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事如此开始
唐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真正准备好安定下来，感觉终于能够处理漫长的婚姻和亲密关系之时，来了这样一段爱恋。
几个月前，在北京念书的小宇回来过暑假，每天下午会到楼下的书店看书，书店叫且读，放了几百本人文社科的书籍，主营业务还是卖些茶酒咖啡，老板黛西是唐白多年的朋友，曾经都是出版公司的编辑。且读是这波朋友圈子的据点，这个圈子里有小齐哥，一个职业摄影师；小张，一个油腻但是年轻有为的活动运营；还有安安，靠着蹭唐白的饭跟大家熟悉起来的职场新人……总而言之，是一群中文或者新闻毕业，在广告界传媒界混迹的人，相对也投契，隔三岔五就会在且读碰碰头。
小宇则是家住在且读附近，大学寒暑假无聊常来玩，跟黛西很熟络，时常还兼职看店。
上个寒假唐白还陷在一段无望的感情里面，没有心思注意身边的异性，只是从一开始见到小宇就觉得很可爱，高高瘦瘦干干净净的少年，礼貌又懂事，谁不喜欢呢。
但是他们到底怎么开始的呢？大概是那个暑假刚开始的午后，黛西有事外出，只有唐白和小宇在店里，阳光洒在靠窗的桌子上，他们坐在那张桌子边，喝着啤酒，聊起来黑格尔。唐白拼命回忆大学哲学课的内容，毕竟是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朋友，多好的卖弄机会，滔滔不绝陈述了一遍西方哲学思潮。她觉得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闪闪发光，得意顿生；而小宇则是看到这个小姐姐说起哲学闪闪发光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又浮上来。
又或者还要更早一些，唐白跟一个画家聊起来艺术审美的问题，她做过一段时间记者，跟人聊天有很强的访谈感，小宇坐在旁边认真地听，明明画家才是大咖，眼神却不断被唐白吸引过去。
又或者更早，在冬天，还是寒假的时候，小宇常看穿着大衣和围巾的唐白，在书店门口，或是抽烟或是看书，或是抱着电脑写稿子，觉得很迷人。
8月，小齐哥在且读做个人摄影展，唐白是策展人，几乎每天都泡在店里。小宇也泡在店里看书，俩人相处的时间几何指数倍增，她发现这个男生看她的眼神有些“痴”，一种熟悉的探索和好奇。不过年龄差距太大了，没敢多想，也不由得跟小宇多说起话来了，从点头之交变成了还挺聊得来的普通朋友。
摄影展布展收尾的那天，忙到了晚上十二点，终于结束工作，大家聚在一起喝酒。
闲聊之中，肯定少不了情感八卦，安安和小宇一对金童玉女自然就被开起玩笑。
“小宇哪年的啊？安安呢？女生看起来真是成熟多了，还以为她比你大了四五岁呢，之前都没让你们好好认识认识……”
“小宇还是太小孩子气了，又有点直男，之前我还给他介绍个女朋友，结果，就没下文了。”
“你们小男生现在都喜欢什么风格的女孩子啊？会介意姐弟恋吗？”
小宇还有很重的学生气，面对这堆老哥哥老姐姐的调侃，在一边憨憨笑着接不上话。
倒是小张抢着回答：“不会！我就喜欢姐姐。我所有女朋友都比我大，前任大了我12岁，其他基本也都是比我大个五六岁的吧。”
“12岁？”唐白目瞪口呆，还不知道身边有这样的朋友。
“对啊，特别完美的一个姐姐，事业有成又身材很辣，就是她觉得我太幼稚了。可能是我在同龄人里面应该思想比较成熟吧，反正我觉得身边的妹妹们真的很无聊，很作，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姐姐？你是在暗示唐白姐吗？正好大你五六岁哎……”
“那当然太可以了，就怕我们唐白姐姐瞧不上我。”小张半真半假地表白着。
“倒也不必了，我不太能接受年纪比我小的男生。”唐白知道在玩笑，随口回应，也是拒了，这小张成天没皮没脸油嘴滑舌的，就算真在一起，这头顶少不了青青草原。
“不过真的呀，现在各种小奶狗小狼狗都喜欢姐姐哎。”黛西又拿了些酒和冰块过来，还有一整瓶的威士忌，一边给众人续上一边说，“老周还跟我说过，好多男学生都是喜欢学姐的，各种追，还有追辅导员的，他都搞不懂现在的小孩。”黛西的先生姓周，大学老师，已经40出头了，不太来书店跟大家玩耍。
“嗯，我也喜欢年纪大点的女生，之前几个女朋友也都比我年纪大。”小宇终于接了茬，唐白注意到小宇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看着她的，她脑子里电光火石闪了一下，瞬间又轻轻摇头把这种不靠谱念头甩出去。
奶狗弟弟一说话，姐姐们开始围追堵截，各种调侃：
“之前的女朋友？就是你被小三那个？还是把你睡了，你还觉得对不起别人那个？还是你网恋奔现失败的那个？哈哈哈……”
“那我们这里都是姐姐，你喜欢哪个姐姐啊？”
