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尴尬
“Baby！我真的太久没有看到你了！”刚一进门，一个穿着豹纹抹胸和过膝长筒靴的女生就冲过来拥抱唐白，“我的天呐，你这皮肤也太好了吧宝贝，还是南方养人，我在北京快干死了。”这位是老徐，一个小小的时尚博主，生活来源主要还是靠她那位男朋友。
“白白！我想死你了，你都不知道，前几天我们有个杭州的项目，我以为能跟你和黛西聚聚了，谁知道又不做了，说是预算不够，真的无语……”极简剪裁的黑色针织套装，巨大的金属饰品和淡妆红唇，这是小赵，时尚杂志的编辑，都是媒体圈的，当时她跟唐白一起做女性群像采访，唐小扇和老徐都是被采的对象，拍摄也都约在一块，后续还有些合作，也就成了朋友。
“我也想你们呀！哇，你俩真是，搞时尚的就是不一样啊，真会捯饬！”唐白看着她们，一下子忘记介绍小宇，四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多寒暄几句，就错过了介绍的最佳时机，小宇已经社恐发作了。
“这是你？”老赵小徐看着小宇，疯狂挤眉弄眼，这么一个小鲜肉带出来，肯定不能是弟弟。
“哦哦，我男朋友，对，还在上大学，叫小宇。”唐白看到小宇状态不对，她牵住他的手做介绍，发现他的手冰凉微汗，她自己也慌了，这介绍的是什么啊，一下子把氛围推到她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小宇像是她的附属品，像是她的小奶狗，像是她带出来的玩物。
“哇噢……”“你可以啊……白姐”“我说怎么回春了……”“不得了不得了”“大学？你真的怎么下得去手噢。”“哪里找到的，给我也来几个。”女人们说着，也并不避讳小宇在场。
“哎呀你们乱说什么东西，人家正经处对象你，你们不要吓到小朋友了。”还是小扇来帮忙解围，“都坐下坐下，赶紧吃饭了，点餐了吗？我今天一个人看店，快要饿死了。”
小宇勉强微笑应付着，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群女人说话又是格外激动没有条理的，刚问小宇什么专业，转头想起新一季的包好看就开始看包也不管他了，他感觉到强烈的不被重视和尊重，有些愤怒起来。
“对了，我听说黛西怀孕了？”小赵八卦起来，“她上次来北京我们吃饭还没有看出来，然后她找我给她老公做个采访，我推给隔壁男刊了，后来怎样了，我忘记问后续了……”
“对啊，黛西，还三四个月就要生了吧。老周，老周那个应该也采了，不过就是增加点大众曝光好卖课卖书嘛，老周是在文化圈内知名度还比较可以。”唐白心不在焉的回答，随口扒着食物，精致的，没什么热气的食物，左手悄悄拍着小宇的腿做安抚。
“黛西还是可以，营销编辑起家，她老公本来底子就好，这波随便包装就是IP嘛，抓紧卖钱咯。”小赵说着。
“她老公帅吗？听说很有钱？”老徐跟黛西不太熟，也不太知道搞知识付费出书这些路子的玩法，要打听就打听最本质的。
“我照片着给你看，人家是个学者，作家，那肯定有钱啊。”小赵顺着就八卦起来。
……
小宇低头吃饭，哐哐喝了三杯甜白想缓解紧张，也没用。一开始还礼貌的答答话，后面也放弃了，一直玩手机，拿着手机给朋友发消息：“救救我救救我，我跟白小姐出来吃饭，我现在要尴尬到地里去了……”
“咋呢？”
“她这几个朋友跟妖怪似的，说话速度跟火箭一样，我在旁边呆着，也没话说，饭也不好吃，我真的只有玩手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别笑了，我也不能对着手机傻笑，你就陪我聊聊天，显得我很忙就行。”暖气房里有些闷热，小宇只穿了衬衣，也还是滴下汗来。
……
唐白看他很不舒服，心里也很焦急，敷衍应酬着，熬了40来分钟，吃了两道主菜，也碰了两三次杯，差不多了。她先对小扇使了眼色，又落落大方地跟大家说：“姐妹们对不住了，我们晚上还有个局，得先撤了……”
“什么呀！”“你真是……”“不行，酒都还没喝呢？”“哎呀，重色轻友吧。”“去吧去吧，跟小鲜肉肯定比跟我们玩好玩……”
“我错了我错了，下次聚嘛，今天真有事，要不是小扇发现我在北京，我这趟太急了，都没跟你们说呢嘛……下次下次……”唐白也不恋战，说着就站起来，拿了衣服拉着小宇退场。
“是的是的，怪我，一开始她就跟我说了晚上有事，我这还硬拉她过来，让她去吧。”小扇这个配合天衣无缝。
出了餐厅，有20度的温差，两个人被北方夜晚的冷风一吹，才缓过神。
