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峰翠遗(断魂)
七娘错愕的看向她,张口就道“怎么不对?这阙词是……”话到嘴边,她像是被哽住了喉咙,那首词是秋先生连同那个故事一并给她的,定然错不了的,可是关于那个故事,七娘却不想透露太多。
七娘恢复常态,佯装肯定道“你说的没错,这阙词错了,你来看看到底哪句出错了?”
慕青上前来,指着词的后半阙犹豫开口“这里,我记得好像不是这几句。”
七娘凝眉深思,看来这真正的突破口是在后半段了,显然这后半段是人为拼凑的,这又如何来找?
事情又陷入僵局,难不成她们又要将这千千万万的诗词一首一首找过?万一这后半阙是秋先生自己杜撰的呢?岂不是连线索也没了?
没过多久,慕青摇了摇头,不确定的道“许是我记错了,我记得那阙词格式工整,前后句意思也差不多,到不像胡乱拼凑的!”
原本撑着脑袋在一旁沉思的七娘听到这句话,脑中瞬间灵光一闪,她盯着着那张信笺,突然问道“青儿,如果一首词其实是有两阙词拆合而成,可外人还偏偏看不出来,这说明什么?”
青儿眼睛咕噜一转就道“肯定这两阙词句式相同,语意也相近。”
“那就是了!”七娘用指尖夹起桌上的那张信件,笑意深深道“那劳烦青儿看看,有没有和这阙句式,语意都相近的词?”
青儿恍然大悟,她连忙从一堆书中翻找几下,找出一本半旧不旧的诗词手抄本,没翻两下,就将书递给七娘,一脸得意的挑着眉毛看她。
要说和前面这阙词句式相同,意境相似的,还真有一阙,说起来还是同一人写的,分别称其一与其二。
能和前半段拼和在一起的,非这阙不可。
七娘接过书瞅了瞅,那上面写的是同一词牌的另一首。
她将书又转递给慕青道“看看后半段是否是这上面的文字?”
慕青依照吩咐仔细看去,没多过久,她就指着其中一段激动的大喊“对了,对了,就是这句,就是这句,师父写的就是这句话。”
七娘凑过去看了一眼,将手中信笺从中一折,折痕正好在前半段,她将后半段掩在后面,接着将信笺覆盖在书上不用的前半段,如此,秋大师临走前在纸上写的内容就此显现。
七娘看去,前半段只剩‘紫箫吹散后,恨燕子、只空楼。念壁月长亏,玉簪中断,覆水难收。’
后半段只余‘今粉馆重来,芳尘未扫,奈回肠不醉只添愁。脉脉无言竟日,断魂双鹜南州。’
七娘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待看到最后,然而看到最后一句的‘断魂’二字时突然整个人僵住了。
“断魂……断魂”她瞳孔收缩,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一个念头猛的冒了出来,她似是想到不好的事来,眉头渐渐收紧,难道秋碧海真正想说的是这一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七娘不敢再往下想去,生怕事情真的如自己预料一般。
如今已经过去三天了,这三天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过值得庆幸的事,到如今府衙也没有接到任何人的报案,这样想想,也还算是个好消息。
可是此事绝不能再拖,必须尽快找到秋碧海的人才行。
七娘稳住心态,拉着青儿走到一旁,小声交代道“快,去找李堂主,让他动用一切可能动用的人,请他务必尽快找到秋先生,再晚些,我怕来不及了。”
顿了顿,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她又道“告诉他,若信我,去景阳城东侧去找,若我没猜错,秋大师可能在哪里。”
青儿虽然狐疑,可瞧见七娘一脸严肃的模样,知道事态紧急,连连点头,接着就一路小跑火速奔了出去。
慕青觉得奇怪,不禁问道“阮姐姐,青儿姐姐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里?难道是我师父出了什么事不成?”
七娘回首望着慕青,她又不想让她太多担忧,只好强装镇定的朝他道“你放心,你师父会没事的,我一定帮你找到师父。”
说完这话,七娘都觉得希望渺茫,可是如今,慕青全凭着这一线希望了,七娘又怎忍心打破?
