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决战前后
不过想归想,陆小凤还是去了一趟山庄,不,现在已经有了名字,叫心明山庄。
也不知陆小凤用了什么法子,心明山庄的赵管事一见到他就恨不得早点关门。
陆小凤一只脚插进门缝,肩膀一推就进来了,惊道:“你家主人都同意我进来了,你怎么还把我关在外头?”
赵管事面无表情道:“因为我头疼。”
陆小凤道:“那请个大夫。”
“不用,我这是老毛病了。”赵管事顿了一下,看着陆小凤道:“不过,若是陆大侠肯帮忙的话,我这头疼的毛病或许能缓解一二。”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须道:“我猜你所谓帮忙,是不是要我从这儿出去?”
赵管事道:“陆大侠果然聪明过人。”
陆小凤看着赵管事,赵管事同样也在看着陆小凤。
过了一会儿,陆小凤忽然哈哈大笑:“那可不行,今天我可是有要事要跟你家主人相商。”
说完,迈着大步向前走。
赵管事眼见无法阻止他进来,叹了一口气,也只好跟上去。
不过陆小凤没骗他,他确实找谢窈有事相商,一进来,就直接去找她,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公孙大娘已经过了的消息,然后吃起桌子上的卤花生。
有点辣,不过味道却比干花生好吃多了,陆小凤眨眼就吃了一小碟,又道:“有菜无酒,少一乐趣。”
然后眼巴巴地看向赵管事。
赵管事:“……”没动。
陆小凤只好又去看谢窈,眼眸闪动烁烁光彩,谢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给了赵管事一个眼神。
赵管事很快就找到两壶好酒,对着陆小凤就是一哼,啪地酒摆在桌子上。
陆小凤怔了怔,喃喃道:“赵管事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看他样子真恨不得把酒倒在我的头上。”
谢窈闻言,提醒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当然……”陆小凤顿了顿。忽然想起心明山庄,除了她,就是院子里的女人,其他下人更是一个没有。而自己每次过来,都要跟楚留香喝个尽兴,这也导致每次收拾碗筷的任务落在了赵管事的头上。
……看来不论男女做家务也很暴躁啊。
陆小凤心里唏嘘着,脸上露出几分心虚的表情。
谢窈挪喻道:“你每次都要留下一堆烂摊子!也难怪赵管事这么生气,换做是我,恐怕这一天也受不了。”
陆小凤尴尬地笑了一下,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道: “什么受不了?”
来人身材高大,站在门外就已感受到体型的悬殊,只是当他掀开帘子,面上却是含着笑意。
“楚兄!”陆小凤面露喜色。
谢窈坐在榻上不动,道:“说你们呢,每回喝酒都要喝到半夜,剩下的烂摊子都扔在赵管事身上了,也难怪他现在看你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叹道:“看来的确是我们的错。”
谢窈小小地哼了一声。
楚留香又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再请一个,也好减轻一下赵管事的负担。”
谢窈朝楚留香眨了眨眼睛,而后微抬下巴,道:“我正有此意。”
楚留香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肚子又开始冒坏水了,心里好笑同时,又不免生出几分好奇,配合道:“不知阿窈打算请谁?”
陆小凤一看她们这一唱一和的,就知道他俩绝对没安好心,头皮发麻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起花满楼,自己和薛冰在一起时,花满楼是不是也和现在的我一样?
看着身边的人散发着恋爱的酸腐味。
他还是忍不住小小抗议了一句:“……喂,我人还在在儿呢!”
但两人都自动忽视了他,彼此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成功让陆小凤脑门多出一排黑线。
瞬间就像屁股上长了十七八个瘤子似的,坐也坐不好。
谢窈朝楚留香微微一笑,而后缓缓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同时双方默契转头,将视线落在陆小凤身上。
陆小凤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大声道:“我?!!”
两人同时点头:“嗯呐。”
陆小凤:“…………”
十月,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
白天少有几个大太阳,但到了晚上,就有些凉了,总要加上一两件衣服才过得去。
路上的行人已很少,楚留香一袭黑色交领轻纱衣,独自走在路上。而跟他一起的谢窈,此刻就在不远的酒楼上。
他手上拿着两个糖人,左手也提着一盒合芳斋的糕点,就在他刚要转过身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小女孩从树影下走了出来。
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头上扎了两个羊角辫,穿着打满补丁的青色衣裙,脸上却是干干净净的,她怯生生地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很大的竹篮,用一块很厚的棉布盖着。
“糖炒栗子!刚上市的糖炒栗子,又香又热的糖炒栗子,才十文钱一斤。”
背书一般,生硬地喊了一遍后,才敢靠近楚留香,大着胆子道:“叔叔,买一斤糖炒栗子吧,可好吃了。”
掀开棉布,一股香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引地小女孩偷偷咽了好几下口水。
这么冷的天,一个小姑娘还要出来干活补贴家用,楚留香招了招手,道:“小姑娘,你过来,这些我全要了。”
小姑娘脸上泛出喜色:“真的?!!”