“我真是太他妈尬了，我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我感觉刚才真的快死了……”两人走开一百来米，小宇大口喘气，气呼呼地说，“我现在全身都是麻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唐白看小宇这么难受，她自己也经历过社恐的时候，知道那种无论被关注还是不被关注都如坐针毡的恐惧感，她心里愧疚极了，还要面对他突然爆发的气愤和痛苦情绪，有些不知所措。
唐白忧愁地看着两眼发直的小宇，抱住他拍着他的背，低声持续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小宇还惊魂甫定，看唐白这样又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头，他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要把那些不舒服不愉快都暂时压制下去，又低头亲吻着唐白的头发温柔地说：“也不能不怪你，就是，我今天来之前就觉得可能会不对劲。”
“我也没想到，我也被她们整懵了，真的很对不起。”唐白觉得这样的道歉有些苍白，“你肯定没吃饱，我们再去吃点好吃的吧。”
“不了，不了，我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小宇还是应激状态，愁容满面，痛苦面具摘不下来。
“那我们走走，我知道这种社恐的状态可难受了，之前我妈也是让我参加一个什么领导的局，我跟大家也不熟，又年纪最小，我在饭桌上难受得说不出话。后来跑去厕所灌了自己一大杯白酒，都要哭出来了，再抽了自己几巴掌保持清醒，哭了更麻烦……才勉强撑完那个饭局。”唐白跟他牵着手，走在街头，她不知道分享想似的痛苦能不能帮助他缓解，也还是自顾自地说着，“哎，真的对不起，我之前还想着以我的控场能力，不至于出现这种尴尬局面，没想到我也慌了，说话也没对就是。对不起，让你经历这样难受的情况。”
小宇没说话，他只是用力捏着唐白的手，他是完全没有怪她的，虽说因她而起，只是年龄和经历摆在这。他这个年纪到了社会上，面对一些年长的人，他就是小透明，就是搭不上话的状态，原先并不觉得难受，现在他跟唐白之间是平等的，就会觉得自己也应当受到同样对待。
“你多呼吸一下，然后不要想，让这个情绪过去，很快就好啦……”唐白还在安慰他。
“嗯，我没事了。”小宇看着努力想要安慰自己的唐白，又很感念，她分明也混迹过一些浮华的圈子，可是为什么她还这样真诚。
“你肯定没吃饱，欸，这家面馆看起来好像很温馨的样子……”两个人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让小宇的情绪缓解了一些，唐白在街上总是好奇心满满东张西望，“这个店这么小但是看起来像是已经开了很久了，应该还不错……”她判断着，拉着小宇过去。
“你饿了？”小宇确实没吃饱狂灌酒，加上焦虑的情绪，出来又吹了一阵冷风，胃里难受。
“啊，我，对啊，我们看看去嘛。”唐白拉着小宇进了店，一下子被温暖和汤锅的味道包裹，寒冷被驱散不少。
“感觉还可以啊，闻起来就很香，我想吃这个这个，看起来肉好多啊。”小宇也是馋猫，这是一家挺有格调的小店，日式装修的风格，卖手擀牛肉面，美食当前什么问题都没了。
“好，那我要这个口味的，我们可以都试试。”唐白看他终于放松一些，自己也终于放松下来。
两个人在等待上餐的间隙对视着，回想刚才的尴尬局面，此刻倒不觉得难受了，反而都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刚刚真的，尴尬哈哈哈。”
“这可能要算我人生阴影了，比我有一次在初恋家里，被她爸爸逮住了还要尴尬。”小宇可以敞开了说，确实没事了。
“初恋家里？你们怎么了？”唐白瞪大眼睛询问。
“哎呀你想什么啊，我那个时候才初中，就还是早恋嘛，我们也没有感什么，大概就是准备一起出去玩，我在她家楼下等她，然后她说她家没人让我上去等。结果我上去等了五分钟，她爸回来了，我直接都傻了……”小宇一边吃一边回忆。
“哈哈哈哈哈，这个剧情很像美国搞笑电影。然后你躲哪儿？”
