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2
李莲生呼吸一滞,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真扯了扯嘴角,笑得一脸落寞,只是机械的问着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据我所知,他与你毫无瓜葛,为什么动他?”
李莲生感觉自己的防线正在一步步瓦解,她好像一个被人剥光了衣服被公示于众的小丑。
她不答反问:“你到底是谁?你打着侦探的名义,一直在监视我?”
她一直以为在两人的雇佣关系中自己是主宰者,但其实她才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猎物。
小真压根就不理会她的质问,“你让我查的那个备注为‘蚂蚱’的人,是袁杰吧?”
李莲生不说话,脸上挂着僵硬的笑,眼睛却是恶狠狠的盯着他。
小真也扯着嘴角轻笑一下,他两腮圆润,长相稚嫩,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笑起来有着类似于大学生的清澈与傻气,哪像是一个会挂着淡笑风轻云淡口吐利刃的混蛋。
他慢条斯理的一步步进攻:“我其实也没有你什么把柄,不过是一个打火机而已,而你曾经做过的事,那些滴水不漏的事,还真的是难办,怪不得连警察都头疼不已。”
李莲生不知道他到底摸清了哪些事,不知道他话里有几分真假,但这一个打火机就够她受的。
她企图商量:“你想要什么?”
他不将东西交给警察,而是试探之后先来找她,就一定有他自私的目的,有目的就好办。
小真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我想你把当年的真相说出来。”
李莲生呼吸一窒,“什么真相?”
“那些折磨了你这么些年的亏心事,李莲生,把你做过的事,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果然是亏心事做太多了,都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又或者她是怕自己说错了反而暴露了更多?
小真嗤笑一声,只说了两个字:“袁杰。”
李莲生身形一顿,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断他到底知道多少,她眼珠转动了下又转头望向湖面,小真在她装傻之前适时出声堵住她的嘴:“杀妻案和童尸案真正的凶手如今逍遥法外,你不觉得太不公平了吗,李律师?”
“杀妻案的凶手确实还在逍遥法外,但缉拿越狱犯不在我的职能范畴之内,我也很想出一份力,可是能力不允许,至于‘童尸案’,据我所知是意外落水事故,不存在什么凶手不凶手的。”
还真是嘴硬,小真继续微笑,“打火机给你可以,条件是你把当年袁杰的事情说出来,并将证据拿出来,曝光他杀人的真相,杀了王蕊,也杀了焦云草。”
李莲生听后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又好像是惊讶冲击下的呆滞,实则心里早已炸开了锅,脑袋里一时飞快运转一时又像是哪个齿轮生了锈不合时宜的卡住,就这样断断续续混沌不安,到头来其实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是惊讶、心虚与害怕在作祟。
见她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小真又补了一句:“我要的就是这个。”
直到这一刻李莲生才不得不接受,他已经掌握了自己太多的秘密。
她不断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拿捏了,即使心乱如麻也要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她冷声说:“你已经查到这么多了?那你还知道什么,我看看你的筹码足不足以让我接受这笔交易。”
“你想问的,是这个打火机吗?”
李莲生不语。
“你们与朱燕相遇的那天,我都看见了。”小真娓娓道来:“看见你们如何激烈的交谈,看见她的脑袋如何撞在墙上,看见你们如何拖着她的尸体去了志木山,如何泼油焚烧......”
“当初发现山上起火并报警的人,就是我。”
“这枚打火机不止攸关你的生死,还与郑涵密不可分,不知道这个筹码,够不够?”