楚留香点了点头。
小姑娘喜笑颜开称着篮子里的糖炒栗子,楚留香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经意道:“怎么一个人出来卖糖炒栗子,你父母呢?”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道:“我……我不知道,我生下来就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爷爷前几天摔坏了腿,我……我想出来赚点钱给爷爷买药,这样爷爷的腿就能快些好了。”
原来是个孤儿……
楚留香心里忽然有些难受,道:“那你奶奶的手艺一定很好,才能把糖炒栗子炒的又香又热。”
小姑娘却道:“这些糖炒栗子不是我奶奶炒的。”
“哦?”楚留香笑道:“那一定是你认识的邻居。”
岂料那小姑娘摇了摇头,道:“我不认识她。”
楚留香目光闪动,笑道:“如果她不认识你,又怎么会把这一篮子的糖炒栗子都交给你?可见她一定是认识你的,只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所以才叫你帮忙卖掉这一篮子糖炒栗子。”
小姑娘呆了呆,“是,是这样吗?”
“当然。”楚留香又道:“她是不是还让你买完了这一篮子糖炒栗子后,明天再给卖糖炒栗子的钱?”
小姑娘用力点头,一副你好厉害,这也能猜到。
楚留香伸手摸了摸她的羊角辫,道:“好了,既然糖炒栗子卖完了,你就赶紧回去吧,别让你的亲人担心太久。”
小女孩高高兴兴地走了。楚留香提着这一大包的糖炒栗子,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栗子还很热,又香又热,楚留香的脸却很冷,很冷。他来到一处少有人去的死胡同,将买好的糕点和糖人一一放好,而糖炒栗子,则洒了一地。
他扬声道:“出来吧。”
声音里也带着一股冷,一双清透明亮的眼睛警惕地观察起四周,过了一会儿,一个很老的老太婆从黑影中走了出来。
同样穿着打满补丁的青色衣裙,背上却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已将她的背部压弯,月光照在她脸上,她的脸满是皱纹,看上去就像是张已揉成一团,又展开了的棉纸。
这个像是小姑娘奶奶的老太婆喃喃道:“这么好的糖炒栗子一个就可以毒死三十个人,不捡起来岂非可惜!”
她蹒跚走过来的时候脚步很轻,一点也不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她穿的裙子很长,直托在地上盖住了脚,她的脚上是不是也穿着一双红鞋子?
楚留香凝视着这个老太婆,道:“公孙姑娘的糖炒栗子,在下还无福消受。”
老太婆,不,公孙兰叹道:“看来她们已将我的底细全都告诉了你们。”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公孙兰忽然笑了,她的笑声如银铃,比银铃更动听:“那你过来又是想干什么,莫不是看我孤身一人,就想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楚留香淡淡道:“姑娘若是弱女子,天下的男人岂非都没有了活路。”
公孙兰的笑声越发悦耳,她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她温柔道:“我们非此不可吗?”
楚留香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公孙兰柔声道:“好吧,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只不过舍得是他的命!
在她满含柔情看着楚留香时,她就已开始从身上抽出一双短剑,剑上系着鲜红的彩锻,在楚留香看见这双彩锻的时候,剑光一闪,剑光已到了他的咽喉。
好快的出手!好快的剑!
但楚留香已然成了一条游鱼,整个人向后滑了出去,不但反应快,速度更快。木叶被森寒的剑气所摧,一片片落了下来,转瞬就已被剑气绞碎。
公孙兰以红锻带动一双短剑,远比手更加灵活,招式变化之快,更令人不可思议。
但是,但是——!
不管她出手的速度多么迅疾,招式多么刁钻,眼前这个男人总有办法从容避开,甚至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挨到!
