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再次拥抱
打完德州回去的路上，小宇并不开心，他归结为输太多带来的挫败感，不去想可能还因为一些扯不清楚的情感原因，或者说，不敢想。20出头的年纪，正在构建世界观的时候，他一片空白，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成天看点哲学，跟书店这圈哥哥姐姐们聊天，听各种八卦和故事……但是这一切都很混沌，他还无法消化这么多由时间和经验累积而来的信息。比如在遇到两个劈腿的奇葩前女友之前，小宇就秉持着极为传统朴素的婚恋价值观，他看到的父辈，就是两个人一辈子过点小日子，什么出轨，开放关系甚至作为单身状态，他也接受不了没有确定关系就发生关系。掏心掏肺地经历过这俩姑娘之后，又成天跟年纪大很多人在一起，听些风流往事，听些欲望都市，他有点质疑自己过于老派过于实在的恋爱观。之前也听到唐白关于过往情感的大胆发言，诸如，“渣男虽然渣但是体验真的很好”“谁还没有个忘不了的已婚男啊”……有点吓人。
唐白没有那么多纠结，她知悉俩人之间若有似无的火花已经快按不住了。要是发生了什么，就顺其自然地发生好了，但是她从来就不会主动，打死也不能主动聊天，主动约会，主动告白。毕竟感情的事情从来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所以才有那么些你来我往拉扯试探，“不主动”是基础防护措施，“不能怂”是表明态度，大有你跳我奉陪的责任感和仁义感。如此朴素的恋爱策略，应对了海王海后们的三不原则：“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怪不得唐白那个前同事总跟她说“我们是一类人，我觉得我们在一起能玩得很开心，你也是有点茶的，别装了”……唐白听着暗自在心里翻白眼，大部分男人对“不拒绝”和“不礼貌”是没有概念的，聊天的时候女生总会说点得体的场面话，就会被理解为欲拒还迎，非得直接说“滚吧，再见，不喜欢，不必了，不想跟你说话”或者直接删除拉黑好像才能明白。又或者，对于某些自以为是花花公子，是大情种的男人而言，这也是一种广撒网的装傻套路罢了。
相对之下，小宇对唐白，或者说对女性，都尊重得挺过头的，这个过头是褒义词。他看的眼神清朗的而谨慎，没有上下打量的审视，也没有什么图谋不轨，对他来说还完全不理解女人这种生物，产生了一种对未知的敬畏心态。
没过两天，正好是黛西生日，约了朋友们在且读吃蛋糕喝酒。
唐白先去尧兰那儿重新做了指甲，接着俩姐妹一人捧着花，一人拧着酒，来到书店，发现居然只有黛西一个人在。蛋糕已经在书桌上，空空荡荡，孤孤零零。
“什么情况？其他人呢？”唐白先问。
“老周呢？这种重要时刻他都不出席一下？”尧兰再问。
“对啊，不是你们俩先单独烛光晚餐，然后大家再一起聚聚的嘛，他难道就走了？”唐白接着问。
黛西脸上闪过轻微地落寞，又大方笑着说：“你们俩跟机关枪一样，我都来不及回答。我不吃饭就来看店咯，让小宇回家吃饭去了，其他人都还没到呢，现在七点，你又不是不知道晚高峰有多吓人。老周早上临时有事飞深圳了，反正老夫老妻，也没什么好过的了。”
唐白愤愤不平地说：“什么老夫老妻，你们在一起拢共也就三年吧，就这么平淡了可不行啊。”
“哎，你不懂，就是这样的，我虽然没结过婚，但是长期生活在一起，生活在一起超过半年，就会变得很平淡了。张三不就是么，原来我跟他成天腻腻歪歪要死要活，过了半年他不也就厌倦了。”尧兰把东西放下，摸了包薄荷味的烟烟往门口走去，“走啊~”
接着尧兰和黛西也跟出门，三个女人围靠着书店门口的那颗樟树，一起抽烟。
“我们三好久没有单独聚了哈，真是，最近太忙了。”尧兰先感慨着。
“是啊，你们俩都是中流砥柱，社会精英的嘛，哪里有空和我们社会闲散人员耍噢。”唐白说话总是有点小阴阳怪气的，她年轻的时候愤世嫉俗，现在已然收敛许多。
“哈哈哈，我们毕竟要赚钱过日子，比不得你噢，有情饮水饱啦哈哈哈……”黛西对尧兰对了一下眼神，都笑了起来。
