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9 琴弦断裂6
“你的脚没事吧?”
“鞋子湿了还能走路。”
墨夙渊环顾四周,想找宫人过来,可是四下无人。
“去我殿中坐吗?”
“在这儿遇上你就不去了。”他瞅瞅我的鞋,挪步离开。
我扶着树干,风在面颊上扫来荡去,撩起了一丝失落。
人长大了,就没有理由奢望时时的受人关心。
“碾茶还皱着眉呢!”
苍耳用热水将茶具冲洗一遍,“这几日见您总心事重重的。”
我一笑,掩饰道:“我一边泡茶一边参禅,你小丫头是不懂的。”
“那我要问问了,王后沉思这么久,悟出什么了没有?”
“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从我手底抽走茶碾,“还碾呢,都成末了!”
我轻描淡写地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心濡湿的汗水。
“王后,是在为徐妃的事愁烦吗?”她小心的问,“听说太后往琴操殿赏赐了不少东西。”
我抡壶沏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叫我捉摸不透的,是父亲那日的心思。
他为什么会怀疑密信有假?是托词试探我吗?
他知我心里喜欢鹰隼,因此揣测我会不会陷他于险。表面说有高人在幕后帮助王室,事实上,父亲是警告我?
我将泡好的茶端起来。
“小心烫……”
苍耳的话还没落音,茶已经喝到嘴里,我急忙低头吐出来,一双屐履走近,吐出的茶水溅湿了鞋头。
苍耳慌忙起身:“参见大王!”
一个明亮的声音道:“怎么,你也怀了?”
我擦拭嘴角,穿着白色常服的鹰隼在我对面坐下,脸上笑容清浅。
“没呢。”我为鹰隼倒上一杯茶,吩咐苍耳:“去为大王另拿一双鞋。”
“不必了,不过几滴茶水,一会儿就干了。”
“好像湿了一大块,穿着湿鞋不舒服的。”我抬眼示意苍耳去拿。
“你呀,连小事也操心。”鹰隼挑眉瞪我一眼。
我微笑。
他道:“风寒好些了吗?”
“都好了。”
“又不是小孩子,三天两头就受凉咳嗽的。”
“以后会注意的。”
“要听进去!”他肃然。
“知道了。”他的关怀总是让我心里暖暖的。
我关上窗户,为鹰隼宽衣,准备就寝。他扬起双臂,由我摆弄,为他脱去外袍时,一个白色的锦囊从他袖子里滚了出来。
“橘皮的锦囊不带了吗?”我问,蹲下身去捡起那个锦囊,拿到手中不自觉地打量一眼,那上面绣着粉色的海棠,虽然清丽,但多了几分妖娆的媚姿,花叶下绣了一个小小的落款──“洛景”。
……“咱们进殿,我绣了东西给你看。”……
说的就是这个吧。
鹰隼散漫地说:“心平气和了一些,就没带了。”
我握住他的手,把锦囊还到他手中:“她看到你随身携带,一定会很高兴。我的那个,就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她现在在孕期,本王随她的意,是不想她闹情绪影响安胎。”
“如今徐妃有孕,你的主意是不是也变了?”我将他的外袍放到椅背上。
这几天我总有个奇怪的想法,父亲对徐嘉的态度忽然模糊,究竟是愿意相信徐嘉还是更担心我会成为他的威胁,想留着徐嘉的势力,用徐洛景来牵制鹰隼对我的感情,以免我对鹰隼越陷越深。而这一边,徐洛景有了鹰隼的孩子,鹰隼会不会改变主意,不想牺牲徐嘉了。
她是宿敌,不管如何,依然使我如芒刺背。
“本王没什么想法,他的生死握在你父亲手中。难道,摄政王有什么想法吗?”
“父亲的心思我拿不准。”我为他脱下中衣,“那日我在宫中碰到他,他忽然交代我去查一个人。”
“他这是对谁起疑了?”
我听鹰隼的语气坦然从容,思量一下,摇了摇头:“大概他是试探我吧。”
“怀疑你?”鹰隼脸有怔色。
“我向父亲表明过对你的心意,我以为这样说穿了,可以缓和你们之间的矛盾。”
“如此说来,他知道你心系于我?”
“是。”
“他很失望吧?”
“不知道。”
“别愁眉苦脸的。”他把我揽入怀抱。
我靠着他的胸膛,享受这种温暖:“鹰隼,你说我们会幸福吗?”
我等了片刻,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他的手指落在我的鼻尖,“在瞎想什么,我们不幸福吗?”
“幸福。”我将他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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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中的花草在宫中也长势良好啊!”
墨夙渊坐在对面,目光望着院子,“上次我吩咐你的事,有什么消息吗?”
我转向窗外:“我观察过大王身边人,一无所获。如果不是徐嘉,我想不出还有谁敢背着父亲玩花样?动机何在?利益何在?”
“只怕有某些个冥顽不灵的,还认为王室才是熙国正统,暗地与我死磕。”
“这……我就不知道了。女儿不是朝堂中人,听不到风声。除非大王介入其中,或许能获知一点消息,但鹰隼,他好像无心这样的勾当。只是自从徐妃怀孕后,往琴操殿跑得很勤。”
墨夙渊打量我的神色:“还在吃醋?为父早和你说过,帝王之爱不会恒久。”
“是恒久还是短暂我自己会看,父亲刻意留着不忠自己的徐嘉,纵容徐洛景在后宫地位日渐巩固,是要看女儿的笑话吗?”
“……呀,我以为你是不争的。”墨夙渊颦着眉,奇怪地看我半晌,“你竟这么紧张?”
我微微呆了一下,低眉把住茶杯。
以前再嫉妒再羡慕什么也好,不去争,因为心里确实能够看开。现在,我却可以这么急功近利,这么毅然决然去伤害对手,欲望真是可怕。
“你想看徐家败落,为父可以成全你。”父亲的眼睛像洞明了一切。“但这是一个赌局。”
我摩挲茶杯,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说过想赌一次吗?”他的嘴角露出了几分不可见的笑意,“你相信大王是真心待你,要是除去徐嘉,你们的甜蜜可以维持一年,那么你赢了。父亲不会让你再做任何为难的事,以后,你只需好好爱着你的大王。我和他之间孰成孰败,是是非非,也再与你无关。”
父亲果然还是不放心我的,如果我心系大王,他就不允许我介入他们的较量之中。
“要是输了呢?”我问道。
“我以为你觉得自己稳赢呢。”他抡起茶杯,“输了……你也该看明白了,男人的脚步不会为女人停留。不要再做那些愚蠢的幻想,乖乖回来父亲身边,为了家族大业,努力。……敢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