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遗孤(带你回家)
“骞州……”
七娘一怔,骞州,曾经是她梦寐以求的地方……
哪里有她年少时的回忆,亦是母亲身殒后的埋骨之地。
在漠城的无数日夜里,她千百次的想再回到骞州去走走,去看看。
可是如今,她来到华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知道了楚家和那人的恩怨,知道这一切后,她该以何等身份回去呢?她还能回的去吗?
她轻轻抚摸着楚年的头顶“不是你说想陪我留在华城,怎么这会又想回骞州了?”
楚年顿时语塞,他涨红了脸颊冲七娘道“我……我反悔了,反悔了不行吗!”
可能楚年也觉得这个说辞太过儿戏,任谁听了都没有说服力。
于是乎他拿眼偷偷瞄了一眼七娘,放软了声调,踟蹰着说道“阿姐,骞州才是我们的家,哪里才是我们该回去的地方。”
一双琉璃般的瞳眸莽撞的撞进七娘的眼瞳中,眼前的少年极其认真的朝她开口“姐,咱们一起回骞州吧。”
他的眼睛闪亮亮的,眨了眨,绘声绘色的又描绘起来“你不知道,现在的骞州变化可大了……”
“家家户户都盖了新楼,红瓦白墙的可好看了,前几年,街面上又扩宽了几尺,可以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店面也多了不少,什么都有的卖,闲时还可以去郊外,去爬山、去骑马、累了就躺在草地上囫囵睡一觉,渴了就摘了树上的野果子吃,那日子,自由自在的别提多惬意了。”
七娘望向他,单手撑起下巴,听他手舞足蹈的描述,不自觉幻想起来,如果真有一天,她能像楚年口中说的那样,纵情山水,无忧无虑,能够一直陪在小年身边该有多好。
楚年满心期待七娘的答复,可对面之人一阵沉默不语。
楚年心中升起一丝不快,试探着开口“姐……你,你是不愿意离开这里?”
他瞥了一眼窗外,不服气道“这里……这里有什么好的,这里有的骞州都有,这里没有的,骞州也有,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说着少年人竖起三指举在耳畔,信誓旦旦道“我保证,到了骞州,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一切吃的穿的都不用你费心,我会赚银子养你的,姐你就跟我走好不好!”说到最后楚年放软了语调,语气中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
这话说的实在令七娘有些动容,说实话,七娘真心想和这小子回骞州,可是……
她叹了口气,垂着眸子,略感歉意道“抱歉,怕是不能陪你回去了……”
“为什么?”楚年大失所望,激动的将上半个身子撑在桌沿上,猛然朝她凑近。
他的两道眉毛都纠结在一起,瞪大了眼不解道“阿姐你不想回家吗?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
七娘扫视了一眼这偌大的红玉阁“姐姐答应一个人要好好守在这里,不能言而无信。”
楚年一听瘪了嘴,凭空翻了个白眼,有些不高兴的抱怨道“什么人姐姐看的这么重要?我是你弟弟,是我重要还是他重要?”
这话说的让七娘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天大地大当然是自己亲弟弟最重要!可是她突然跟着小年离开,不是更让府里那位起疑?
楚年沉默半晌,可能也觉得突然让七娘离开红玉阁有些突兀,想了想,只得退让一步,他声调放的软软的“阿姐,就算不跟我回骞州,那……那和我回去看看总是可以吧。”
他眼巴巴瞅着七娘,一双懵懂的眼中充满期望“阿姐离家这么多年,难道就不想回骞州看看吗?到时候,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七娘盯着楚年的面容看去,她不知道为什么楚年非要执着于带她走,也许是真想带她回骞州老家看看吧,她这么想着,心里还真滋生出一点点能回骞州的愿望来。
要是她真的能回到骞州,一来可以看看母亲,二来,也可以带着楚年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送他回他原本的地方。
她打定主意,这次等李慕池接云熙她们回来,她一定一定要和他将此事说明,这样,即便府里那位追查起来,也有人从中斡旋。
七娘目光柔柔的看着他,玉样一般的面容浮起宠溺的笑来,她忍不住抚上眼前少年的脸庞“我的阿弟想带我回老家,我又怎忍心拒绝?阿姐答应你,一定会和你回骞州一趟。”
“真的吗?那打算什么时候走?”楚年兴奋的一把抓住七娘的手腕。
七娘轻笑“哪有这么急的,阿姐帮人守着这座红玉阁,既然要走肯定要有个交代才行,至少要告知那人一声才行!”