尧兰和唐白是抽烟引发的友谊，有点像《志明与春娇》的朋友版，大学的时候，宿舍四个人一开始都是同进同出，一起上课吃饭。尧兰和唐白会在阳台抽烟，就聊得更多，两个人都是很率直的性格，一拍即合，成了全班最知名的闺蜜cp，不知不觉就同宿舍其他两位分道扬镳了。
黛西比唐白大两岁，之前在出版公司的时候，她俩分属内容编辑和营销编辑，搭档着做过一本书，有战友情谊在。不同的是，做完那本书唐白就离职了去了上海；黛西一直待到前年，已经是资深编辑，在出版和新闻的圈子里也算混得有模有样，因为认识了老周，离职、结婚、开店一气呵成。
书店和美甲店差不多时间开业，她们俩装修的时候也经常一起讨论，还有唐白这个格外能拉拢关系的闺蜜，她俩也是一见如故，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黛西认识老周是工作缘故，编辑跟作者恋爱结婚，常见的桥段了。老周是艺术圈小有名气的评论员，在top3的美院任职，出了几本反响很好的艺术评鉴通识类的书，混迹在全国的画廊、展览、美术馆等等艺术空间搞讲座，老周是典型江浙男人的长相，个子不高，有轻微小肚腩，但是不像其他秃顶又长发而且行为张狂的艺术圈朋友们，他就是朴素大学老师的样子，反而收获很多文艺迷妹。老周这种黄金单身汉，年轻时候不知道有多浪，浪到40岁还没结婚，选择跟黛西结婚，还有点以身相许的意思：
话说黛西当时是他的责任编辑，可是在写书的过程中，他查出来胃部有肿瘤，还是不太乐观那种。老周父母已经年老，他又没有妻子儿女，大病当前，这个人就会觉得孤苦伶仃，心理很是脆弱。黛西陪着他度过了手术和恢复期，顺其自然就在一起了。婚后她作为辅助也很得力，原本在媒体界的资源很多，明面上开个书店，实际都在给老周攒一些艺术项目的局，你来我往的，相互蹭蹭名气，才能继续混下去。
“我觉得是老天给我的机会。”黛西本来就是老周的迷妹，给他出书，同他闪婚，为他离职，都是执意而为。
在他们闪婚的婚礼上，尧兰拉着唐白悄摸说，感觉老周对黛西没有爱，有种利用她照顾他的感觉。“虽然我感觉也不是特别对，但是他们在事业上是相辅相成的，感情也是有的，就算相互利用，对黛西来说是得偿所愿的。反正结都结了，我们再说也没用，祝福就完了。”唐白说道。
过了这两三年，老周年龄大些，有自己的圈子，同她俩往来不多，黛西操持家务和书店，比起婚前还是憔悴了一些，而且她身上最洒脱自由的部分不见了，动辄我们老周要这样要那样，全然不是那个经常独自一人说走就走到处旅游的潇洒小姐。只是她乐在其中，两个闺蜜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今天生日还临时出差，唐白在心里摇了摇头。
三个姐妹抽完烟回店里，唐白就开始布置，原本只有蛋糕的书桌加上花、酒、洗干净的杯子以及错落的香薰蜡烛，氛围即刻就来了。
“哎唐白，我新店就要开了，你赶紧帮我策划点活动。”尧兰的美甲店在高新区开了分店，但可不是寻常小店，韩式极简风搭配日式法式美甲，还有fancy的下午茶，人均基本消费都是五百往上走，网红们都爱去。
“什么类型的活动了？什么目的？”
“虽然说是开业，但是不重要，我就是找个借口来打折，让大家知道我们除了美甲美睫很棒之外，还能帮她们整容的咨询和陪护，对接匹配的医院和医生。但是！我不能明着说，我要保持高端美甲店的格调，不能让小姐姐们觉得我们有所图谋。”
“哈哈哈，怪不得美业赚钱，你们真是套路多啊。”黛西在一旁吐槽，她一个知识女性，有些瞧不上很重视外表的行业。
“我知道了，我想想哈，回头跟你聊吧，咱不整复杂了哈。”唐白接了尧兰的话，顺嘴又揭穿黛西的小清高，“你们艺术圈没套路噢？我又不是不知道了，就老周上次那个学生，小许，硬生生蹭着参了几场大展，一个小孩的毕业作品，卖了大几十万。都是审美，精神的和外貌的差不多，我看你们俩干的活也差不多……”
“那可不，所以我们是亲姐妹啊，哎，新店开业做个展吧，我找点艺术圈，现代后现代一点这种，给你搞几个特别不一样的装置，搞点画，你设计几套美甲作品，看展和美甲融为一体，怎么样这个调性？我打赌网红得排队来打卡。”黛西搂着尧兰的脖子，灵光一闪，立刻给老周一个项目找到了场地和曝光点。
