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程煦阳一路上都在感叹,许是自己要转运了,无论如何,迈出一步总是好的。
程煦阳埋头收拾着包袱,不过两件素衣,还有一个看上去年代久远的竹蜻蜓,收拾好包袱,程煦阳便去了御花园,她看着两人的背影,心底生出几分酸涩。
“孟礼!”周向初正担心着呢,突然就瞥见旁边站着一个人,她兴奋的小跑过来,“孟礼,你怎么样,没事吧?可担心死我们了。”黎心这时候也走过来皱着眉说。
“谢谢你们还记挂着我,我没事,是宫外来的贵客向陛下要了我去做贴身侍女,我自己倒是也吓一跳,以为自己得罪了什么贵人,心惊肉跳的。”程煦阳看着面前二人担心的神色,心中一暖,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贵人?我在宫外听闻有好些达官贵族喜欢以折磨女子为乐,折磨至死往那乱葬岗一抛,任由野兽分食,那没了女儿的人家畏惧权势,也不敢声张。”周向初拉住程煦阳的手担忧地说着;
程煦阳听得后背一凉,她已经想象到了自己躺在那乱葬岗的模样,她摇摇头,安抚着周向初,“你们放心,我们好歹也是都是些官家小姐和商贾贵女,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但也不会和那些可怜的女子一样,放心,我会随机应变的,皇命不可违。”
一番嘱托之后,三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别,程煦阳背着包袱再次站在了那殿前,追月已经站在那等她了,“孟姑娘,我们该走了。”
江筹背着手迎面走过来,“小礼,我往后便这么叫你,你就跟着追月穿云叫我公子,走吧,时间不早了。”不等她回答,江筹就转过身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跟上。
“小礼,走吧。”追月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行至宫外,天空漫布霞光,照的四处都暖暧的,程煦阳深吸了口气,在宫里的惴惴不安和压迫感一扫而空。
江筹侧过头看着她的脸,霞光照映在少女的脸上,白皙的皮肤,纤长的脖颈,让人有忍不住想咬一口的冲动,江筹看得有些痴了,“公子?公子?”追月瞧出来不对,出声喊住了他。
他回过神,望着眼前并无察觉异样的程煦阳,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两声,“先去忘川楼用膳吧,方才在席上只顾着喝酒了,现在倒是有些饿了,”
江筹拂了拂衣摆,坐在桌前,程煦阳本想一屁股坐下,但是看到一旁的追月穿云一动不动,也只好站着,小厮将菜上齐弯着腰退了出去,江筹这才开口:“现在没有外人了,都坐吧。”
追月穿云这才坐下,程煦阳看了看位子,挑了个离江筹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离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程煦阳刚想拿筷子的手一顿,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迷茫的看着江筹。
江筹挑了挑眉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位子,示意她过去,她知道躲也躲不过了,索性硬着头皮坐了过去。
“公子,听说这忘川楼的醋鱼味道不错,你尝尝。”追月说着夹起一块鱼放入江筹的碟子里。
“我既叫了人与你分担,你便不用事事亲为。”
程煦阳正夹了一块红烧小排准备下嘴,一听这话停住了动作,这是点她呢?她依依不舍的放下筷子,抬头漏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哈哈哈,那自然是我来,追月姐姐,你快吃吧。”
程煦阳笑得灿烂,但是实际上她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大。。公子,您吃这小排,定是极好吃的。”
烛光摇曳,江筹坐在圈椅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翻阅着,程煦阳站在一旁腿酸痛的有些发抖,走了一天的路,又站了快半个时辰,她有些禁不住了,她望向追月,没想到追月还是像没事人一样只是静静地低着头,只好暗自叹气。
“追月,你下去休息吧。”
“是,公子。”
追月退下之后,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两个人,安静的甚至能听见呼吸声,程煦阳纠结着要不要开口提醒他休息,江筹先开了口: “小礼,时辰不早了,伺候我沐浴更衣吧。”
“啊?”她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
“嗯?”江筹把书和上。
不等程煦阳反应过来,江筹已经走到屏风后面展开了双臂,“是要我过去请你吗?”
