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的郡主（12）
另一边的宋瑾玉抱着楚霏出了紫微宫，身后相隔十来步跟着两个小太监，是王春派给他们引路，同时给他们使唤的。
“哥哥，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楚霏让他放下自己，任他抚平自己的裙子，“你要是不带我出来，不就能听听爹娘和皇舅舅对你婚事的看法？说不定他们连妻子都给你选好了呢！”
宋瑾玉正了正她小发髻上的珠花，顺手轻点她脑门：“你个小人儿想法还多！”他起身牵住妹妹软软的小手，语气随意道，“听与不听有什么所谓，婚事若定了，我认了便是。”
这话听着，竟是对未来的妻子没有任何期盼和想象？
楚霏皱眉：“是哥哥要娶的妻子，难道都没有什么要求吗？”
宋瑾玉笑了笑，垂首望着她：“元元，作为男子，对妻子当然是有期许的，但你觉得爹娘会不问过我的意思就定下婚事吗？”
楚霏摇头，公主娘亲是个尊重孩子的母亲，爹爹嘛，也很通情达理，应该不会不顾兄长意愿就为他定下婚事。
“这不就是了？”宋瑾玉捏了捏手里软乎乎的小手，觉得这么牵着很是舒服，“不过，元元既然问了，那我自是要答的。对于未来的妻子嘛，我个人希望她是个温柔大方又不失风趣的姑娘，还能像娘一样独当一面，太过柔弱的就算了，经不了事的。”
“我记下了，回头会转告娘亲的。”楚霏点点头认真道。
宋瑾玉失笑出声，终是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将她的小发髻给弄歪了。
“这就是长宁郡主吧！果然玉雪可爱，分外可人！”忽听一道柔和的女声从旁传来。
兄妹俩寻声看去，就见一身着交领宫装的女子带着侍女站在侧面的台阶之上，在她身后，沿着台阶次第各站着两列侍女，仅能看到前两级台阶上的四人，后面应是还有。
“这是舅母。”宋瑾玉唇边含笑，从牙缝里出声提醒道。
他牵着楚霏近前几步，兄妹俩行礼齐声道：“皇舅母金安。”
“安，起。”女子矜持一笑，颔首道。
楚霏跟着宋瑾玉起身，这才抬头仔细打量这位“皇舅母”，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当朝的皇后俞氏。
她生了一张满月脸庞，肤白如玉，五官清秀，眉心点了红色花钿，墨色青丝悉数盘成发髻，发顶戴了一顶小巧的衔珠凤冠，凤冠上嵌了极为少见的金色珍珠，发髻两边还簪了对凤首流苏钗。至于衣裙，则是靛蓝色绣金凤交领广袖袍，脖子上还挂了一副同样用金色珍珠作为嵌宝的流苏璎珞，显然和她发髻上的首饰是成套的。
这位皇舅母长相不算很美，身量虽修长，却是个丰润型的女子，唔，怎么说呢，无论是长相还是表情，亦或是气质，她都是那种极为端庄的女子。
而且……楚霏觉得，这位皇舅母此时的装扮未免过于正式了，像是下一刻要去什么宴会一样。
“世子和郡主今日是来给皇上请安的？”她声线不疾不徐，微微含笑问道。
“回皇舅母，正是。父亲和母亲正在殿中与皇舅舅叙话，我见妹妹有些闷，便带她出来了。”宋瑾玉恭敬欠身回答，说话一板一眼的。
楚霏看了眼自家兄长，觉得他此刻规矩得都过头了，便明智地在旁沉默装乖。
“如此，那我稍后再求见陛下。”说罢她就要转身下台阶。
这时，王春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道：“娘娘留步，陛下之前就叮嘱奴了，若是娘娘来了，不必禀报直接进殿便是。”
“陛下如此吩咐过？”皇后驻足转身，眼中漾起讶色，仅是一顿便向紫微宫走去，路过宋瑾玉兄妹俩时，还看了眼他俩，“你们也进来吧！”
楚霏仰头看向宋瑾玉，见他恰好也低头看来，两人视线一碰，一个好奇，一个无奈。见他这个眼神，楚霏不禁有些好奇，莫不是这位皇舅母有何奇特之处。
当他们都进了紫微宫，宋恒和文瑾起身向皇后行礼，皇后对宋恒点了下头，对文瑾则微微欠了欠身。
元熙帝没有让他们一家离开，王春招了招手，就有小太监机灵地又搬了两张椅子和小桌子，等他们一家坐定时，就有宫女近前奉上了茶点。
