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娃娃店的新主人
日子彻底回归了平静,凡多姆海威伯爵再也没有来打探过消息。丧仪店来的客人或者“客人”都少了起来,罗纳德哥哥再她离开协会后寄信来说想吃苹果派。伦敦天气在慢慢变暖,但是迟迟看不到树木发芽的征兆。作夜下了一场雨,不过在早晨太阳升起之前已经放晴。
珂希尔在闲暇之余研究上了鲑鱼的东方烹饪方法,她喜欢不断探寻新事物。最近市区经常会有印度人的骚动,伦敦警察厅也在努力维持着原有的社会秩序。
安娜女士似乎病了,她给珂希尔寄了一封信说要回到乡下疗养很久的时间,她将娃娃店卖给了别人,以后的她会和姐姐在乡下以贩卖果蔬为生。
可能不会再有人送给珂希尔可爱的裙子了,这位裁缝女士的不辞而别让珂希尔失落了一小会儿。
她决定去那家街道上看一看,那位热情的女士给她留下的印象。
今天给丧仪店送报纸的报童不是原来那个矮小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年了,换成了一个黑色眼睛的小女孩,和少年长得很像。
“请问今天为什么不是那位男孩送报纸呢?”珂希尔将两枚铜币放在小女孩的手里,顺便带给她一块刚烤好的纸杯蛋糕。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低下头说到:“对不起,姐姐,我叫贝蒂,我的哥哥昨天下午在回家的路上被马车……”
珂希尔的手指压在了贝蒂的嘴唇上,珂希尔明白这是一个噩耗,然而她并没有做好迎接噩耗的准备,她知道,那个会时常微笑的男孩不会再给丧仪店送泰晤士日报了,他再也不会对珂希尔说:“蛋糕很美味。”珂希尔少了一个快乐的分享者……
“请您稍等片刻。”珂希尔转身拿出了一大块没有切片的吐司面包用纸包好系上细小的麻绳递给贝蒂说道:“希望可以让您有一个愉悦的晚餐,明天还可以收到您的报纸吗?”
珂希尔蹲下身整理了贝蒂被风吹乱的衣领,小女孩接过面包,忽然在珂希尔脸颊上亲吻了一下转身跑开了。等到珂希尔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看到贝蒂已经跑出好远对她挥着两只手道别。
“那位客人没有走丧仪店的流程应该是草草安葬了。”葬仪屋点亮身后餐桌上的烛台让温暖的火光照在光线不充足的丧仪店里。今天他在丧仪店角落里发现了过期的肥皂,葬仪屋把它们通通丢在了街头的垃圾桶里。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这些东西可以给他带来什么乐子。
“哎……”珂希尔轻轻叹息着 ,穷苦的人们甚至没有钱去为自己置办生命的最后一所小屋。但或许身为送葬人的自己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送葬人和坟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她除了老师没有任何能与她有密切关联的人。
但是死亡就好像睡着了一样,虽然不知道再次睁眼的时候,如果只是把它当做一场舒适的长眠或许可以得到慰藉。
“安娜女士回乡下养病了,她卖掉了那家娃娃店。”珂希尔吃饭的时候一直用叉子戳着那颗切碎的西蓝花,不过这棵大西蓝花很便宜,只需要一个铜币。
“啊~那我们的小天鹅再也不能收到漂亮的裙子了吗?小生希望这位不喜欢男性的女士能够健康度过这个冬天。”葬仪屋嘿嘿笑着,他不认为安娜是去乡下养病,据他所知,安娜的亲戚已经不在人世,唯一的表弟似乎在1882年做了远征埃及的士兵后再无音信。
那么她会去乡下投奔哪个亲戚呢?
“我想去娃娃店看看,老师。”珂希尔利落地清除了盘子里的食物,她披上厚重的白色斗篷跑出门去。
“如果小天鹅今天晚上不回来的话小生又会睡不着觉的,嘻嘻嘻。”葬仪屋准备去洗盘子,他想,如果用生理盐水洗盘子的话,下一次吃到的人类食物会不会更加美味呢?