“不……不用。”
程煦阳咬着牙走了过去,她伸手过去解腰带,两个人此刻几乎贴在一起,她闭上眼,脸涨的通红,片刻后,脱的只剩里衣,江筹猛的抓住她的手,“连伺候沐浴更衣都这么扭扭捏捏,那要是别的呢?”说着将她的双手扣到身后,注视着她。
程煦阳注视着这个男人,深沉的眸子像无底的海让人瞧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奴婢罢了,怎敢妄想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江筹轻笑一声,“下去吧,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
江筹望着慌乱逃窜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我不会再弄丢你了……”他喃喃着。
“小礼,该起床了。”追月轻叩着门,程煦阳翻了个身,没有反应,追月推门走了进来,轻轻拍了拍被子,“小礼,该起了,时间不早了,公子等会就要起床洗漱了。”
终于她艰难地起了床,洗漱完走到外面,初秋的天还是有些冷的,院子里的桂花树叶子上还挂着一些细小的露珠,天还未大亮,吹过一阵风,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小礼,公子起了,你去伺候他起身吧。”
程煦阳端着一盆水搭了块帕子,敲响了房门,“公子,奴婢伺候您洗漱。”
嘎吱一声门打开了,江筹已经穿好了衣服,他今日穿了一件绛蓝色的锦衣,金丝的刺绣,衬得整个人贵气无比。“起得比我还晚还伺候什么,下去吧。”
“天才刚大亮。。。”程煦阳嘟囔着。
江筹整理着袖口踱步过来,伸手掐住了她的脸,强迫她和自己对视,“你说什么?”
两个人近的程煦阳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程煦阳挣了两下无法挣脱,索性不动了,“奴婢说,今后定早起晚睡伺候好公子,不会再出现今日这般差错。”
终于,那只手松开了,程煦阳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印,江筹往后退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晚些会去军营,你不必跟去。”说完便大步跨了出去。
“公子不用早膳吗?”她喊着。
江筹摆了摆手便消失在视野里。
程煦阳吃完早饭四处闲逛,这府邸倒是奢华大气,逛的她脚都酸了,忽然,她看见追月正站在一颗桂花树旁,她快步走了过去。
“追月姐姐,你在这做什么?”
追月别过头笑了笑,“我瞧着桂花要开了,便想着开了摘些做桂花糕给公子尝尝。”
程煦阳撇了撇嘴,她不明白这人究竟有什么好,连追月这种美人都在他身边甘愿为奴照顾细致,许是追月同她一样有说不出的苦楚吧。
“追月姐姐,你待公子真好,连我都有些羡慕呢。”
“不过是些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程煦阳也无聊得紧,这偌大的府邸,她也只认识追月,就一直缠着她问东问西。
“追月姐姐,你为什么跟着公子啊,你跟他很久了吗?公子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追月虽不是个多言的人,但是也禁不住小丫头的纠缠,“我自十岁便跟着公子了,算起来也有九年了,我年幼就在猎奴场了,公子把我和穿云买了回来,待我们如亲人,把我们从地狱里救出来,从那一刻起,我们只为公子而活了。”
“猎奴场?”
“就是那些形形色色的有钱人买卖奴隶的地方,那里的奴仆,每一个都活的生不如死,却又不敢死,只能咽下那些残羹冷炙,挨着棍棒鞭子,即使马上要死了也还是要笑着讨好主人。”说到这里,追月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
“追月姐姐……”程煦阳有些讶异于追月的经历,她没想到看起来像个温婉小姐的追月,却曾有那么黑暗痛苦的经历,她有些愧疚。
追月像是会读心术一般,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这些对我来说不是伤疤,是我觉得幸福的事,公子虽然性格阴晴不定,但是他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人,也许你现在还有些排斥,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他的好。”
程煦阳有些心疼她,即使那些痛苦的过往对她来说不及现在幸福的万分之一,程煦阳牵起她的手,丧着脸。
追月笑着摸了摸她的脸,“你让我想起了我妹妹。”
“你还有个妹妹?她叫什么名字?她现在在哪?”