“这个可以啊，有点意思，你再让合作的几家医院多送花篮，买几幅作品，冠名一下展览，啧，黛西你们老周还有得赚噢，双赢啊。”不管谁有什么小心思，唐白就是会一语点破，而且这种涉及利益的问题，说得不清不楚，反而合作起来麻烦。
“可以啊！那老周他们都是大佬，能帮我吆喝几句，是该给钱呀。我那几个医院都很支持我，我给你们说，整形真是会上瘾的，然后做美甲时间很长特别适合做项目介绍，从光电项目开始，到热玛吉什么的，只要她开始注射了，肉毒素一进去，就离割双眼皮不远……而且有些项目都要长期做，那些网红都知道的，一个季度一次水光，半年补一次填充，一年做一次提升。做得越早就能停留再越年轻的年纪……”她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也确实热爱这一行，“你看看我的脸就是最好的广告，上个月做了个最新的提拉项目，我跟你说，已经不下十个人夸我下颌线好看了。你们俩可就懒吧，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这也是为什么她虽然是老板，还是经常亲自下场做美甲。
“听起来就痛，别了别了……”唐白说着，觉得有些饿去吧台翻小零食了，跟着尧兰是没有正经晚饭可以吃的，吃的轻食感觉没吃一样。
唐白吃着蛋挞，蛋挞皮到处掉屑，她吃得有点狼狈，一抬头看见，嚯，青春靓丽的二人组，安安的手挽着小宇走进来，自然得不得了。
“哈喽哈喽，黛西姐生日快乐呀！哎呀，尧兰姐你也来啦，哎我最近太忙了，都没空找你做睫毛，你看你看，都要掉光了。”这个热情嘴甜的小姑娘立马开始社交。
“是啊，你这睫毛赶紧来补，我下个月新店开业，到时候给你发邀请函昂~”尧兰很喜欢这个姑娘，感觉跟年轻时候的她很像，不怕天不怕地的，很生猛，两个妆容精致的姑娘找到同类，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黛西看着小宇，问了唐白想问的问题。
“噢，她说地铁过来路过我家楼下，问我要不要一起啊。”小宇一如既往实在，憨厚，懵懂。说完有点心虚地跟唐白对一下眼神，走过去给她拿了张餐巾纸。
这个时候轮到黛西和尧兰对眼神了，磕这种姐妹的cp，真的快乐得不得了。
“谢谢谢谢……你要不要也来一个。”唐白看着这么一个帅气的男孩子大步快速地朝自己走过来，心跳都快了不少。
“我刚吃过饭呢，你没吃晚饭吗？怎么感觉你很饿的样子。”小宇他到底知不知道这种关心有点越界了啊？他还不足以想到这种问题，只是觉得，就想这样做，就做了，这种磁场引力让他没有办法思考。
“我吃了个减肥餐，没味儿都，感觉又饿了。”
“你又不胖，减什么肥啊，而且你现在吃蛋挞不是更长胖……早知道我在家里给你带点来，今天我爷爷个很好吃的排骨。”小宇看着唐白，满眼都是真诚。
“我也要吃，我还去你家楼下接你，你怎么没想着给我带啊？”安安蹦跶着过来猛虎撒娇。
唐、尧、黛仨人对了一下眼神。
“安安肯定喜欢小宇。”黛西在她们三个的群里说。
“哈哈哈哈我也觉得好明显噢。”唐白回复。
“这个男孩子真的有点乖，太招女生喜欢了，唐白你抓紧！”尧兰接上。
“呃，我不知道你没吃晚饭啊，我是，她不是饿了吗?”小宇解释的时候，其他三个人都在看手机还在笑，不知道这群奇怪的女人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大家先开了酒喝着，黛西和尧兰开车没喝，终于等到小齐哥、小张、还有林姐也过来了，差不多就开始吃蛋糕。
把灯关了，蜡烛点上，唱完歌，许了愿，蜡烛吹灭，空间突然变得很暗。
唐白去门口开灯，撞上也去门口开灯的小宇，不偏不倚，撞个满怀，两人愣了几秒没动，小张也走过去开灯了，从他们旁边过去又不小心碰到小宇，唐白就整个人整张脸都陷在了对方的胸口。她呆住了，不想离开。
灯亮了，俩人甚至不敢对视，也没道个歉什么的，在小张回头的一秒间，两个人恢复正常往回走去。
只是那短短几秒钟，温度，气息，触感都被无限放大，被对方的气味充盈鼻腔，是回忆里夏天拥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