楚年撇了撇嘴,只好应了。
不知觉楚年来阁里已有七八日,这段日子里,楚年闲了就窝在红玉阁里逗鸟耍蟋蟀,闷了就上街四处游走,往往耍上一天都不见半个人影。
而七娘依旧除了每隔几日弹琴外,再无其他,甚至连阁里都不曾见她出去过。
直到这一日,青儿匆匆来找七娘,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姑娘,李堂主和云熙阁主回来了。”
七娘抬头看她,心中微喜。
紧接着,青儿道出第二句话“姑娘,李堂主让你回府一趟,说是有事找你商量。”
七娘听后微微皱眉。
难道府里发生什么变故?
思量半天,也罢,她正好也需回府一趟。
既打定主意,七娘就着手准备回府的事,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她走了小年该怎么办?绝不能让小年一个人待在阁里,这样太危险了。
至少要在她走之前先把小年安置妥当才行。
她几番思量,心里隐隐有了主意。
这日,待楚年从外面回来后,就被七娘引着去了红玉阁后院一间鲜为人知的屋子。
这间屋子非轩非室,而是后院掩映在层层植被后的一间独屋。
这间小屋楚年从未来过,待他踏上通往这间屋子的青石板路时,不自觉被道路两旁的景致吸引。
道路两旁绿叶叠嶂,层层复染,如画如幻,将这间隐秘的屋子覆盖其中,若没指引,一般人怕是找寻不到。
楚年一边观赏这美轮美奂的景致,一边沿着青石小路往前行走,七娘一路停停走走,时不时回头等他跟上,渐渐的,到了这绿阴尽头。
那间屋子终是露出全貌,他抬头望了一眼门楣,那匾额上刻了‘忘归’二字,这‘忘归’莫非是这间屋子的名字?这里没有一丝人烟,只有‘忘归’二字相伴期间,倒也是稀奇,只是这‘忘归’二字是何解?
楚年想了半天也琢磨不出来,莽莽撞撞的只知随着七娘走了进去。
室内香气萦绕,装饰素雅,像是远离尘世独僻出来的一处桃源圣地。
七娘独自走在前面,只见她饶过屋内的桌凳,径直走向临窗一侧的矮几前,矮几上放置着一架七弦琴。
楚年心里思索着,莫非这是间琴室?
他回想一路走来的光景,这里环境幽静,四周林密景深,寻常人也难以找到,在这里弹弹琴,倒也不失为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可是为什么叫“忘归”呢?楚年实在好奇,指了指门楣方向“阿姐,这屋子叫‘忘归’?为什么叫这个名?”
七娘抬眼顺着楚年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忘归’二字,自她来后就一直都有,要问缘由,估计也只有云熙阁主能解释一二,不过……
七娘扭头看他,嘴角弯了弯“曾经有人告诉过我‘忘罢归来’四个字,我觉得很合适。”
“忘罢归来……忘罢归来……”楚年口中喃喃念叨着。
七娘不想与他解释太多,回过头来站在琴畔,微微弯下腰身,一侧的墨发顺着肩背的弧度如瀑洒洒落下。
她探出一手,轻轻搭在琴弦上,指尾一扫,铮铮琴音自面前漆黑光亮的琴腔中泻出。
这琴是好琴,弹出的曲调亦是古朴喑哑,松沉旷远,细听之下,却是吟猱余韵、细微悠长,犹如仙人私语,清冷缥缈。
待琴音散尽,七娘直起身来,回首望着他,突然开口问道“小年,你觉得我手里这把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