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碳火烧的正旺,亭子里暖融融的,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隔绝了外面的寒冷,江筹端着一杯酒一饮而尽,他用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雪中一袭红衣正在翩翩舞动的舞姬,那舞姬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身上挂着的铃铛随着舞动发出脆响,随即淹没在乐声里,她光着脚在雪地里高高跃起又落下,像只火红的蝴蝶。
“公主殿下,外面实在是寒冷刺骨,让那舞姬退下吧。”程煦阳恭敬的说着;
永嘉斜睨了一眼她,伸出水葱一般的手撩拨过蓝宝石缠银丝的耳坠,轻笑一声, “裕安郡主这是心疼这个舞姬了,去,把她唤过来。”
不一会儿那舞姬就跟在芙儿身后过来了,她跪在地上,手脚通红,脸上的脂粉让人看不出半点虚弱疲态,反倒是艳丽非常,她低着头,垂着眸子,身体轻微的抖动着。
“你可觉得冷?”永嘉笑着问;
“为公主殿下和各位主子而舞是……是奴婢的荣幸,奴婢不冷。”
“听见了吗?裕安妹妹,她说她不冷,能为你跳舞是她的荣幸,妹妹可莫要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永嘉微扬着下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程煦阳微微一笑,不再接话,她静静地看着那舞姬又快步走回雪中,继续未完的舞蹈。
一曲舞毕,那舞姬转身退下,走了十几步之后终于倒在雪里,一旁的侍卫走过来捏起她的脚腕像拖一条死狗似的把她拖开。
永嘉并没察觉到身后发生的事,从舞姬倒下到被拖走一切都映入程煦阳的眼里,半刻钟后,她招了招手,周向初侧耳过来,两人耳语了几句,周向初就向亭外走去,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她站到程煦阳旁边低声说:“放心吧,叫人送去了医馆现在无大碍了。”
程煦阳舒了口气,拿起一块糕点塞到了周向初手里。
“哟,这位是哪家的小姐,往日怎么不曾见过,瞧着面生得很啊。”永嘉这才注意到周向初的存在。
周向初惊慌失措,慌忙跪下,“回……回禀公主,奴婢是陛下赐给裕安郡主的婢女。”
“婢女?呵,我瞧你穿的可比你的主子还要华贵,简直更像个郡主呢,来人,把他的衣服给我扒了,再把这个尊卑不分的贱婢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再发卖青楼。”
一旁的婢女听了忙凑上来伸手去撕扯,程煦阳眼里仿佛要结出冰来,她正要站起来,却被江筹一把拉住,江筹不动声色的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随即站起来笑道:“公主殿下,这两个婢女是在下朝陛下要来的,裕安郡主很是喜欢,这衣服也是在下赠与的,望公主给在下几分薄面,在下定然谨记于心。”说着朝黎心使了个眼色,黎心连忙跪下。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寂静,良久之后,永嘉才笑着说:“江庄主言重了,既然江庄主替你们求情,那我便饶了你们,你们也是有福气。”
“谢公主宽宏大量,在下敬公主。”说着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
永嘉这才不紧不慢的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黎心扶起周向初走向一旁的角落躲在追月和穿云身后,替她理了理乱七八糟的衣服,有的地方已经被撕破,她用手将那些破损的地方用手紧紧攥着,周向初神情呆滞,眼睛只是空洞的望着前方,不断有泪从眼角滑落。
乐声又起,亭子里依旧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唐舟轻叹了口气,从席中退出来,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开,披到周向初身上,为她系好系带。
周向初这才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眼眶和鼻头红红的,大颗大颗的泪珠断了线似的滑落,唐舟递上一条帕子轻声说:“你这眼泪若再让她瞧见了,她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
听到这话,她的啜泣戛然而止,唐舟站起身走了出去,周向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身上的披风,她站起身,轻声说:“我出去走走。”说完走了出去。
她走的很快,几乎跑起来,程煦阳瞥见先后出去的两人,抿了口酒,继续听着永嘉公主和江筹聊得正欢的琐事,转过头却发现林珏正低着头一直往嘴里灌着酒,她心中一阵刺痛,她几乎想冲上去摔掉林珏的酒杯,紧紧抱住他,告诉他自己有多么多么爱他,有多么多么想念他,泪水逐渐模糊视线,她逼着自己移开视线,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雪依旧下着,路上有些难走,唐舟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看见周向初正提着裙角走过来,他站在原地,直到她走近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不想待在里面……”周向初支支吾吾的说着;
两个人并肩走着,“你叫什么名字?”周向初问着;
“唐舟,孤舟的舟。”
“哦……应该是风雨同舟的舟,我叫周向初,只如初见的初。”
“嗯。”
沉默良久之后,周向初才开口,“唐公子,谢谢你。”
唐舟看着一株梅花,伸手去扫下上面的雪,“你不用太伤心,那公主不是冲你来得,你不过是殃及了。”
“不是冲我……那是……”
唐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身要走,唐舟一把拉住她,“你去了也无用,你不被殃及,对她已经是对大的帮助了。”
“你该相信她有能力解决。”
“我想着,哪怕帮不了她,我也不能让她们独自面对。”
唐舟松开手,“阿筹现在还是天齐的座上宾,永嘉公主不会为难他们,不过是讽刺两句罢了,再多的也没有了。”
周向初只是轻叹了口气便不再接话。
“你是清州人?”唐舟冷不丁的开口;
“啊?是……公子如何知道?”
“我去过很多地方,你的口音倒是颇像清州人。”
“那唐公子呢?你是哪里人?”
“居无定所,没有家乡。”
周向初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听起来,像是她揭了别人的伤心事,她有些内疚。
“时间差不多了,回去吧。”
二人回到亭子里,永嘉正准备离开,一旁的仆从扶起已经烂醉如泥的林珏,永嘉瞟了一眼,笑着说:“失礼了,长安王见到庄主一时高兴多喝了些,又不胜酒力。”
“无妨,大雪山路难走,公主务必当心。”
程煦阳看着再次浩浩荡荡离去的队伍,心中酸楚,直到队伍逐渐在视线里消失,她才转身坐下,她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江筹走到她身边坐下,靠在桌子上,“这驸马爷还真是个深情种,不能喝还喝那么多,你也能对他那副可怜样视而不见,我还真是低估你了。”
闻言,她抬起眸子,扬起手将杯子里的酒朝着江筹泼了过去,酒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打湿了发丝。
她重重的将杯子拍在桌子上,“江筹,我警告你,如若再出言不逊,我定对你不客气。”说完她站起身走了出去,黎心和周向初见状也跟了上去。
追月递上来一条帕子,江筹接过帕子擦干脸上的酒水,望了一眼她离去的方向,轻笑一声,拿起杯子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笑着说:“时候不早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