太阳落的还是如旧得早,丝毫没有快到春天让天上明亮时间长一些的意思。路边的灯突然依次亮了起来,珂希尔走到一家酒吧找老板要了一些砂糖。
现在由于砂糖的涨价,她已经很难寻到用十英镑买到的砂糖了,故而她去酒吧要了一些免费的砂糖用作明天的料理。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一位年轻的妇人苏珊.巴克,她抱着自己两个月大的女儿正在柜台前忙碌着,看到珂希尔的到来苏珊非常欢迎。
“抱歉巴克夫人,丧仪店里没有砂糖了,但是我为您带来了一些蓝莓蛋糕。”珂希尔将小篮子放在柜台上,苏珊.巴克怀中的孩子好奇地睁大眼睛伸手够着小篮子,巴克夫人微笑着将孩子放在一边的凳子上,她从身后的柜架子上拿出了一个大玻璃瓶,一边往罐子里加满砂糖一遍说到:“可爱的孩子,你的甜点总是给人带来愉悦,那位丧仪店的先生一定非常幸福吧。”她说着眼神暗了下去,只可惜她不能再感受到幸福了,被孩子和这个酒馆牵绊住了余生,当然也不会有人愿意和她这样的女人重新组建新家庭。
“如果甜点可以让您感到幸福我可以隔几日就给您送来一些。”珂希尔接过玻璃罐子抱在斗篷里,她决定把小篮子留给那个可爱的婴儿作为摇篮,虽然孩子长得很快,不过曾睡在甜食篮子里的孩子,她的生活一定会延续那样的甜蜜吧。
“我和多瑞丝都会感谢你的,美丽的女孩,”苏珊转身拿出一瓶来自德国的啤酒说到“这是送给丧仪店那位大叔的礼物,感谢他教养了你这样好的女孩。”
珂希尔接过了那瓶德国浓色啤酒,虽然她想辩白一下老师不是大叔,只是打扮得非常阴森奇怪而已。她想起巴克夫人有时会和安娜女士一起去果蔬店,珂希尔道谢过苏珊.巴克刚要提脚迈出店门,她返回来关上店门,冷风在不经意间吹进了屋子。
“您知道安娜女士的病情吗?今天我收到了安娜女士的信件,她说她去了乡下养病,娃娃店已经出手了……”珂希尔说到,“什么?她生病了吗?三天之前我们还一起去了十七街道那家海产品店买了鳕鱼,安娜并没有生病的样子也没有表示想要转让娃娃店,天啊,安娜这是怎么了?”苏珊抱着孩子给珂希尔倒了一杯热可可请她坐下慢慢讲,沙漏在缓缓流淌,酒吧里的客人也因为傍晚的来临慢慢走散。
“或许她在忙别的事情吧……”珂希尔有些担忧,安娜女士这样热情的人不辞而别不是她的作风。巴克夫人的这杯热可可是请她喝的,可最后珂希尔硬是要留下一英镑作为热可可的感谢。
“晚安,祝愿你的梦会像甜点一样香甜。”巴克夫人送走了珂希尔,为了不让巴克夫人担心,珂希尔说她会直接回到丧仪店。
珂希尔加快脚步走到娃娃店,十五号街道的人流越往前走越少,这不是正常的西区伦敦夜晚应该有的萧条景象。
珂希尔走到了安娜的娃娃店,里面亮着温暖的灯光,在橱窗外面看来一切陈设也没有任何变动。她推门进去,八音盒里正在放着童谣《London bridge is following down》,最近那些街上的孩子们好像都很喜欢哼唱这首歌谣。
唯一有变化的是门口的柜子上似乎多了一个新的娃娃,很像安娜女士的形象,大概是安娜女士舍不得卖掉娃娃店,但是又迫不得已,所以做了自己形象的布娃娃放在店里作为纪念吧。
“欢迎光临,来自希腊的美人,您的头发好像银子和雪花。”珂希尔听到了一个轻柔的男声,接着布幔被掀起,一个身高比自己高一根手指头的男士走出来,他的手上拿着一本故事书和一支口琴端端正正地给珂希尔行了一礼。
“您就是娃娃店的新店主吗,非常抱歉这样晚的时间来此打扰您。”珂希尔摘下斗篷的帽子,雪色的卷发在温暖的灯光下闪着亮光。
“是的,可惜现在的时间太晚,已经不做生意了。”男子的右眼下画着深蓝色的鸢尾花花纹,他有一头桔色的短发,然而看起来这位先生似乎没有什么活力,病殃殃的感觉。
“我想向您打听一下安娜女士的情况……我是安娜女士的朋友。”那个男子递给珂希尔一张小凳子,珂希尔坐下的时候发现原来安娜女士不用的柜子上都摆满了木偶娃娃,好像这位先生接手了店铺后把一些布艺品换成了傀儡娃娃。
或许是人的喜好不同吧。
“我与她并不熟悉,只是喜欢她的店铺,碰巧赶上她转手的时候就收购下来了。”他摊开手一脸无奈的样子,珂希尔听到这里也不好意思再往下问。
“多罗赛尔先生,可以给我讲完这个故事吗?”一个小女孩从布幔后面跑出来,是下午给丧仪店送报纸的小女孩贝蒂,原来每一位孩子都会喜欢这样的地方。
“当然,我们讲到哪里了?哦,对了,从魔犬进入村庄开始……”多罗赛尔说着,翻动着书页坐在另一张摇椅上,小女孩趴在他的腿上欣喜地听着故事。
珂希尔听到的这个故事是神出鬼没的魔犬如何替天神惩罚地上罪恶的人类,正在珂希尔想问多罗赛尔先生这个故事是否对于小孩子来讲有些恐怖,那位瘦弱的先生转头看着珂希尔说到:“贝蒂,你看,这位小姐是否像刚才我给你讲的天使呢?”
天使?
珂希尔愣了一下摆摆手道:“我只是个丧仪店的工作者而已……”
“是的是的!这是那个怪大叔店里的姐姐,她叫珂希尔,我的哥哥认识她,她今天还送给了我好吃的吐司面包,她真的像个天使,这是我见过最好的姐姐。”
贝蒂跑过来拥抱了珂希尔,她依偎在珂希尔怀中问到:“明天我们还要来娃娃店见面好不好?”
珂希尔很难承诺贝蒂,毕竟她不知道明天丧仪店是否会有客人来访,只能点点头以此换来孩子的欢笑。
“可是你们说过,为什么不让穷苦的人吃蛋糕。”多罗赛尔突然合上书,直挺挺地走进了布幔,贝蒂送开了珂希尔找他讨要故事的兴趣未减,珂希尔也不便过多打扰。她不是很能理解多罗赛尔先生的这句话,或许是在给贝蒂讲她喜欢的故事吧。
她带上了娃娃店的门,却感觉到脸上落了一丝冰凉。下雪了,是冬末的雪。长街上只有娃娃店散发着温暖的灯光,老师应该在家里等她很久了,她要回去热一杯牛奶给老师作为补偿。
“即使是上帝降下这样洁白的雪也洗不掉您的罪孽啊,自带罪业的灵魂安托瓦内特小姐,清除,不洁。”
阁楼上的灯熄灭了,多罗赛尔在窗户里看着渐渐离去的少女,他压了压自己的深蓝色礼帽,在有水汽的窗户上画了一张娃娃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