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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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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无边,万籁俱寂,秦渝舒缓的呼吸声在大殿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萧晏本想专心批几本折子,却被她吵得静不下心,遂烦躁地撂了笔,抬脚走到床边。不知怎得,那想将她拎起来的手却鬼使神差地抬起,虚遮在她脸上。

像,太像了。

萧晏呼吸一窒,眸中涌现出挣扎。他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愣怔着再无别的动作,指尖都有些发颤。

他在此之前从未试图将秦渝和她联系起来,现在他又不确定了。遮住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她们没有半分差别。

可他经历过太多次失望,不想再竹篮打水一场空,一向运筹帷幄的人在此时竟有些茫然。

良久,他缓慢且决绝地收回手,转身离开。

秦渝又蠢又懒,才不会是她。

翌日,萧晏早早上朝,递了光禄寺少卿府一案的折子。因为有仲能作证,萧景和他的爪牙们并未能作什么妖。然而,他们可不会放过一丝恶心萧晏的机会。

下朝之前,萧景坐在轮椅之上,故作惶恐地告罪:“儿臣愚钝,实在查不明京郊那案子,请父皇责罚。”

刑部尚书早已被他笼络,见状忙附和道:“臣亦无能,有负陛下圣恩。”

“太子殿下既然有降服妖魔的本事,想必定然能将此案查的水落石出。”一名官员小声提议,萧晏冷眼望去,他当场吓得打了个哆嗦,缩着脖子躲在队伍里,再不敢出声。

临近年关,本来是太平时节,可京郊却一连出了好几起命案。说是命案,其实也算不上。负责此案的官员查探过后,皆一致断定死者乃正常死亡,没有任何谋/杀迹象。

案子原本早该结了,可萧景却一直拖着,并坚称其中另有疑点,为的就是给萧晏丢个烂摊子,狠狠膈应他一次。

萧景抚上自己的断腿,眼底划过一抹阴狠。他倒要看看一个没有任何问题的案子,萧晏能查出什么花来。

萧晏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觉得无趣极了。反反复复总是那几个伎俩,萧景当真是半分都没有长进。想起东宫里整日睡到日上三竿,还时常惹麻烦的秦渝,他不禁流露出些许向往——她虽脑子不好使,但至少有趣。

“太子,你意下如何啊?”见萧晏迟迟不答复,一心想着尽早下朝和宫妃快活的皇帝不悦催促。

他眼下青黑一片,脸色暗黄,显然是纵/欲过度。若是秦渝在场,定然能看到他身后滔天的黑气——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气运,他时日无多了。

萧晏却不接他的话,散漫地掀起眼皮,斜眼睨着萧景,冷笑道:“这么无能,就去死啊。”

“你——”萧景怒火暗起,但碍于外人在场,不敢发作,只能愤恨且怨毒地瞪着他。

“放肆!”皇帝当场勃然大怒,猛一拍龙椅扶手,便将案子丢给萧晏,不容他拒绝,“京郊的案子就有太子去查吧。”

他说完就急不可耐地大步离去,半点不想理会多余的政事。底下的几位老臣见状,也只能垂首叹息,暗叹帝王无道。

官员们纷纷退去,萧景也没了顾忌,笑得得意又阴险:“太子皇兄,我很期待你的成果。”

“是吗?”萧晏挑眉,缓缓蹲下身与其平视,继而反手抽了他一巴掌,在他愤恨的目光里潇洒而去,“孤也很期待你舌头被割掉的样子。”

杂碎而已,不值得他生气。

萧景倒是暴跳如雷,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的怒吼声。

下朝之后,萧晏便直接回了东宫,刚跨过门槛,便被一只三条腿的□□迎面扑到脸上。他放眼望去,只见辉煌的寝殿里一片狼藉:会飞的鸭子、没壳的乌龟、两条腿的兔子比比皆是,上蹿下跳。

见他回来,负责洒扫的宫女惶恐不已,战战兢兢地告罪:“殿下恕罪,东宫里突然就多了这些东西,奴婢也不知为何……”

在下人眼里,萧晏就是活阎王。平日里,他们犯了错处轻则发卖,重则杖/毙。小宫女年纪尚轻,此刻已被吓得脸色惨白,生怕萧晏今日心情不好,将自己杀了。

萧晏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按了按额头突突直跳的青筋 ,定定望向大床上做贼心虚的秦渝。

后颈一凉,秦渝讨好似的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慢吞吞摊开手心,一只杏仁大小的绿头苍蝇扇着翅膀嗡嗡起飞。

萧晏两眼一黑,趔趄了一步,扶着椅背才看看站稳身形,脸沉得能滴出墨来。

宫女见状更是大惊失色,砰砰磕头:“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求殿下饶命啊!”