另一边，皇后坐在方才文瑾坐过的软榻上，开始与元熙帝说起晚间宴会的种种事宜，什么大臣及其家眷名单、席位安排、宴席菜品等等，相当于是将晚间的宴会筹备做了个工作汇报，末了还询问元熙帝有无不妥之处，或是还有什么要增减的。
楚霏被宋瑾玉塞了块点心，一边啃点心一边看着大祁最尊贵的这对夫妻。
元熙帝捧着盏茶一下下宽茶叶，并不见喝一口，只垂眸微微侧身，表示出认真在听的模样。
而皇后则侧坐在榻边，大半身子都面向元熙帝，眼帘略垂地说着宴会的事，她的声音还是如方才与他们说话时那般不疾不徐，言辞却条理分明、言简意赅，哪怕要说的事情很繁琐，可由她说来，任谁都能听得清楚明白。
“皇后素来周全，这些安排很妥帖，朕觉得甚好。”元熙帝耐心等她说完了，不吝赞赏道，显然没有什么补充的了。
“那此次出席宴会的嫔妃，陛下的意思是？”皇后躬身表示对这赞赏的谢意，紧接着又问道。
“就方氏和黄氏吧。”元熙帝未加思索便答了。
楚霏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由公主娘亲普及过的常识，自家皇舅舅的后宫中嫔妃人数不多，皇后以下才区区五人，而姓方的是位昭容，姓黄的是位婕妤，方昭容是三年前生了大皇子的那位，黄婕妤则是一年前生了大公主的那位，除此之外，其他三人如今都只是贵人。
大祁的后宫，皇后以下设贵妃两位，正一品；妃四位，从一品；嫔六位，正二品；嫔以下设昭仪、昭容各六位，分别是从二品、正三品；再往下设婕妤、美人各八位，分别是从三品、正四品；才人十位，从四品；贵人十二位，正五品；御女无定数，从五品；选侍无定数，正六品；品级再低的就是被皇帝临幸的宫女了，仅是待遇上比宫女好点，并无正经的名号。
正想着元熙帝的后宫嫔妃呢，就听到皇后道：“那我派人让方昭容和黄婕妤准备一下。”
说话间她便起身行礼告退了。
楚霏啃点心的动作一顿，颇有些愕然地看着这位正事说完立马就走的皇后，还是宋瑾玉拉了她一把，才赶忙起身行礼。
目送皇后离开紫微宫，她不由得看向元熙帝，就见他面无异色地抿了口茶，仿佛对此习以为常。
两刻钟后，元熙帝让他们一家去偏殿暂歇，只等中午再一起用膳。
文瑾打发了伺候的宫人，只留下他们一家人才缓和了神情，各自或倚坐或靠坐在软榻上，唯有宋恒，担心常服褶皱，仅取了乌纱帽正身坐着。
“娘亲，皇舅母她为何……”楚霏拧眉思考着怎么描述，最终只是说道，“她与皇舅舅一直这般相处的吗？”
感觉不像夫妻，连自家爹爹跟皇舅舅君臣奏对都比他们显得亲近自在些。
文瑾一叹：“皇后她自来如此，大抵是俞家教养严格之故吧！”
“娘娘重规矩，元元日后若来宫中小住，在娘娘面前定要守规矩。”宋恒很有些忧心地叮嘱道。
“元元，我觉着皇舅母比之重规矩更像是刻板，不过她心善宽和，不是严苛之人。”宋瑾玉安抚了一句。
楚霏皱了皱眉：“皇舅舅与皇舅母不似爹爹和娘亲一样吗？”
宋恒和文瑾对视一眼，文瑾笑道：“元元，人与人之间自有注定的缘分，若无缘亦强求不得，夫妻更是如此，你皇舅舅纵然贵为帝王亦然。”
其实，当年先帝为元熙帝选太子妃时，也是挑了又挑、看了又看，最终选定了文华殿学士俞徽之女为太子妃。俞家乃书香世家，俞徽曾祖乃孝宗安平年间的进士，一度官拜吏部尚书，险些就入内阁了。俞徽一门每代都有进士，至俞徽时被先帝任命为文华殿学士，在五位内阁学士中排在第一位。
俞徽本人才具出众，元熙三年，他便上表致仕了，其中原因有大半是女儿成了皇后，还有少半是给后辈腾地方。若非如此，如今的内阁首辅或次辅，他必为其中之一。
文瑾作为长公主，也不是没见过俞家女眷，但都没有皇后这样的，俞家对女儿的教养并不是那种死板不知变通的，就是不知皇后为何与之不同。
当年元熙帝作为太子大婚，刚开始她还没发现他们夫妻关系有异，元熙帝不曾说过，太子妃在外看来也没什么奇怪的，端庄矜持，许多女眷在外都是那样的。
直到元熙帝登基，她进宫接触得多了，见多了他们夫妻相处才发现异常。他们之间礼数周到，彼此客气敬重，偏偏就是疏远得很，毫无夫妻亲近之态。
一晃也过了十一年了，他们彼此大概也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不愿再改了。
楚霏听了文瑾的话，也只在心中为自家皇舅舅叹了一声，有这样一位妻子，难怪多年未有嫡出子女呢。