为了让慕青分心,七娘只好想方设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她扫了一眼慕青,见她蜷缩着又弱又小的身子,双手抱着膝盖,孤零零的坐一处台阶上。
她走了过去,也依葫芦画瓢,和慕青并肩坐着,两人沉默了一会,还是七娘率先打开话题“慕青,你姓慕?还是有别的姓?”
慕青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道“我姓秋,慕青是师父取得名字。”
七娘心下了然,她又道“秋是你本姓?”
慕青摇了摇头“我是师父买回来的,没名没姓,师父让我随他的姓,又给我取名字。”
“买?”七娘诧异道“你遇上人贩子了吗?为什么是买回来的,你爹娘呢?你没去找过他们?”
慕青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涟漪“我也不知道我爹娘是谁,好像从我记事起,就和他们在一起了。”
七娘心里明白,慕青说的‘他们’指的就是人贩子。
想不到慕青小小年纪还有这样的经历,她想起秋碧海也曾是被家人卖掉,这才恍然道“我知道你师父为何收留你了。”
不过不管是秋碧海还是秋慕青,至少他们都是遇见了好心人,收留他们,教养他们。
她缓缓垂下目光,盯着脚旁青灰色的地砖,语气变得飘渺起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徐徐说道“我曾认识一个姑娘,有一年,她的家遭遇劫难,家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她随家里的奴仆到另一户大户人家做婢女,与那家的二少爷相识相知,一起长大。”
慕青瞟了她一眼,不以为然“然后呢?两人青梅竹马,日久生情,最后私定终身了?”
七娘诧异的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慕青百无聊赖的用手撑着下巴,白了她一眼,闲闲道“茶楼里说书的不都是这么说的,貌美小婢女遇见府中少爷,两人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天长日久,日久生情,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打住……打住……”七娘连连叫停,再这么说下去,估计都能说书了,她忍不住伸手戳了戳慕青的脑门,无奈道“你这是平日里看了多少话本子,说起这种事来,倒熟门熟路。”
慕青抬眼看了她一眼,疑惑道“难道不是?”
七娘摇了摇头,淡然道“不是。”
慕青霍然来了兴趣,急忙问道“那姑娘和那少爷没有终成眷属?”
七娘道“没有。”
慕青想了想,自信十足的又道“那就是两人遭到那大户人家的反对,分分合合,最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两人私奔了。”
七娘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悲凉,继续摇了摇头“他们的确遭到反对,府里的夫人找了个理由将少爷调离到外地,说是从外地回来就一定给两人办婚事,可谁知,那少爷前脚刚走,那家的夫人就做主将那姑娘卖给了另一户当妾室,可这妾室排行已经是第九位了,前八个都是不在了的,据说都是被那个那户老爷折磨死的。”
慕青狠狠恶寒了一把,难以置信“那不是害人性命吗?那家夫人分明是要了那姑娘的命呀!”
七娘闭了眼,缓缓点了点头。
慕青气的大骂了两声,又道“已经害了八条人命了,当地府衙就不管的吗?”
七娘摇了摇头,苦笑道“身为婢女本就同货物一般可以任人宰割,没人报案,又岂会有人管这些闲事。”
慕青痛恨的用拳头垂了一下地板,怒骂道“难道我们这些被买卖的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她独自生着气,可是又急于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急急追问道“就没有人救救那个姑娘吗?对了,那个和姑娘相好的少爷呢?他有没有来的及回来?”
七娘无声的摇了摇头,那该是何等的绝望,一个人无依无靠,被推入深渊,等待她的就只有折磨至死。
两人皆是沉默着,慕青偷偷瞟了一眼七娘,瞧见她麻木着一张脸,忍不住小声试探“那后来呢?那姑娘有没有逃走?”
七娘回过神来,朝她生涩的弯了弯嘴角,平静道“她逃过,可是每一次都被捉了回来,最后一次,那户老爷想对她用强,情急之下,她用剪刀刺伤了对方,那一次,她差一点就逃出城去,可惜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被捉回来的时候,那姑娘的一条腿被活生生的打成重伤,血淋淋的,带回去的时候,还用了‘箱刑’。”
“什么是‘箱刑’?”慕青好奇的问道。
七娘淡淡看了她一眼,回答的异常平静“就是被人强行塞进木箱子里并用木楔子定死了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