萧晏只觉得她聒噪,抄起一本书将苍蝇拍死,拧着眉头一脸嫌恶:“收拾好,滚出去。”

闻言,宫女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将寝殿打扫干净,便一溜烟儿跑了出去,片刻不敢拖延,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虽然,殿里确实有鬼。

“滚下来!”萧晏反手关上门,冲着床上装死的秦渝冷声呵斥。

秦渝一个激灵,飞身跳到房梁上,抱着梁木欲哭无泪地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画得丑我也没办法呀。劳烦您老人家多担待,等我练好了一定能惊天地泣鬼神……”

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萧晏本就为朝堂上的糟心事心烦,此时更是被吵得头疼,抓起手边的杯子往上一甩,正正好打在秦渝腰上。

“哎呦!”秦渝一时不查,被他从房梁上打下来,重重摔在地上。她能触物,自然也有凡人的痛感,若不是自己现在是个魂,这么一摔恐怕骨头都折了。

身上疼得厉害,她不敢有大动作,只能趴在地上,边有气无力地□□,边絮絮叨叨地说教:“萧晏,你这么粗暴是会娶不到媳妇儿的。漂亮姑娘都喜欢温柔的……”

虽是说教,可那语气半是抱怨,又半是委屈,听多了还能品出几分诚意。鬼使神差地,萧晏竟有些不忍。

真是疯了,他晃晃脑袋,自嘲一笑。

不过这档子事算是翻篇了,只不过隔日萧晏便让下人抬了一摞一人高的宣纸以及满满一大箱子的毛笔,勒令秦渝练习画技,而那些可怜的下人们则时时被无人自动的笔吓得半死。当然,这是后话了。

揽了烂活儿,萧晏只能兢兢业业地忙碌,当日便令刑部的人将卷宗送了过来。果然如他们所说,案子没什么一点,他不眠不休地翻了好几日也没找出一丁点有问题的地方。

秦渝正叼着笔杆子磨牙,见他愁眉不展忙好奇地探过脑袋,只瞥了一眼就惊慌地躲开,嫌弃地拍着衣服。

萧晏见她这幅反应,便猜知卷宗有问题,遂问:“看出什么了?”

难得有被他求的时候,秦渝此时也端上了,矜持地理了理衣衫,清咳一声,不紧不慢道:“我看这些东西也是要损耗元力的,得过好久才能补回来。”

言下之意,就是要酬劳。

萧晏倒也大方,爽快道:“孤让镇国寺给你点三千柱香。”

“外加三千盏长明灯。”秦渝讨价还价。

“成交。”

“好嘞!”

镇国寺是本朝香火最盛的寺院,寺内的僧人们都是得道高僧,上一柱香就要一两银子。三千柱香加三千盏长明灯,她都不敢想自己能赚多少元气。

秦渝想想就忍不住喜笑颜开,忙不迭上前,指着卷宗上的一个名字,严肃道:“这个人是被害死的。”

人死后气不会全部消散,会残留一部分附着在与其有关的事物之上,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减淡。

卷宗上那人显然刚死不久,名字上的气还很浓重,并隐隐泛着暗红色,这是阳寿强行被终止,也就是被谋/杀的象征。这种暗红色的气很是凶煞,低级的小鬼极易被沾染,催化成厉鬼。

所以秦渝只敢轻指了一下,便迅速退开,遥遥为萧晏解释。

“原是如此,看来京郊是非去不可了,”萧晏了然颔首,想起萧景当时张狂的模样,不由嗤笑,嘲讽道,“当真是蠢货。”

秦渝不知他在骂谁,但很自信他不是在骂自己,遂满不在意地耸耸肩,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举着笔乱画,并随口提醒:“那红气挺凶的,杀他的人应该是个厉害角色。他名字上的黑气也挺重的,估计生前也没干什么好事。你查案的时候小心点,可别把自己搭进去喽。”

她本是顺嘴一提,出于礼貌关心一下自己的衣食父母的安危。可萧晏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他大概是孑然一身久了,所以便会珍惜所有为数不多的关怀。

现在看来,养一只白吃白喝的鬼的体验还不错。她虽蠢了些,但品性不坏,好好教一教应该是能聪明的。

萧晏如是想着,便主动揽起了教导秦渝的大任。于是乎,在之后的日子里,她每日除了埋头练画之外,还得在深夜里被迫听他讲一个时辰的政论。

这种情况,一直到年后秦渝忍无可忍彻底发疯后才有所改善。

既然已经知晓案子有问题,萧晏便不会置之不理。他准备了一番,便乘马车前往京郊。秦渝也一同前往——她不想去,但系统不许。

没办法,拉磨的驴没有尊严。

他们先去了最近的一个村子:长宁村。到村子时,负责的官吏已早早等候,见萧晏来,忙为他讲述案情进展。

与名字正好相反,这村子最近可是不太平得很,当天便又死了一人。

仵作将尸/体都翻烂了,最后只能总结出一个死因:吃饭撑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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