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简余的内心并不像她刚才表现得那样平静。
时隔多年后再见,她总觉得他的行为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
“算了,反正他这个人,一直都叫人捉摸不透。”简余长呼一口气,苦笑道。
简余作为合伙人的徒步俱乐部刚起步两年,资金人手都很紧张,就连周岳那小子也是她千方百计请过来帮忙的。
因此,小到徒步俱乐部的贴纸图案,大到营销方向的把控,她都要操心。
俱乐部合作的博主网名叫大山猫,属于旅行vlogUP主。
本人的标签是高颜值,高学历,貌似还是个富二代。
大山猫全网粉丝加起来统共50来万,算不上多,但粉丝粘性强,转化率高,而且报价是一众博主里最良心的。更重要的是,大山猫本人的生活方式跟简余他们俱乐部想要传递的价值观很契合。
生活由我。
简余将杂乱的头发理顺,拿湿纸巾擦干净衣服和裤子上的土,随后扬起嘴角,摆出职业假笑,抬手敲门。
“咚!咚!咚!”
门开了,大山猫穿着一件白T恤,黑色家居裤,头发上沾了几根猫毛,眼睛大大的,泛着红血丝,眼底乌青一片。
见了简余,明显有些意外。
他掩嘴哈欠一声,接着嘻嘻哈哈道:“简姐,你怎么来了?”
简余正要开口,大山猫却很是受宠若惊地从她怀里抱走玫瑰花,“来就来嘛,还带花。”
“这是才刚起床?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有工作啊,龟孙子!”
当然,这些话简余只能在心里想想,她努力保持着职业假笑,笑着说:“山猫老师,12点半了,我们这边还等着您去拍摄呢。”
“抱歉啊姐,我不想拍了。”
简余:“?”
说不拍就不拍,你倒是提前说一声或者打个电话也成啊。
“是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心情不好。”
简余:“?!”
她脑门发涨,太阳穴突突直跳。昨天晚上她快凌晨一点才睡,为了徒步,早上6点就起,折腾一上午不够,还遇到一个极度自私,完全不把合作方当回事的龟孙子博主。
简余脸上笑意渐收,她沉着脸,说的话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你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
大山猫在视频会议里见过简余一面。
那时候的她一头长发,总是甜甜地笑着,让人一看就想到“温柔”这个词。
现在这样,让他觉得有点骇人。
他挠挠头发,强装镇定,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说:“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忘记了?
简余气得快炸开,她语速飞快,话里的怒气四溢,噼里啪啦一阵输出,“山猫老师,合同里写好了的,你必须配合我们完成这次拍摄,如果违约的话,是要赔违约金的!”
大山猫油盐不进,“可我……真的不想去。”
简余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也是,住这种地,违约金还不是九牛一毛。怪不得报价也不高,敢情做up主只是为了体验生活。”
“不行,要是这次不拍,岂不是前面忙活的全都打水漂了。先不说周岳那小子的唾沫能不能把我淹死,再找人合作,不知道又得费多大功夫。关键是,这么便宜的博主,上哪儿找去。”想到这里,简余再也顾不得其它,直接夺门而入,一把揪住大山猫的衣领,同时快速地掏出手机。
“喂,周岳,我找到人了,一个半小时,保证给你送到。你跟小伙伴们说一声,今天辛苦了,拍完我请大家吃火锅!”说完,简余把手机揣进兜里,冲着大山猫吼,“楚洋,我告诉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哪怕你得绝症就要死了,你也得给我完成拍摄!不然,我就算绑,也要把你绑过去!”
大山猫的真名叫楚洋。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打,你打不过我;报警,我也不怕,我比你有理。”
楚洋木木地直点头,本能地求饶:“姐,我拍我拍,你别这么吓人。”
“上次给你寄的衣服和鞋在哪?”
楚洋抬手指向沙发的方向。
简余拽着楚洋,一把从沙发上捞走衣服和鞋,临出门时顺手把玫瑰花单手抱在怀里。
就这样,简余拖着一男,抱着一花,拎着一大袋衣服和鞋,气势汹汹地走到小区门口。
在周围人吃瓜的目光中,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拦下一辆出租车。
拉开车门,简余甩手将袋子扔进车,继而像团棉花似的将楚洋塞进后排。
“姐,巴拉山。”简余对司机说。
车屁股嘟嘟冒着黑烟,驶向郊区。
巴拉山山脚,周岳上身穿松松垮垮的美式卫衣,下边套一条阔腿裤,靠着一块大石头,百无聊赖地磕瓜子。
远远瞧见简余所坐的那辆出租车,他忙拍下手上的瓜子屑,摆手招呼大家,“得,简姐来了,开工!”
出乎意料,除了有些心不在焉外,楚洋在整个拍摄过程中十分配合。
简余三丈高的怒火总算平息不少。
拍摄的间歇,周岳悄悄凑到她耳边,贱兮兮地说:“唉,这个龟孙子长得挺不赖的,你没点想法?”
简余挑眉,挤出两个字,“滚蛋!”
周岳仿佛恨铁不成钢似地摇头道:“你呀你,这么多年,就没喜欢的人?”