“她身子弱,病了,便再好不了了……她没有名字,猎奴场里的奴隶都不配有名字……她也许已经变成一捧黄土了,算是解脱……” 追月说着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苦笑,“过去的都过去了。”
很快便晌午了,程煦阳没有心思吃饭,她坐在院里身子靠在石柱上,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追月的话,她根本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竟还有这种惨无人道的地方存在,她是心疼追月的,她当时甚至都想夺口而出以后她就是追月的妹妹,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她无法说出口,她来到这里是有目的的,她不想感情里掺杂着欺骗和利用,索性不说些感天动地的承诺,免得最后伤人伤己。
她想着想着竟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碰她,她一下惊醒,睁开眼,自己竟然在江筹怀里,她下意识想要挣脱,终究是个女子,无法挣脱男人的怀抱,江筹并没有看她,只是笑着,“坐在这也能睡着,你倒是心大,也不怕着凉。”
“公子,这样怕是有违礼数。”她的脸通红,挣扎着。
“再乱动摔到哪别怪我。”
她停止挣扎,无意瞥见了后面跟着的穿云,她羞愤的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把头缩起来,躲在男人宽阔的胸膛里,想必穿云此刻一定觉得她是个狐媚主子的女人吧,她这么想着。
江筹把她放在床上,“现在你可以睡了,晚些再过来见我。”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她现在哪还睡得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只是想要尽早让他帮我打听消息,怕还是要拉近关系,难道……?
她使劲摇了摇头,“程煦阳!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程家的女儿怎可自轻自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阿爹阿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我用这种方式报仇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院内,瞧见江筹正坐在石凳上喝茶,“不困了?”江筹看见她过来调笑着说道。
“多谢公子体恤,奴婢不困。”
江筹淡淡抿了口茶,“规矩固然重要,但是本公子并不很看重这些东西,你以后也不必自称奴婢,你过来,今日回来的路上路过仙衣阁,瞧见里面的衣服挺适合你的,我让追月拿给你试试。”
“多谢公子好意,奴婢……我衣裳够穿的,便送给追月姐姐吧。”
“即是为你选的那便是你的,本公子的侍女怎么能穿的像个煮饭的婆子。”
程煦阳不再接话,跟着追月进了房间。
“先试试这件,衬得你端庄稳重些。”追月拿起一件乳白云秀的衣裙,穿上后她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是不是穿着粗布衣衫穿久了,再穿上这些锦衣华服的时候觉得有些膈应。
追月替她打扮了一番,胭脂水粉使她本就动人的容貌增色不少,看起来别有韵味,她推开门走了出去,江筹的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温柔,江筹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程煦阳觉得很奇怪,这个男人总是喜怒无常的,让人猜不透,此刻又这么深情款款的看着自己,但是又感觉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江筹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她猛的往后退了一步,“公子……”
江筹回过神,收回手,“还不错,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往后便这么打扮。”
夜里,窗外的风呼呼的吹着,江筹眼神空洞的坐在椅子上,思绪不知道飘去了何处,连追月推门进来他都不曾发觉,追月点起安神香,“公子,夜里还是有些凉的,时辰不早了,公子早些歇息吧。”
“追月,你也觉得很像,是不是?”江筹还是定定的望着前方。
“是,小礼她……和郡主是有些相似的。”
“从见她第一面我就发现了,她有几分像阿殊,这是上天给我弥补过错的机会吧。”
“公子……不是你的错,世事无常,谁也不能预测到意外。”追月蹙了蹙眉,垂着眼回答。
“我……”江筹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眼底爬上一层悲凉。
风吹的更大了,像是要把房子吹倒,追月走过去把窗户关上“公子,瞧着是要下大雨了。”
话音刚落,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下来。
“穿云,你去查查,当年程炜节节败退是否另有隐情,还有程家灭门的幕后之人是谁。”
一旁的穿云这才有了动作,“是。”随后退了出去,消失在雨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