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忘归(福云银楼)
七娘不禁问道“这又是为何?”
店小二索性在一旁的绣墩上坐了下来,取了小杯子从茶壶里到了一些水,又从随身的口袋中掏出一把新出炉的瓜子捧在手心磕巴磕巴嗑起瓜子。
嗑了几颗,随后说道“想来两位是外地来的,那位赵画师的确画的不错,而且还是在“品鉴会”拔得头筹的冠首,以往来赵家求画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如果能得到一副他的画,也算是传家宝了,可是就在一年前……”
他声音突然暗了下来“一年前赵家发生了一件大事,想必姑娘还不知道吧!”
“一年前赵家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次却是宋槿画抢先问道。
她自三年前离开赵家,当时赵家还算兴旺,可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赵家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事说来也怪!”店小二在桌子上嗑了小山堆一般的瓜子皮,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将手里剩的瓜子朝两人递了递,示意三人一块嗑瓜子。
七娘瞅了一眼,摇了摇头,宋槿画也全无心思,小二只好收回手又绘声绘色的说道“一年前那位赵画师不知怎的,将府中的丫鬟婢子全都遣散了,过了几日,竟连祖宅也卖了,从那日起,就对外宣称封笔,从今往后不在替人作画,这日子一长,既无人再去拜会,也无人知道他究竟搬到哪里居住?说不定啊……早就离城了呢……”
七娘故作恍然大悟的摸样,应了一声,接着展露笑颜,笑问道“看来小哥倒是颇为熟悉赵家的事呢,那可知道那位赵大师可也是年少风流,妻妾成群呢?”
“这事姑娘可是说错了。”
店小二忙摆了手否认道“那位赵画师人所众知的只有一位夫人,那位夫人叫什么,我倒是忘记了?”
他抓了抓脑袋,硬是记不起来,只好傻气笑笑,继续欢声说道“只听说人家夫妇伉俪情深,赵画师特别爱给她的夫人作画。”
楼下传来店主人的吆喝声,店小二吓得险些从绣墩上摔下来,忙收了瓜子儿朝外奔去,走时还不忘用着脆生生的嗓音问道“姑娘若还有什么吩咐,记得招呼一声,小的自当为您办的妥妥当当的,这会子掌柜的怕以为我偷懒,再不去少不了一顿骂。”
七娘突然问道“小哥可晓得福云银楼怎么走,我想和姐姐去挑选一些首饰,也好入画。”
“哦……离这儿不远,出了客栈往南走就是了。”
那小二伸出胳膊大致指了指方向,接着朝楼下应了一声,三步并做两步的出了屋子。
宋槿画瞥了眼七娘,不解这姑娘打听这银楼是何目的,毕竟两人来这里的目的又不是真的找画师作画,又何必真的买一堆首饰。
一路驾车赶路,再加上刚刚用过午膳,七娘估摸着宋槿画的身子承受不住,温言劝道“夫人在此小憩一会,待醒来,我带夫人去个好地方。”
宋槿画哪里还有闲逛的心思,自打从店小二口中知道了赵宅一年前的往事,宋槿画心头隐隐不安,她有多了解这个人,和他一起生活了四年,也知道他若不是真的遇到了难事,是绝不会轻易转卖祖上的宅院。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却悠悠响起拨弄琴弦的声音,她扭头看去,却见七娘端坐在矮几旁,面前摆着一架古琴,缓缓弹起。
七娘眼眸稍转,换上一副眉眼婉转的笑颜,朝着她说道“今日我换首曲子,这曲子我第一次在人前弹奏,练了许久,据说此曲有凝神安定的好处,夫人不妨静下心来,好好睡上一觉。”
琴音缓缓响起,辗转委婉,相比之前弹错音的曲子确实好上许多。
她想起之前在红玉阁,青儿说过七娘弹得曲子不是给人听的,她当时只觉诧异,如今想来,好像有几分道理。
这曲子音调悠扬,也好似不像给凡人听的。
一旁的铜金莲瓣香炉里燃了迦南香,瓣瓣莲花细细吐着芬芳香气。
宋槿画望着袅袅升起又转瞬即逝的香气,仿佛觉得这空气中有着千丝万缕温柔的手拉扯自己沉浸其中。
这一曲犹如承载着百转千回的思绪流转,穿越时光回溯的流连不舍。
不知道究竟是这把古琴的音色浑厚,还是弹琴的那双手真的是巧夺天工,她不觉合了双眼,闻着空气中清透的香气,四肢慢慢舒展,整个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
她和小鸢在宋家荒芜一人的院子里生活了数月,这期间赵延聆曾三天两头来宋家寻过宋槿画。
可宋槿画就如同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见,狠了心要和赵延聆一刀两断。
就在八月的某一日,小鸢接到乡下寄来的家书,须回家乡一趟。
这小鸢前脚刚走,宋槿画就收拾了几件衣裳和一半的钱财,打算离开宋家,也离开浔州。
可就在她将要离开时,突然瞥见闺床旁的墙面上挂了一副卷轴画,画上画的是一位衣着素简的少女坐在一块不高不矮的石头上,不忧不愁的捧着一本书……
这是初见他时他为自己所作的画。
那时他画的该是自己的。
可也只有这一副是完完全全画的是自己。
宋槿画终是不舍,摘了画,仔细卷好,一并收在怀里的包裹中,至此,才狠了狠心,踏出宋家大门……
午后阳光和逊,春光灿烂,浔州城各街各巷两旁的商铺皆挂了不同的幌子,五颜六色形状各异,有的还伴随着吆喝声,乞巧声,招引来往行人驻足观看。
车上的车夫扬了长鞭,拉长吆喝声,驾着车子缓缓前进,马车摇摇晃晃,震得车厢四角悬挂的彩色缨络穗子来回摇摆。
宋槿画坐在马车上无聊,随手揭开一旁厚重的羊皮帘子,望着外面人来人往,一丝凉气吹进,心情也舒畅了一些。
“姑娘咱们这是去哪里?”
“是个好地方,到了那里夫人自然会明白。”
七娘故作神秘一笑,也不说清缘由,任由宋槿画一阵糊涂。
大约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七娘嘴角扬起欢愉的笑容,将脑袋探出车厢,张望了一会,过而拉着宋槿画的腕子欢喜的说道“夫人快随我下车,已经到了!”
宋槿画没头没脑的被她连拉带托的下了马车,抬头望去,却是一座装饰典雅的两层阁楼,二层最显眼的地方还挂了幌子,宋槿画仔细去看却是写着‘福云银楼’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