简余轻哼一声,笑嘻嘻道:“当然有啊。毛爷爷可是我唯一的真爱。”
“而且,我那家庭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个男的不退避三舍?”
周岳没吭声,良久,才说:“简余,真是这样吗?”
“得了吧你,整天想这些。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搞钱!搞钱!”简余一巴掌呼在周岳脑门上。
周岳骂骂咧咧几句,又接着工作去了。
简余默默踱到无人的角落,从烟盒里掐出一根烟,正要点着时,想起这里是禁火区,忙把烟收了回去。
手机屏幕一亮,是一条日历提醒信息。
“10月15日,看妈妈。”
简余按下手机熄屏键,甩甩头,走回拍摄地。
四小时后,拍摄收工。
一行人挤进面包车。
因为早上在山里干等了楚洋三个小时,大家肚子里窝着气,都不太愿意跟他坐一起。
简余也不情愿,不过原因跟大家略有不同。楚洋坐的位置附近堆满了各种拍摄器材和道具,杂乱不堪,一看就不舒服。
但是车上座位只有七个,她,周岳,楚洋,再加上另外四人,刚好七人。而她动作最慢,最晚上车,只剩楚洋旁边有座。
没办法,谁让她是这帮人里脾气最好的。
“牺牲一下算了。”
楚洋看她过来,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解释道:“姐,我可是按要求都拍了。”
简余抿嘴一笑,客客气气地说,“山猫老师,今天辛苦啦。”
“别,姐你还是叫我楚洋吧。”
“辛苦楚洋啦。”简余眉眼弯弯。
前排的周岳听到这句,不由得小声嘀咕,“我艹,装什么温柔姐姐呢。”
—
车快开到火锅店门口时,简余豪迈地挥手,“大家今天随便吃,我请客!”
一车的人纷纷跟着起哄。
在众人的吵嚷声中,
“嘟—嘟—嘟——”
单调的电话铃声响起。
楚洋拿起手机,凑到耳边,“喂?”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楚洋一直没回话,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车内也忽然安静下来,气氛怪异。
几分钟后,楚洋挂断电话,招呼司机靠边停下。
他跳下车,说:“你们吃,我有事先走了,今天的事,实在对不起。”
简余本想问几句,但想到今天两人的相处本来就说不上愉快,便也不好再开口。
-
回到家时,已经是12点。
简余甩掉鞋子,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扑进沙发。
躺了没一会儿,她忽然诈尸般从沙发上弹起,“糟糕,玫瑰花忘在火锅店了。”
穿鞋,穿外套,带钥匙,三分钟后,简余站在了小区门口。
初秋的夜晚凉飕飕的,空荡的街上只有黯淡的路灯作陪。
简余裹紧外套,准备掏手机叫车。
手在包里翻了好几遍,没找着手机,反而摸出一张银行卡来。简余怔怔地看着那张陈旧的银行卡,埋在心底的一点妄想层层荡开,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妄想,是苦的。就如她的那一场暗恋,是兵荒马乱里的自讨苦吃。
简余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要打车去取花的行为傻透了,“早就不是小屁孩了,还想这些干什么,不如回去多睡一觉。”
那束玫瑰花,她不要了。
次日,简余所在的小区门口。
乔程程一身亮眼的运动装,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左手咖啡,右手手机,倚着车门等人。
“怎么来这么早?”刚从小区门口出来的简余问道。
乔程程看起来心情不错,满脸春色,“陪姜教授跑步,起得早。”
“你那叫陪吗?那叫偷偷地跟随。”简余心想。
简余拉开车门,接着问:“跟姜教授进展如何啊?”
乔程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放心,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简余恨铁不成钢,“哎,程程,你这都掌控一年半了,也没见冰山美人姜教授跟你一起吃过饭啊,你说,你是傻呢?还是傻呢?”
“那也赶不上你,也不知道严楚那个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跟他都分手五年了还念念不忘。”
简余心想,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大学快毕业那会儿,她的确和严楚短暂地在一起过两个月,分手的时候还闹得不太愉快。
分手当天,她躲在学校附近的河边流眼泪,但这里面只有一成是因为和严楚分手。好巧不巧,被同系的八卦之神陈北看见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演变成她因情伤自杀未遂。
简余解释过好几次,乔程程本来也信了。不成想去年跨年夜,她喝醉了,乔程程乘人之危,问她:“简余,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严楚呢?”
当时简余神志不清,以为程程问的是“颜川”,立马不争气地痛哭出声,还嚷着,“这么多年,我就是忘不了他。我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他了。”
当然,以上场景出自乔程程的转述。到此,简余对严楚情根深种的传言算是板上钉钉,牢不可破。简余没法解释,程程和颜川好像从小就认识,要是这个真正的秘密被戳破了,
她不敢想。
于是,简余默认了整件事。
简余不想提这茬,连忙转移话题,“程程,你家里的事?怎么样了?”
乔程程发动汽车,含糊其辞,“也就那样嘛,反正,解决了。”
“真没事了?”
“没事。”
两小时后,简余和乔程程抵达了第二女子监狱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