生没好气的说:“还能去哪?去处理掉啊。”
她在门口换鞋,换到一半时突然直起身,看向郑林。
郑林被她看得发毛,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干嘛?”
李莲生将用纸包起来的打火机递给他,说:“走到车站,随便上第一辆来的车,坐五站下车,然后随便上第一辆来的车,坐六站下车,再坐一辆,七站下车,直到你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与你毫不相关的地方,随便找个满一点的垃圾桶扔掉。”
李莲生见他不说话,幽幽的提出第二个方案:“或者你现在找个锤子把它砸毁分批丢进下水道也行。”
郑林满脸不可置信,打火机怎么用锤子砸,这分明就是在逼他,他浑身充满抗拒,不情愿的说:“为什么我去?”
李莲生冷哼,不由分说的将东西塞进他手里,阴恻恻的笑,“你以为你什么都不做就脱得了干系吗?”
“你......”
郑林咬牙切齿,兜着烫手山芋的五指不得不慢慢收紧,最后愤然出了门。
郑林走后,李莲生坐回沙发上,捂着心口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实则心里早已经天翻地覆。
她有一种被人紧紧扼住喉咙的感觉,视频、打火机......
有人在逼她。
是秦辉吗?
而夏烨他们又是如何得到这个打火机的,她百思不得其解,但脑中渐渐浮现的一个猜想令她浑身冷汗。
夏烨已经被盯上了。
她立马给小真发了条短信:“查一下夏烨和穆臣最近有接触什么人。”
处理完打火机的事情,她又开始琢磨那个视频,自上次聊天结束后,对方又处于失联状态,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秦星宇没死的消息打乱了对方的计划,还是故意吊着她。
她坐了一会儿,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她拿起手机,再次给那个号码发短信。
“怎样才能把视频销毁?”
之后便是漫长又焦虑的等待。
直到第三天,对方才回信:“你觉得?”
李莲生几乎是立刻跳起来秒回,生怕对方又失联,“你要多少钱?”
那头似乎是在思考,等待的这几分钟李莲生百爪挠心,想催促他回复以免对方放弃合作,但又怕对方抓住自己的急迫心理抬高价。
她正犹豫不定时,对方发来了个数:“五十万。”
李莲生看着屏幕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这笔钱对他们工薪阶层来说数目不小,但也比她预想中的狮子大开口要好很多。
而电话那头,漆黑的公寓里,李石墨坐在桌前,手机屏幕上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有一种阴郁的美。
公寓走廊上两个大汉在边抽烟边骂骂咧咧的说话,明明是住在一栋楼的亲兄弟,聊起天来却像是吵架,咋咋呼呼的比嗓门、比气势。
烈辣难闻的烟味也顺着门缝狡猾的钻进来,刺激着李石墨的鼻腔。
他像是失去了感官,完全不受影响,坐在椅子里纹丝不动,心中却翻江倒海。
当那三个字发出去时,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不一会儿,手机震动两下,弹出李莲生的消息:“给我一周时间。”
她这是答应了,李石墨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感觉。
他看着这六个字,心中似有千斤重。
五十万?什么概念?他甚至都不知道要拿什么去装。
桌上亮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黑色手机,看起来较新的那个还是他当时咬牙买下来专门与李莲生联系用的,平日里不用,基本都是默认设置的新机,画面停留在李莲生发来的短信上,另一个稍旧的则嗡嗡不停的震动。
来电人是公司领导,质问他旷工的原因。
他麻木的将电话挂掉,手机进入屏保模式,跳出他和郑美乔唯一的一张合照,照片中郑美乔对着镜子笑得娇俏,自己则只露出了半张脸,害羞的抿着唇。
他盯着屏幕,直到这张曾让他心悸了一个夏天的照片慢慢暗淡、熄灭。
因为这五十万李石墨寝食难安,一面感到兴奋,一面又隐隐不安,他从没见过这么多钱。
然而在交易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