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瞎了
林不许清醒过来，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发现没法支配冻得失去了知觉的双腿，只能以手撑地扶着身边的石壁半坐起身。
新鲜的血腥味在空气里浓郁起来，林不许这才察觉到身边有人，试探着开口，“是你救了我吗？”
苏如寄脚边躺着匹毛色鲜亮的雪狼，林不许开口时他正用手头的剔骨刀割开雪狼的皮肉，闻言嗯了声给她回应。
林不许是个颜控，苏如寄则长了副一眼惊鸿的好皮囊。
洞外雨雪不绝，他气色却好得不像话，肤白，唇红，雪白外袄配墨灰色内衫，好看得过分惹眼的一副皮囊没沾染半点人世间烟火。
当然，林不许看不见。
听着洞外风声猎猎作响，林不许意识到什么，心头缠上几丝慌乱，试探着问他，“天是不是黑了？”
苏如寄刀柄侧压，用刀尖片下雪狼内胆弄出，这才眼皮动动，将目光转向开口说话的人。
少女一身霜色棉衣，面庞白净，清秀好看的眉眼透着温吞的安静。
开口时面朝他的方向，视线却没放在他脸上，有种睁眼瞎的状态外。
苏如寄将新掏出来的雪狼胆放进白瓷药瓶里，搁下剔骨刀，抬手在林不许眼前挥了挥，见她没反应才开口回答，“天没黑。”
天没黑，这仨字砸得林不许有些许晕。
十九年前，她还是个现代大学生，意外车祸胎穿到这个世界，因为是个女婴被家人抛弃。差点又死一次的时候被现在的师傅捡到了，师傅将她带回临风派教养长大，过完年关就满二十岁了。
在现代那些年，摔到头部导致双目失明的桥段电视剧里看过不少，没想到居然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电视剧里失明的人有编剧罩着，往往都能恢复，她可就未必了，要真就这么瞎了，十几年学的功夫可都白瞎了，从小到大，她还是学得最勤奋的…
想到这些林不许几欲泪目，摸到对方的衣袖开口，“恩公，我是临风派的弟子，我师傅师娘在山下行脚帮内，恩公可否带我去找师傅，我什么也看不见了，需要赶紧找个大夫看看眼睛。”
苏如寄眼睫轻动，“临风派的人声称要为武林同道除害，特地赶到扬州杀我。”
这句话，信息量大得有点叫人发愣。
师傅师叔带着门下精锐弟子从楚州赶来扬州，是收到了行脚帮的求助，来杀一个初出江湖却杀人如麻的魔头。
林不许听说这魔头年纪轻轻刀法却十分超凡，杀人如麻，为祸武林，人称玉面刀客。行脚帮的帮主赵一诚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却也死在他的刀下，同时还折了十几名弟子。
来扬州途中师娘旧疾复发，师傅让师叔先带着大部分弟子继续赶路，自己则带着几名弟子耽搁两日才赶往扬州。师叔到达扬州后与行脚帮的人很快找到玉面刀客，林不许跟师傅一路赶到行脚帮来才知道师叔险些命丧对方刀下，跟着去的弟子十死九伤。
眼见师叔重伤昏迷数日不醒，师傅师娘都十分忧心。小师妹叶灵兮偷偷告诉林不许雪狼胆可以医治师叔的伤，决定带着阿奴上山抓雪狼取狼胆，想让她也一起去。
阿奴是对小师妹最忠诚的人，成天戴着副面具，武功跟大师兄都不相上下。有他跟着上山抓狼成功率很高，所以林不许答应了。结果真上了山，两人却不由分说向她出手。阿奴的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加上小师妹使诈往她眼里洒石灰，她迷了眼睛直接被踹下山崖。
现在想想，她摔下去估计是运气好压了几匹狼做垫背，因为昏迷的当口她闻到很重的血腥味，还听到狼叫的声音。
师傅师娘有两个女儿，小师妹便是小的那一个，幼时流落江湖，半年前才找回来。人长得美，性格却不大好，捉弄起同门师姐师兄来手段十分阴毒。
小师妹回来这半年，最喜欢黏着大师兄，林不许练武则经常需要向大师兄请教。小师妹为此很是不满，三番五次捉弄林不许。
师傅师娘对林不许恩重如山，林不许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她原以为小师妹在外面流落太久，捉弄人用力过猛只是不懂事，孩子心性，没想到她是真的想弄死自己。
见林不许发愣，苏如寄加了句，“我刚好也要找大夫，可以顺道带你过去。”
末了，补充说，“我也可以送你去行脚帮找你师傅，如果你不怕我不小心杀了你师傅的话。”
刚开始听对方言简意赅，林不许还以为杀人不眨眼的玉面刀客比较高冷，现在这两句挺长的话听下来，她怎么觉得对方人还怪好的。
想了想，林不许睁着啥也看不见的两只眼睛凭感觉朝对方偏过面颊，“你也受伤了吗？”
他方才说自己刚好也要去找大夫，没准这次上山的目的跟她们一样，也是来找雪狼的。
苏如寄觉得眼前这人是跟着师傅来杀自己的，现在关心他受没受上真有点让人不大理解，“我没受伤。”
林不许试探着往地上摸了摸，摸到苏如寄脚边躺着的雪狼尸体，“没受伤的话，你上山抓雪狼做什么？”
“我在路边捡到一只小娃娃，”苏如寄回答，“养了两天生病了，大夫说要雪狼胆才能养活。”
“我听行脚帮的人说你杀人如麻，”林不许思忖着开口，“山上的雪狼那么凶狠，怎么想到要为了养活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娃娃，冒这么大的险？”
而且她觉得，这种天气小娃娃病倒多半是因为风寒，靠雪狼胆才能治好的话像是骗人的。
这话，苏如寄没给她回答。
行脚帮的人说他杀人如麻，他确实杀人如麻，他也确实肯为了养活一只小娃娃上山抓狼。
他在乌川出生，乌川长大，乌川深谷与世隔绝，只他和师傅师祖几人而已。二十三年来他始终与乌川深渊相伴，未曾出谷一步，杀人对他来说跟杀鸡宰猪同等概念。
他做什么全凭心意，可以为了一个小孩上山抓狼，倘若养的是只小狼崽，为小狼杀人剜心于他而言也是一样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