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尽杀绝
一股模糊的寒意朝着他的面门袭来,陆伍发现时候已经冲着擦着他的脸颊擦过,来不及回味间,下一道寒意已然上前。
陈景如看似并未想要过早地暴露自己的实力,但双方交战对手的一瞬间,他明显感受到了陆伍的不同,随着剑招越来越快,攻势越来越明显,他看似已经无法抵挡,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战胜他,陈景如不由得有些心情躁郁。
褚思召明显是研究过温词的招式,一开始的慌乱过后,再一出手便是小范围的堵截,围堵他所有可以隐藏实力的地方,导致他不得不使出全力,他顿了顿身形,并右手换左手、左手换右手的轮番反击试图给他造成压力后退。
陈景如居然可以左手用剑!
周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顾缃的双剑之所以难缠,不外乎左右手都能用得顺利流畅随心所动审时度势。
陆伍先前因以顾缃为目标,一直蹩脚地使用双剑,但从未想到可以围堵左手剑的方法,现对于对手使用左手用剑的情况还不甚熟练,随着陈景如转换的次数逐渐增加,他不得不分出精力来应对左手带来的障碍,反手剑使得好相当于是面对镜像的两个人一般,于是要考虑可能造成的攻击也是双倍,要思虑的东西多了,动作便会慢下来。
仔细看来,陈景如虽会左手出剑,但从未左右手一起行动过,相比双剑左右两方出击的变化多端,单手的模式较为单一且较好分辨对策。
陆伍屏气凝神,面无表情地移动,剑迅速换至左手,对着早已关注好的、引诱着他露出的漏洞袭去!
陈景如却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闪身避过,他迎面直上,鲜血迸溅。
一道格外猛烈的剑风对着陈景如的面门袭击而来,他竟以身作饵,来引诱陆伍出击露出破绽。
一串小血珠顺着陆伍的脸流下,他本以为是自己失手伤到了对方,毕竟他一时上头并未收力道,剑气实打实地往对方面上砸,他以为那道血溅是陈景如的,等血腥味随之涌入他的鼻腔,他才惊讶发觉其实是自己受伤了。
形势陡然生变,陆伍那决定成败的一剑刺歪了,对面人也并未抓住这个机会反击,地动是从双方脚下传来,并扩散而出。
正在窃窃私语的弟子们停下,看向造成大动静那处。
被挡住光亮的是陆伍,他看起来摇摇欲坠,不知何时来至此处的四大长老并秦绛全员出动挡在他和陈景如的中间,虽然他并未做出下一步动作。
即使秦绛站在陆伍面前替她遮挡了一部分的伤害,他也是半拉着左边胳膊,半垂在身边,似乎是受了不小的伤。此刻的他半跪在地上,看起来被剧烈的气势压得不轻。
陆伍低着头,面色剧变,胸口受了一击的那处此时正猛烈地作痛,他几乎无法呼吸了。
阿顾的动作在发觉四大长老全员出动的时候停下,此时战况停止,她上前去拿了一条刚刚找到的毛巾,裹住陆伍血流不止的小臂,一言不发。
那处陈景如的师父南长老面色难看,他是发觉事态不对劲的时候冲在最前方的一个,手指扼住他的手腕,陈景如看起来虽是强行镇静,但剑尖微微颤抖出卖了他。
“我竟不知,座下弟子还有这样的本事?”南长老心平气和,指尖确实抓着陈景如的手腕不松。
“咣当”一声,随着剑落地的声音,陈景如哐地一下跪了下去,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看来南长老对此是毫不知情,阿顾看着这场闹剧,心里想道,陈景如举手投足的细节处都学得像极了温词,他自己不觉得,但外人,尤其是年少时和温词没少作对的顾缃来说,再熟悉不过。
没想到还有左利手这么一个大惊喜等着。
前日里阿顾和秦绛排查山庄内时,希望她不知不觉以精神失常名义坠崖身亡的人选,对至今尚未和成为庄主的秦绛打个照面的西南两位长老怀疑尚在,虽从仇恨方面来说,顾缃生前与二位长老并无瓜葛,但庄主一位可以看出两位气性颇大,至今不肯在重大场合承认秦绛的庄主一位。
阿顾的目光紧盯着跪在地上的陈景如,这人与温词有联络,为什么?
是因为他可左手流利使剑故而蓄意接近吗?他甚至左手用剑一事连自己的师父都尚且瞒着,为什么能让温词发现了?温词又为何要这样?他就是蓄谋害她那人吗?还是有人指使他?