“你好意思吗？小宇这么小，你这个老姐姐怎么下得去手。”
“那安安正好呀，大两岁？三岁？那正好，女大三，抱金砖。”
“我觉得没有问题啊，我们小宇这么乖，你们几个单身的都可以，反正肥水不留外人田吧。”
……
“我错了我错了姐姐们，我都喜欢。”小宇此刻特别像大观园里的贾宝玉，连忙喝酒告饶。
再往后众人逐渐散去，只剩下三人，小宇和唐白喝了些酒，一如既往哲学文学社会学的聊得起劲，小张大概是却是有些小心思的，也一直陪坐着。他们说到存在主义又说起波伏娃，直接就跳到的性别不平等的问题上。
“我觉得现在的法制对女性是公平的，如果你们还觉得被欺负，那是你的问题。”之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小张，不知道是不是想博取关注，刻意挑衅，说了段混蛋发言。果然，唐白直接炸了。
频发各种社会新闻，已经让唐白有些义愤填膺，何况她这个阶段，正承担着巨大的来自家庭和社会的婚育压力。现在酒劲上头，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你们男的晚上打车有没有害怕过？”
“你们有没有在面试的时候被问是否单身，是否生孩子？”
“你生过孩子啊？你流过产啊？你知道这些对女性身体的伤害和痛苦吗？”
“女性真的有生育选择权吗？”
……
说了许多，又喝了许多，小宇坐在她旁边，一直拉着她的手安慰，唐白说着说着只觉得委屈涌上心头，潸然泪下。事情多少有些蹊跷，唐白已经不太会在普通朋友面前流露太多负面情绪了，回想起来，大概那时潜意识里对小宇就已经产生依赖和好感，而她自己还不知道。
小宇一看唐白哭了立刻就慌张起来，拿来纸巾站在她身边手足无措了一秒钟，就弯腰直接抱住了她。唐白把头靠在这个男生的锁骨下方，眼泪浸湿那件短袖黑色棉T，在炎热的夏季晚上，小宇晕晕乎乎地感受着这种潮湿，唐白身上传过来带着木质调的奶油花香，让他更加晕眩起来。
另一边小张眼红这俩人搂搂抱抱，更是不依不饶地挑衅起来，又说了好些屁话，唐白站起来指着小张开始骂，看样子似乎还准备动手打人……酒精放大了小宇的感受，他更慌张了，不知道怎么劝，索性把唐白抱起来，放到店里的另一个角落。
是公主抱。
唐白第二天突然回忆到这个细节的时候，脸都红了，似乎是有点过于暧昧了吧？
喝酒到再后来，小宇跟她坐在一起促膝长谈，唐白说起作为女性身份的诸多委屈：“你看看小张，他受过良好教育，也是尊重女性的，算很好了。可是他都这样说，他都存在这样的观念，可见我们就是生存在这样的一种社会无意识的男权里面，你们怎么可能理解从小活得胆战心惊，惯性自我责备的状态呢？哎，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虽然爱哭，但是很少在外面哭，之前也就是在男朋友或者很好的闺蜜面前才会这样，但是可能也是因为太委屈了吧，我也没想到这些情绪这么大，其实我在女生里面已经算比较独立也不太有受害者心态了，还是好委屈……”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还有我呢，我能理解，我再不断地理解呀，我刚刚也觉得是小张不对。我也会不断再更加努力的去做到平权，去尽可能了解一些女生在社会机制之外的真实的处境，我们这样的男生会越来越多的……”小宇想立刻哄好她，越说越多，说着说着还说到了曾经的女朋友，一个年龄大几岁的女生，说是对方出轨了他也还是爱她的，“我知道那个时候很幼稚，就是poppy love。因为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只要爱了，就是爱了。你能理解吗？你懂吗？”
“其实我很迷茫，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平时还总爱跟人瞎讨论，什么意识形态，很空虚的一种痛苦。我自己知道幼稚可笑，我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别人。但是我相信你，其他的真的不重要，年龄不重要，身份不重要，我就是这样想的……就像我真的很喜欢你一样……我知道可能你都不相信，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小宇越说凑得越近，他的手一直紧握着唐白的手，微微发汗，热乎乎的，两个人越靠越近，鼻尖都快碰上了，因为距离太近而只能看得到眼、鼻、唇，像是鱼眼镜头里的拉得太近的人脸一样，有些变形。唐白听着他掏心掏肺的倾诉，轻轻点头，四目相对。此刻极度暧昧，唐白心里暗想，他是不是要亲我了？该亲上来了吧？我是不是该亲过去？真的亲了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