“我也不清楚她家的情况，就走到厨房了，厨房有个阳台，我就蹲在米缸旁边。其实我鞋子都在门口，她爸肯定看见了，反正就听到她问她爸怎么回来了，她爸说什么办事回来吃个午饭？就往厨房走过来了，我蹲在那儿，脑子一片空白，随着他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简直全身都僵硬了。真的，就像恐怖电影一样，那个鬼就要发现我了……”小宇拿着筷子，回忆那个场景，也是忍俊不禁的表情。
“那你被发现没有？”唐白听得津津有味入情入境。
“被发现了哈哈哈哈哈，他就走过来，我蹲着嘛，他就能看到我，我就抬头说叔叔好……”
“哈哈哈，太逗了，叔叔肯定无语死了，哪里来的小崽子，然后你跟他说你再玩捉迷藏吗？”
“没有，他也没问我干什么，我初恋也走过来了，就说我是她同学，也没想出什么来做作业之类的借口，然后那个叔叔就说，噢，那客厅坐嘛。”小宇边说边笑，尴尬果然是喜剧的重要表达形式。
“我都替你扣脚趾了……还是躲起来被发现，你躲什么啊，你正常呆着还好一点。”唐白也笑到停不下来，连带一旁的老板，一个脏辫小哥，露出来的手腕脖子上都满是纹身，拿着手机打游戏，也听得偷偷发笑。
“然后呢？”唐白问。
“然后也很尬，我坐在沙发上，也没人理我，可能我初恋也尴尬，就陪她爸坐在餐桌上吃饭，餐桌就在沙发后面，我相当于背对他们，他们也不叫我吃饭，也不跟我说话，我就待起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坐着可能十几分钟，她爸爸吃完饭就走了，就除了在厨房逮到我就没怎么跟我说话。那十几分钟，真的，度日如年，我简直感觉就是死在那儿了……”小宇说完故事，大喝了一口汤压惊。
“小伙子还是有前途，我前几年去见我女朋友的爸爸，就是正式见面，我都紧张得不行，你才初中就见了，还是这种形式……”老板在一旁也被这个故事震惊了。
“对啊，真的太尴尬了……”小宇吃了口面，想起什么又抬头，“但是都没有今天晚上尴尬，真的，白小姐，你打破了我人生尴尬的记录，我感觉这个事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哈哈哈，那也很好，让你记忆深刻！”唐白此刻还有些开心，彼此有这样奇妙的回忆，是有趣的。
“今天怎么了怎么了……”老板直接放下打游戏的手机，转而听八卦起来。
小宇又比划着讲了一遍自己如何社死在一群女人中间，边讲边笑，还不忘开玩笑地指责唐白两句：“都怪她啊，也不好好介绍，就很尴尬……”
“哎呀我错了嘛。”唐白乖巧认错。
“哇，你们差十岁，那看不出来啊！也可能你想多了，女的都这样，叽叽喳喳的，我有时候去接我老婆，跟她们闺蜜玩，都不带正眼瞧我的那种，习惯就好了。”老板是个会聊天的人。
“是吧，那我想多了嘛，但是我真的，以后没有下次了。”小宇摇着头，看着唐白，还是一脸无奈。
“那你见家长怎么办？”老板把唐白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小宇咯噔一下，又被吓得不轻：“见不了一点。太吓人了。”
现在轮到唐白心里咯噔一下了，虽说是可以不考虑结婚的事情，但是有必要这样跳起来拒绝嘛。她暗暗翻了个白眼，都说男人致死是少年，那小宇，就还是个baby，话都不会说的那种。
“嗐，开玩笑的嘛，至于这反应，跟我家猫应激了一样，看您那耳朵，简直都立起来了。”老板大概是看到唐白在一旁不高兴，又打了个岔。
“啊，我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嘛。吃完真的舒服多了，你不知道那饭真难吃。跟猫食一样，盘子老大一个，菜就一点点，不知道在吃什么。”小宇还是后知后觉的，开始吐槽起餐厅。
“哪家啊？”老板问。
“就是那个什么la……这个词语我没看清，这家，餐酒吧嘛，那不都这样。”唐白找出那家店给老板看。
“噢，我知道，网红店嘛，人家去也不是为了吃饭，但是真挺好看的，那小玻璃房子搭得，还是很漂亮。”
“没觉得漂亮，那就是我的噩梦。”小宇不依不饶地说着。
“哈哈哈哈哈，真是小朋友。”老板看着唐白笑。
“真是过不去了，我都请你吃了这么好吃的面，你怎么还念叨！”唐白佯装生气的对小宇说。
“我错了我错了，卧槽，你们女生有点本事啊，怎么又变成我在道歉了，我不是受害者嘛。”小宇笑着嘟嘟囔囔，吃完了面，两人也准备离开。
“地铁就前头一直走，然后第二个路口吧，往西，就是左拐，再走个几百米吧就是了。”老板还很贴心的告知路线。
吃饱了，路上怎么辗转也不觉得累，两个人说起些尴尬事迹，相互分享些往事，又是开心的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