阿顾忽地想起她出城不久之后便遇到了的温清,她想起温清一袭白衣,双眼含笑地对她说。
“这是故人之物。”
温清也知道温词害她吗?
她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死亡是这么扑朔迷离。
她感觉有些眩晕,又忽然有些头痛耳鸣,好像是乱葬岗的无数冤魂在尖叫,也可能是她这副身体本身的魂魄在叫嚷让她把身体还给她,哪怕从乱葬岗爬出来那天,都没有这么不知所措。
正头痛间,她侧在身旁微微颤抖的指尖被轻轻抓住了。她睁大双眼,低头看去,是坐在房屋边缘的石板台阶上正在包扎小臂伤口的陆伍,他的脸因着失血,嘴唇已经微微发白,连打六场,最后一场耗气耗力,看起来有些虚弱。
阿顾看着陆伍抓着她的手,眼睛里有些模糊的陆伍张开嘴巴,一字一字地比画口型,她努力辨认,耳鸣声小了一些。
“是我实力不够。”陆伍道:“不怪你。”
头好像更疼了,阿顾缩了下手被陆伍抓得更紧了些,陈景如那一剑快准狠伤在他小臂处,小臂上药后疼得一抽一抽,还不忘说道:“都说了不怪你,你跑什么?”
若不是四大长老齐齐上阵,单阿顾一个阻拦,恐怕陆伍还会伤得更严重一些。
阿顾皱了眉头,刚要说话,便见到陆伍一怔,她顺着目光回头望去,是秦绛走了过来。
“包好了,注意不要碰到水。”
陆伍谢过大夫,拽了下自己小臂上包扎的布丝,自行打了个结,挣扎着起身和阿顾并立站在廊下的石板台阶下,看秦绛迈着步子紧皱眉头。
“此事有疑,南长老要亲自带回审问。”秦绛上来便说道,又看向陆伍道:“陆小兄弟身手不凡,所伤之处的我肯定用尽一切药物疗伤至好。”
本嫌疑最大之一的南长老,摇身一变成为了审讯者,旗下弟子归心有疑,他怕是今日要睡不好了。
行走江湖间,最怕的就是内奸,谁家没几个仇人,虽说寻仇之事祸不及宗族,但有名的灭门惨案发生之时,除了旁人叫喊几声作孽,也不会有什么动静,且逝去的亡魂也再不会回来。
陈景如身为武林世家四大家之一的陈家,一不受家族宠爱,二在山庄查出莫名的招式,只怕这厢要被打为叛徒,虽没出什么乱子,但也是祸害一个。
阿顾还是对温词之事颇为在意,她低声将顾虑说与秦绛。
“温词?”秦绛都快皱成川字眉了,他好像自从接了庄主之位后就没有放轻松过,他问道:“只是凭借感觉来判断还是过于虚无缥缈了。”他拍了拍阿顾的肩膀,道:“你带着陆伍回去休息,陈景如和南长老那边我派人跟着。”
*
“你对顾缃的弟子很在意?”温清本在低头给自己添水,闻言耳朵一动。
“你对顾缃也很在意。”温词笑着端起杯子,才发现自己杯中无水。
刚刚温清只添了自己杯中的水。
温词不在意,自从他收复了温家上下,软禁义父后,温清就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半年来,他也习惯了。
“怎么,你身后之人已经不满足顾缃之事,连她的弟子也要赶尽杀绝吗?”
“是秦绛告诉你的?”温词凌厉的双眸眯了起来。
见他面色变得如此之快,温清倒是不紧张,她品着茶慢慢地道,说起自己家事像闲聊别人话常一般:“你不会真当我是傻子吧,前有褚家因褚思召一死孤立无援,后有前庄主沈确突发身亡山庄内部对庄主一位虎视眈眈,魏家清算,陈家这届弟子手段平平,武林世家一时间无人可出手,这么大个温家说吞就吞,一夜之间敢于反抗者通通杀无赦......”
“你太沉浸于江湖游戏中了,大小姐。”温词面色微冷,说道:“义父本不必如此,如果他早听我的......”
“就因为没有听你的,就要被你夺权软禁吗?”温清冷笑说道:“温词,你还真当自己是温家人了?你大可以自寻门派行你的伟光伟业,我温家如何不劳你操心。”
虽然两人远处看去,仍是亲亲热热地喝茶的两兄妹,只有当局者才知道二人谈话间的刀光剑影。
“不劳我操心?”温词抬头望着湿漉漉的天,天空因下着小雨仍是灰色的,他轻飘飘的声音传过来,惹得温清耳畔微痒。
“大小姐生我生,大小姐死我死,我这一天,又有什么时候是自己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