李莲生没想到当初只是担心郑涵的生命安全,想送她去码头偷渡出国,却遇到了朱燕,然后引发了这一系列不可收拾的祸患。
当初郑涵一个人去山上摄影,在盘山公路上发生了车祸,因路面上掉落的钢筋扎爆了胎导致方向盘不稳,还好是撞上了山体,并未摔下悬崖,捡回了一命。
事出后李莲生觉得怪怪的,但也并未多想,再加上交通大队的勘察,以为就是一出意外事故,可出事后的第二天,她接到一个匿名公共电话,那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本来想让你们也尝尝膝下无子的感觉,没想到,大意了。”
她突然想起折磨了她二十多年的噩梦,猜测对方的目标是借由郑涵报复她,于是报案。
她害怕牵扯旧案,只能支支吾吾的说是有人故意伤害,可报案无果,只有车胎上的钢筋,而山上正在修建准备打造成景区,平时多有货车经过,有钢筋也不足为奇,苦于没有证据,并且联系不上电话那头的人,最后只好作罢。
李莲生为了保护郑涵,思前想后打算送她偷渡出国,一个人消失了,他还怎么谋害?而自己则会成为对方最后的目标。
当她带着郑涵鬼鬼祟祟在码头兜转的时候,遇上了故人,朱燕。
朱燕正穿着个橘色背心盖着个草帽在台阶上抽烟,李莲生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着面熟,等走近了才想起来,这是杀妻案受害者的密友。
由于当初二审时她便消失了,秦辉一直声称自己的冤枉的,朱燕曾好奇真相,在案件结束后仍多次纠缠于秦辉的代理律师李莲生,可惜始终无果,便只好作罢,没想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也来金台落了脚。
李莲生回想起往事,下意识的想跑,她们的动作引起了几米外朱燕的注意,她一眼认出了李莲生,也下意识的追了过来。
在经历郑涵的车祸之后,李莲生以为朱燕也是秦辉派来的,对朱燕是又怕又恨,朱燕则由于一直觉得当初的杀妻案有些奇怪,追上他们后便是一顿连环询问,连寒暄的环节都省了。
李莲生碍于郑涵在场,条件反射的想让她闭嘴,郑涵虽不明所以但直觉朱燕不是好人便也想摆脱她,几人渐渐推搡了起来,郑涵为帮落了下风的李莲生,不小心把朱燕推倒了,脑袋撞在了墙上,当场死亡。
本只是想偷渡,却没想事情不受控制的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母女俩一时间都乱了阵脚,郑涵更是浑身颤抖,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朱燕难以接受。
李莲生只得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她按住了正纠结拨110还是120的郑涵,告诉她偷渡的计划继续,只是要晚上几天。
她们在晚上将朱燕拖去了十公里外的志木山,在一个废弃的小屋里将其衣服脱下来与郑涵更换,并将郑涵的贴身项链戴在她的脖子上,将郑涵的手机也放一起,最后泼油焚烧。
看着烈火一点点将木屋吞噬,李莲生故意让郑涵在打火机上留下指纹,然后丢在屋子外,制造其自杀的假象。
之后有人报警,李莲生来认尸。
接下来的几天母女俩都心神不宁,待“朱燕”的尸体火化之后才放心,等风波过去,李莲生便让郑涵换上朱燕的背心。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亦或者是因为放了几天,背心上的血迹无法完全洗净,虽不明显,但仔细看也能看出一点浅浅的印记,保险起见,她们将污渍处浸湿,混淆上面淡淡的印记。
最后郑涵穿着半湿的衣服,拿着朱燕的手机,以她的身份偷渡离开。
实际上,李莲生在泼油焚烧走了没多远后曾觉得打火机丢到屋外太过刻意,不妥当,于是准备返回拿走,可回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再加上火势越来越大,引人侧目,她必须尽快撤离现场,只得匆匆离开。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失误,酿成她如今被人逼入绝境的下场。
而这一切都让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尽收眼底,不翼而飞打火机也是他拿走的。
她闭上双眼深呼吸,像是放弃了挣扎,片刻后问:“夏烨知道吗?”
“我只给她寄过一个仿制打火机,至于她有没有挖掘出这背后的故事,我不清楚。”
“你这样逼我也没有用,我哪有袁杰的什么证据,二十年前的案子,我现在出来指认,也没人会相信吧。”
小真听后轻笑,他不相信一个做事这么滴水不漏的人手里不会留点儿东西,他笑得头往后仰,帽子都差点掉下来,“你可是当年名声在外的李律师诶!”
李莲生被他一噎,半天找不出反驳的话,但此刻,她说什么都是在狡辩了,她深吸口气,最后忍不住红着眼睛咬牙说:“你也想要我死是吗?你们都想让我死是吗!”
“你当初隐藏证据,让他含冤入狱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吗?”
“你不就是怕秦辉报复吗,还了他清白,一切就都结束了。”小真说。
李莲生感觉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精神濒临崩溃,却又不敢做出大动作引人注目,只得死死咬住嘴唇。
从新闻媒体上播报着秦辉越狱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整日提醒吊胆、算计谋划,郑涵的车祸、朱燕的死亡、伍梁的出现......