他轻功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她心里发狠,搅动两柄短剑,如神龙交剪,闪电般刺了过来,后方已退无可退。
她嘴角似有狞笑,但楚留香之所以叫楚留香,就是因为他那独步天下的轻功。避无可避之际,他的速度竟又提升一小截,使他得从夹击之势中脱身。
公孙兰的脸色终于变了,
恰在此时,一道惊雷掠过,就连他的人影都瞧不见了。
黑暗中,只听到公孙兰大呼:“你到底是谁,为何一定要与我们作对?”
只听一人在她身后叹道:“熊姥姥卖糖炒栗子时,可会记得每一个前来买栗子的人?”
公孙兰猛然回头,冷笑道:“我卖东西,向来清货两乞,别人要买,我就卖,有何不可。”
楚留香眉头一皱,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问我是谁,我看不过眼,便对你出手,仅此而已。”
公孙兰温怒道:“好好好,我技不如人,我——”认栽。
最后两个字还没出口,突听“叮”的一响,公孙兰张口,攒心钉急射而出。
幸好楚留香早有准备,避开这些暗器。
但公孙兰已凌空翻出,长裙飘飞。楚留香也终于看到了她的鞋子。一双绣着猫头鹰的红鞋子。
天空又响起两道惊雷,公孙兰在白光中一现,人已掠出五丈外。楚留香知道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放她走,不然日后岂不是又要冒出个李姥姥,张姥姥?
公孙兰剑法不弱,轻功亦是绝顶,倘若追她的不是楚留香,凭这两样本事,不管来人是谁,公孙兰都能轻易脱身。
但偏偏是楚留香!
公孙兰越过一重重屋脊,一条条道路,身后那人速度不仅不慢,反而向她步步逼近。
黄豆大小的汗珠从她脖颈滚落,她已然发现要想甩掉后面那个人,实在不是容易事。
正着急着,眼前忽然出现一条灯火通明的街,有几家茶馆,几家酒馆,里面都坐着人。
公孙兰身体突然下坠,人落在街上,立刻放声大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她大叫着,人已跑进一家酒馆,楚留香已经追到,但一个老太婆喊救命,身后一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在后面追,很难让人不想到什么凶杀现场,立刻就有几个愣头青站了出来,有些甚至抽出来了刀。
七八个人一拥而上,拿刀的拿刀,拿凳子的拿凳子,将楚留香围在中间,纷纷破口大骂:“欺负一个老人家,你还是不是人!”
楚留香有些哭笑不得,道:“在下抓的是熊姥姥,诸位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熊姥姥,卖糖炒栗子的熊姥姥?
几人面色犹豫,有些孤疑地看着躲在他们身后的老太婆,老太婆已跌落在地,闻言立刻喊道:“什么熊姥姥,老婆子只不过看到他动手杀了人,便被他追到这里,诸位好汉,你们可千万不能相信他啊!”
什么,原来是打算斩草除根。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骂道:“你说她是就是,我看你就像个杀人凶手!”
楚留香道:“诸位若是不相信,可……”
一条板凳已当头砸来,楚留抬头,那个拿板凳的人亦是一脸懵逼的样子。他一个错身,那个那板凳的人就因为惯性跌到地上。
其他人可不知道,还以为动手开打了,纷纷拿起武器朝他身上砸去。
“大家一起上!”
“快快快!”
“噼里啪啦——”
一旁混乱中,公孙兰弯了弯嘴角,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原地。等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她人已在一个小巷子里,扶着胸口喘气。
虽是虎口脱险,但公孙兰还是笑着道:“做人还是不要太善良了,不然……”
“不然怎样?”
一道声音突地出现在她耳边,不亚于一道平地惊雷,炸得她头皮发麻,脑袋就像一个年久失修的阀门,咔嚓咔嚓转动着,直到看她旁边的那个人。
是一个女人。
她双手抱胸,就靠在离她不到三米的石墙上,朝着她缓缓、缓缓地露出来一个笑来……
……
等楚留香从酒馆脱身,看到的就是被五花大绑,点了全身穴位趴在地上,露出怨毒之色的公孙兰。
以及站在她旁边,对着他笑的谢窈。
公孙兰脸上的面具已被揭去,露出一张清若琉璃,灿若朝霞的脸来,但楚留香已然知道她美丽的面孔下藏着一颗恶毒的心,是以毫不为其可怜。
他朝谢窈走了过去,谢窈看着他眨了眨眼,道:“你来晚了。”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也笑了。
然后慢一拍看到了他之前买的东西,就堆在墙角。
楚留香又摸了摸鼻子,咳了一下,道:“下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