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哀歌
珂希尔脚下好像被钉了钉子,她无法挪动脚步走到红夫人身边去,但这并不是背弃,这与背弃无关。
“不,即使是娼妇,您也不应该……况且您是医生。”珂希尔的话语被红夫人打断:“只能和尸体打交道的你又懂得什么?那些你同情的娼妇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塞巴斯蒂安徒手接下了格雷尔向少年伯爵劈过来的电锯,“那是什么?”凡多姆海威伯爵从惊讶转为镇定“那是死神为了截取灵魂所使用的道具,死神镰刀。 ”塞巴斯蒂安解释道,他将这力道还给格雷尔的电锯,格雷尔向后退了几步大声辩驳道:“不要用那么俗气的叫法!难得我弄得那么有个性的道具!”
格雷尔老师在用他习以为常的说话方式给塞巴斯蒂安发出暧昧的讯号,然而这让恶魔执事头皮发麻,珂希尔倒是习惯了,毕竟那就是老师正常的交流模式。
但她不能相信,这个平日最爱和她嬉笑打闹的老师居然会触犯《大法典》的首要条例。
“你在想什么,可爱的孩子?我刚才吓到你了吗?”不知何时,红夫人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细细雨丝浸润了珂希尔的长发,她额前的刘海不再卷翘,似乎是泄了气一样耷拉在脸上。
“不要责怪格雷尔,他只是个执事,按照主人的命令办事的狗罢了,”红夫人用手指捏着珂希尔湿掉的碎发,将它们别在珂希尔的耳后,“据我所知,你也是和死神有关联的人吧。”红夫人附在珂希尔的耳畔说着,“真是可惜,如果你们没有发现这件事的话,我和我的侄子还可以好好下棋,而你也会在下个月成为我的女儿,本来我是想要从丧仪店店主那里把你要过来的。”红夫人抚摸着珂希尔的脸,那种温和的笑在珂希尔眼里似于毒蛇吐信。
“但是现在,你们就看着格雷尔除掉那个碍眼的执事吧。”红夫人突然推开她拥在身前的珂希尔,从袖子里拔出一把五寸长的短剑失去理智一样刺向凡多姆海威伯爵。
跌倒的珂希尔实在无力第一时间阻止红夫人的行为,她看到少年伯爵的胳膊上沁出嫣红的血迹。
珂希尔不顾跌痛的脚仍旧站起来将凡多姆海威伯爵挡在身后,她掏出袖口藏匿的枪高声质问道:“身为医生的您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您有富足的生活,她们只是卑弱谋求生计的人而已!”
“和你们这样的小鬼说了也是白说!”红夫人的情绪很明显已经失控珂希尔看了看已经打到屋顶高处的格雷尔老师和塞巴斯蒂安先生陷入两难。
红夫人从珂希尔的身后揪出了凡多姆海威伯爵,瘦小的少年被红夫人掐住脖子拎了起来,珂希尔退了一步,或许这也是贵族之前的仇怨吧……
“你这种人要是没有被生下来就好了!”红夫人怒吼着举起短剑的时候,她忽然在少年伯爵的脸上看到了那张熟悉又温婉的面孔。
那属于自己的姐姐:瑞秋.凡多姆海威。
“姐姐……”红夫人的眼中忽然噙满泪水,珂希尔并不知道红夫人为什么会有如此之大的情绪转变,她迅速地对剑尖开了一枪,在短剑预备落在地上的一瞬间珂希尔和凡多姆海威伯爵齐声阻止了从格雷尔的电锯下脱身而准备对红夫人下手的塞巴斯蒂安。
“住手!不要杀她塞巴斯蒂安!”
雨下个没完,雨水混杂着血液掉在地上,塞巴斯蒂安缓缓喘出一口气,他的右肩被格雷尔的电锯砍伤了。红夫人的短剑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似乎触动了她不知名的情愫。雨水顺着她妩媚的脸庞滑下,一时间,红夫人自己也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不愧是塞巴斯蒂安啊,真是有毅力的执事,就算被死神的电锯砍伤也要去救下那个小鬼,”格雷尔拔出了钻进石壁里的红色电锯,“那跟你相比到底算什么呢,夫人?”格雷尔高声质问着她。
“快吧那个小鬼解决掉吧!”格雷尔似乎很沉浸这种疯魔的状态,他似乎要诱导红夫人跳入更深的深渊。
安洁丽娜弯腰痛哭起来,看着眼前的夏尔,自己的侄子,她似乎看到了最疼爱她的姐姐,似乎那个彬彬有礼俊郎聪慧的男子还在这世上。
然而这一切不属于她自己,一切的幸福早已在滔天的火光里消耗殆尽,她信奉的耶和华没有保佑她爱的所有人……
“不……我还是……”红夫人流泪时的喃喃自语让珂希尔有想要拥抱她的冲动,珂希尔伸出手刚想环住红夫人的时候格雷尔不耐烦地说道:“你在犹豫什么?明明亲手切碎了那么多女人,难道还差这么一个小鬼吗?”