似乎每一个人都是冲着她来,而那个在郑涵车祸后问她膝下无子感受的恐吓电话成了她噩梦的源头,冲着郑涵的,冲着郑美乔的,冲着夏烨的。
他在报复,在为自己伸冤,在为死去的“秦星宇”伸冤,让她也感受自己曾经的痛苦。
所以她送走郑涵,找夏烨回来填补郑涵的空缺,找侦探调查,费尽心思接近穆欣,让夏烨和穆臣在一起,想引秦辉现身,更想让躲在暗处的秦辉知道,秦星宇没死。
可随着事态的发展,她又怕了,她怕夏烨真的成了替死鬼,于是在她耳边念叨穆臣的不是,想让她退出这本不该属于她的恩怨是非。
但一切,都太晚了。
“结束?你根本就没想过放过我吧,在明知道有警察的情况下还选择在这样光天化日之下交换信息。”
结束之后警方一定会两头调查。
小真耸肩,“毕竟我也害怕自己哪天不明不白的就消失了。”
“揭发袁杰,揭开杀妻案的真相,我一样逃不掉。”这哪里是交易,分明就是将她逼入绝境。
“那郑涵呢?夏烨呢?”
小真咬牙切齿的说:“难道你就真的忍心看着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夏烨当替死鬼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她不会成为替死鬼的。”
小真冷笑:“你把她接回来,让她接近穆臣,不就是这个用意吗?”
她护住了郑涵,却想以夏烨为诱饵引出秦辉。
李莲生愤怒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你如果再不收手,夏烨迟早有一天会因为你的自私搭上性命。”他说:“李莲生,你已经没有退路了,做了亏心事,你不可能还心安理得逍遥自在的享受养老生活。
如今这样破绽百出的你被警察寸步不离的盯着,你的罪行早晚会被昭告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打火机在我手上,这上面的指纹及血迹可以直接指认你和郑涵杀了朱燕的事实,横竖你都是逃不掉了,但郑涵的罪行或许你还能努努力。
况且夏烨现在如同待宰的羔羊,周围危机四伏,这一刻,你还是不愿意摸摸自己的良心吗?”
“你这么深明大义,我指认了袁杰,你真会把打火机交给我?”
“我不明大义,只为了一己私欲,杀了焦云草的畜牲必须得到报应!”
李莲生思考了良久,最后吐出一口浊气,妥协道:“给我一点时间,你要证据,我也得准备一下吧。”
“没问题,不着急。”反正这么多年,他都熬过来了,只为一个真相,只为一个正义的制裁,现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是她。
小真望着湖面,面容平静,好像真的只是来沐浴阳光,享受冬日朝阳的温暖,湖面反射的金灿灿的光芒刺中他的眼睛,让他眼眶渐渐泛红。
他忽然说:“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秦星宇没死吧?那个通风报信的电话,是你打的。”
李莲生没说话,她当初在结案后意外得知袁杰要对穆臣下手的时候,出于对秦辉的愧疚偷偷拨通了朱燕的电话,她本想对自己的背叛做出一些弥补,却没想酿成了另外一场悲剧。
当得知“童尸案”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那通电话到底是对还是错。
而现在她旁边的这位年轻人,一定与“童尸案”受害人,那个连名字都没有的男孩,有着非一般的关系。
李莲生看向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那满头银发包裹着的脑袋在疯狂运转,那浑浊暗沉的双眼里也是满满的杀气,可她如今在小真的眼里就像是被扒了皮的□□,无处遁形,只能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小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因为他自己已经查得八九不离十,并不期待一个满嘴谎言的人会给出怎样的答案。
他走去湖边,嘴里“啧啧”逗着天鹅,将袋子里的最后一小块面包撕成几片,夹着打火机一起投喂进湖里,天鹅叼起飘在湖面上的面包,仰着脖子,一脸高傲。
喂完后,他起身将空面包袋团在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他回头,身姿挺拔,迎着朝阳,笑眯眯的说:“劝你少动歪心思,真正的证物我在出门前就已经匿名寄出去了,若我今天无法回去拦截,第二天就会到别人手里。”
李莲生问:“寄到哪了?警局?”
小真挑眉不语。
“你到底是谁?”
“焦云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