“但是,但是这孩子是我……”
“快闪开,少爷,珂希尔小姐!”塞巴斯蒂安纵身越过来的时候拉走了珂希尔,接下来的场景让她陷入绝望。
格雷尔的电锯生硬穿透了红夫人的躯干,鲜血在细雨中恣意挥洒 。
他结束了红夫人的生命。
“我好失望,红夫人,我对于变回普通女人的你毫无兴趣!”格雷尔言罢,珂希尔看到无数走马灯剧场胶片连接起来在红夫人被电锯劈开的伤口上轻舞。
她松开塞巴斯蒂安的手后,静静地看着她的格雷尔老师,眼里写满了失望,她明白红夫人已经是有罪的灵魂了,然而格雷尔老师亲手用残暴的方式结束了她的生命,她实在无法面对。
世界陷入一片虚无的灰黑色沉寂,那是走马灯剧场放映时其灵魂设立下的结界,珂希尔安静地跪坐在红夫人身边,似乎时间停止在了死亡的一瞬间。
“这是什么?”塞巴斯蒂安问到,“播放从神明那里分配到的预定死亡之人的记忆并且审查,那是我们死神的工作。”格雷尔拿起一段走马灯胶片又不屑一顾地丢下,“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拥有怎样的人生,是让他活下去还是去死。”
“这就是所谓走马灯吗?那她呢?”塞巴斯蒂安看着跪坐在地上仰望漂浮在空气里的走马灯的珂希尔。
“不要用那么低俗的词语,塞巴斯蒂安,戏剧般的疼痛那是死神的赏赐。至于她啊,安托瓦内特的后代拥有自省灵魂的能力,他们被赋予与亡灵对话的力量,不要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来自历史的罪恶烙印,这也让小东西的灵魂足够美味,她不但可以看到走马灯剧场,或许有一天成为死神也未可知呢哈哈哈哈哈,塞巴斯蒂安可不要妄想夺走我的小东西哦。”格雷尔走到珂希尔身边抚摸她的头顶,珂希尔正在专心地看着轮回放映的走马灯剧场,她挥开了格雷尔的手说到:“协会会处罚您吗?”
“那谁知道,你不觉得这一遭很有趣吗小东西,你不会在丧仪店跟那个大叔住久了脑子也变得死板了吧。”格雷尔无所谓地抖了抖被雨水淋湿的头发,他捡起了红夫人的风衣披在身上就听到了珂希尔的辩驳:“老师才不是大叔。”
我最讨厌和父亲一样的红色头发,直到遇到了他,他说像玫瑰一样热烈的颜色,那时的我爱上了红发,喜欢上红色,喜欢上了他。直到姐姐嫁给了你,在那样洁白的教堂里,我又开始讨厌红色了。然而,我无法讨厌你,无法讨厌永远爱着我对我温柔的姐姐。我在晚宴上和认识的男人结了婚,有了幸福的日子,那时的我已经怀有我和丈夫的结晶……不过美好的日子是短暂的,疾驰的马车夺去了我的一切,我的爱,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我所期望的幸福离我远去……我再也不能拥有孩子了……我也无法像姐姐一样有那样幸福的生活了,我最喜欢的人们在大火中离我而去,我所爱的姐姐和她所爱的人一起长眠地下,如果能将我的思念一起埋葬就好了……回归生活的正轨,我仍旧在医院工作着,遇到了一个个扼杀生命的女人,那样我渴望却不曾触碰到的美好,她们居然要毫不在意地弃之如敝履……后来我看到红色的死神在月下朝我微笑,那时起,我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宁静,或许是我自己选择了放弃希望……直到我遇见了在丧仪店在阴暗角落里欢笑的女孩,她天真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我……我喜欢这个孩子,即使她没有任何身份背景,即使她无法为我的家族甚至夫家带来任何利益,是她的笑容让我在灰暗的人生里寻到了一束阳光……我想让她成为我的孩子……
珂希尔看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格雷尔突然意识到脚边的女孩一直在抽噎,他嫌弃地撇撇嘴说道:“干什么啊小东西,你这样哭罗纳德知道的话会对我这个前辈有所不满的。”
红夫人的走马灯剧场开始显示留白,珂希尔甚至已经感触不到她的灵魂气息,虽然她也是人类,但是她真的可以看到走马灯,也可以和一些游荡的鬼魂对话交流,老师告诉她那是有的人与生俱来的能力。
当然这样的能力让人在特定的环境下会非常痛苦。比如现在。
走马灯剧场消失了,幻化成一本书籍的样子落在格雷尔手里。
珂希尔合上了红夫人的眼睛,她并不明白母亲这个词的深意,也不曾感受到过所谓的母爱,或许红夫人不是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只是,自己是红夫人寄托希望的陶俑。即使是陶俑,却也让她在黑暗和血色里看到了温柔的阳光,和明朗的天空。
红夫人的最后一滴眼泪滑落在雨水里的时候,白教堂想起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雨停了,白教堂也不会再有客人被请回丧仪店了,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开膛手杰克了,自然,她再也不会被打扮得艳丽参加那快乐的舞会了。丧仪店要接收的下一位客人是红夫人,或许她能做的,只是为这位夫人祷告,做最后的晚餐而已。
珂希尔感到了另一位死神的气息正在靠近,应该是威廉先生,身为格雷尔老师的工作搭档,威廉先生应该是已经知晓这件事了。当前情况,她还是先走为妙,顺便带上红夫人的走马灯剧场放在死神图书馆一个朝阳的位置,或许夫人可以在轮回的路上看到晨曦中的白鸽和满天星辰。
“先告辞了,凡多姆海威伯爵,塞巴斯蒂安先生。”珂希尔脸上的泪痕已经被刚才的雨水洗刷了去,她不由分说地拿走了格雷尔手中的“书籍”,格雷尔还是不屑的语气说到:“切,廉价的灵魂有什么好珍藏的。”
“你居然是安托瓦内特的后代。”珂希尔走过塞巴斯蒂安旁边的时候他轻声说道,珂希尔愣了愣,什么安托瓦内特的后代?塞巴斯蒂安笑着递给珂希尔一块洁白的手帕说道:“晚安,珂希尔小姐,希望您不会因为淋雨而感冒。”
那么如果将她的灵魂作为餐后甜点一起吞吃的话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